追书网 > 武侠仙侠 > 万法无咎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功行大进 师徒之缘

  略一体会其滋味玄妙,归无咎已大致畅晓。

  那意欲彻底改换自己识忆、侵转心神的神秘力量,已是彻底被化去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自己彻底围城固守,不受此界任何影响。

  在自己心神由自家主宰的前提下,身入此域,自然会如抽丝剥茧一般多出许多残存记忆,只是如今主次分明,不至于乱人心魄而已。

  另有一件奇处——

  这“云峒派”游历在外三百余载的掌门真人,同样名为“归无咎”。归无咎总隐约觉得,似乎并不当如此。

  心意一动,归无咎立刻便起了遁光,循着冥冥之中的一线念头指引,往东南方向而去。

  孰料遁光一起,心头又生出一丝陌生的感觉来。

  这一处“真幻间”世界,气象高古,山河秀丽。虽然气机神意远远感受不到其尽头与边际。但是归无咎凭借直觉,总觉得要形成如此层次的气象,其地域之广大,不敢说与紫微大世界相较,至少总要比真武之域强得多了。

  但是一旦驾遁光行走,却又恍然觉得自家遁速较往常何止快了百十倍,甚至连神意探及之范围亦不知远上了多少。倒像是兵火战乱的凡民国度,遭遇钱币贬值一般。若是按照这个尺度体察,似乎这片地域,不过是和真武之域不相伯仲罢了。

  略微过了数息之后,归无咎心中一动,凝住身形。

  体察自身,不由微微一怔。

  原来,这感受到自家遁速加快、神意及远,并非是幻觉。

  此时的归无咎,气机之盛、筋骨之纯已然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不知道较真实的自己强上多少!

  足足凝神感悟半刻钟上下,归无咎才将自己如今面临的情形,完全掌握。

  在元婴修士之中,归无咎筋骨之炼,固然到了无以复加的极境;但是此时所谓的“炼体纯熟”,尚只是流于表面的浅层次,指的是此身千百年不朽,作为渡河之筏,甚是牢固而已,其实未曾及至几微之境。

  若是功行真正臻至道术极境,那么此身便早已臻至“存与不存”之间,将其化作无量微尘,散入虚空,然后重新凝合复现其形,亦能轻易做到。

  现在的归无咎,虽然还并未到达那一步。但丹田之中已有一点心芽,这分明是距离演化山河、晋升“日曜武君”仅有一步之遥的征兆。

  他的修为,是明月境巅峰。

  并且,那最后一步,似乎随时可以跨过!

  归无咎心中极为振奋。

  无论哪一家高明经典,就算是九宗道术,能够为你道途引路固然不假;但是总不可能将上境体验明明白白记叙下来,使后学之人预先得道上境体验。纵然是不落文字,通过极高明的心神幻术达成,其层次亦至多只得止步于元婴境。

  前世的秦梦霖,从“心莲轮回密”之中获益甚多,便是一例。

  元婴之后,愈近道本。许多体验,唯有自家真的到了那一步,才能按图索骥,构成独到体验。想要事先铺平道路,却是绝不可能的。

  于旁人而言,此间之事只是一场梦幻,出境之后,未必能够记得发生了什么;但归无咎却不同,若是能够在这“真幻间”突破近道之境,存下这一段珍贵记忆。就算于此界之中再无所获,亦是完全值得了。

  此时,那“娄山主”才赶了上来。

  他略微擦了擦额上之汗,不过面上却是又惊又喜,再度拜伏下来,颤声道:“恭贺掌门真人万寿!”

  方才归无咎淡淡言道“良缘已得”,娄山主心中隐约有所猜测,但是还不敢相信;但现在亲眼所见,掌门真人略施遁法,便将自己抛出千百里外,显然功行又大进了一步。

  如此一来,本门眼下面临的些许隐患,亦能轻而易举的荡平。

  明月境上修,寿逾六七千载。不过为示吉利,但凡修为臻至此境者,门人弟子皆以“万寿”贺之。

  这其中还有一重差别。

  若是修者在新月境、花月境中将潜力耗尽,凭借一门秘术,最终亦能有七八分把握突破至明月境。但是如此破境者,寿元至多不过五千载。若是在新月、花月二境中积蓄余力,主动一举破境,能得七千载寿元不说,更重要的是,唯有如此,才能保证突破日耀武君的潜力。

  三百余载之前,“云峒派掌门归无咎”寿不过千五,晋入花月境不过二百四十余年,一日演示法术之后,便对门下众弟子言道,又一次感受到了破境之机缘。以他寿算,可谓是名副其实的新锐修士。

  娄山主连声告罪道:“掌门真人。容小的先返回宗门,通传阖宗上下。”

  归无咎悠然道:“可。”

  娄山主闻言,躬身一礼,立刻转身纵起遁光,意在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宗门。

  此时,归无咎头脑之中,一个念头也明晰了许多——

  娄山主名为娄静,号称栖灵山主。

  栖灵山,乃是他这位云峒掌门所居之洞府。说白了,这位娄静乃是相当于内府管家一流的人物,倒也能算是掌门的半个亲信。

  既然娄静欲提前一步报信,归无咎自然乐得放慢速度,悠然而行。约莫两个时辰之后,才回返云峒派故地——新觉山。

  此山景色甚是别致。

  当中一座孤峰,极险极峻,峭立如笔,正是掌门真人“归无咎”所居栖灵山。此山山巅似被大法力截断,峰头百余丈,竟是宛若一枚珍宝明珠浮在云端。当中殿宇宫室,虽然华美略逊于圣教、隐宗之故地,但是别有一种清新俊逸之风。

  另有八座山峰,环绕于栖灵山。

  这八座山峰之形貌特征,与栖灵山迥然不同。论高度只及栖灵山之半,但是却异常雄阔宽厚。虽然山势阴阳两面同样险峻,但山脊却似一道道龙脉,自内而外绵延出去。八山之上的一切建筑,人力兴作,皆是堆砌于那狭长的山脊之上。

  ——说是“狭长”,其实至窄处亦有三里开外。所能容纳之人物,自然不少。

  归无咎一步迈入之后,栖灵山山腹之中,立刻传来了一阵浑厚的钟声,清越绵长,宛若醇酒。

  钟声响了三响。

  八峰山脊,立刻人如蚁聚。整整齐齐的跪伏,同声高呼道:“恭贺掌门真人万寿!”

  归无咎略一观望,山门跪迎的,足不下于二三万人。

  纵然是二三万个凡人,众口一声,汇同合流,也有非同小可的声势了;更何况是二三万个修道中人,中气之厚,可以想见。

  这一声映彻天地的响声传来,登时有万千飞鸟自八峰之上扑朔升起,四散而去。

  归无咎心中暗暗点头。

  他在隐宗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面对眼前景象,还不觉得如何。

  试想,若是一位地位功行均属平常的武道中人,猝然面对如此场面,势必心神为震。所谓“权术威势”,便是应在此处。

  但是如此看来,似乎伊濯武君对于“真幻间”中的情形,亦只是通过秘法抑或典籍,一知半解,并未窥其全貌。

  伊濯武君分明是知晓“真幻间”中诱惑非小的,那一番告诫之言,便是应在这里。但是除了归无咎之外的其余人,入境的一瞬间皆被换过记忆。如此一来,伊濯武君的一番苦心,自然都白费了。

  大礼既讫,归无咎进入内殿。

  此间的一切草木案席,妆点旧物,自然和先前的“娄静”一般,缓缓映入心田。

  内殿之中,有四人依次拜见。

  四人仪表俱自不凡,俊逸清秀,明澈见骨,显然皆是武道之中的佼佼者。其服饰亦是大同小异。身上所着,乃是品质上乘的广袖云袍,但是足下所穿却是甚是简陋的草鞋,十个脚指头整整齐齐的露出来。

  此时四人面上尽是濡慕欢喜,眼角隐约可见似乎有泪珠垂下,只是强自抑制而已。

  这四人,名为裴融,甘南,郗鉴,甄蕊。乃是“归无咎”在出得山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相继收录门墙的四位弟子。

  如今四人皆是三星境修为,倒是与晋入秘境之前、真正的归无咎属于同一层次。

  武道之中,规矩法度甚严。

  裴融乃是大师兄,当先进入,恭恭敬敬的跪下三叩首。

  归无咎一伸手,以食指、中指二指指节,在裴融额头一磕,然后淡然道:“起。”

  这是武道之中独有的考较功行之法。

  裴融起身之后,侍立一旁,二弟子甘南上前,如法施礼。

  少顷,礼成,甘南起身,立在裴融之后。

  待得郗鉴跪伏于前时,却微微生变。归无咎心头,隐约生出异兆。似乎平白多出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面前。

  归无咎心意一动,将此念彻底扫去。

  末弟子甄蕊,乃是四名弟子之中唯一的女子。在真武之域中,她的骨架身形,已可算是“小家碧玉”了。一身宽袍白中泛黄,头顶云髻一侧,插着一朵浅红色的小花,面容精致异常,柔和之中又有几分大气,气度非比俗流。

  可是她一旦跪下,归无咎却觉心中轰然一震。

  此等感觉之根源,和郗鉴下跪时那异感分属同源,只是强烈了千百倍!

  好似有一个念头大声疾呼——

  决不当受甄蕊这一礼!

  应当速速将她扶起,请于上座,然后调转身份,自己虔诚跪伏在她面前,才合正理。

  这一刹那间,归无咎心中明悟。

  若是自己如常人一般改换识忆,此刻四位弟子给他行礼,他决计感受不到任何异常。所谓如露如电,本来当不得真。出得“真幻间”之后,曾经发生的一切便是烟消云散,恍如黄粱一梦。

  可自己偏偏破妄解谜,这一段识忆,也会随他长久保存。如此一来,便要弄假成真,担下极大的因果。

  甄蕊恭恭敬敬跪伏之后,等候许久,见恩师并不叫起,不由有几分惶恐。

  抬首偷瞄了一眼,然后立刻趴下身子,额头触地,低声言道:“恩师若有责罚,弟子决不敢避。只是弟子心中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若是放缓修行速度,似乎有绝大的裨益,绝非有意偷懒。请恩师明鉴。”

  这几句话,恭谨得体,又可见其心意甚坚,极有主见。可谓弱中见骨,花柔内刚。

  裴融亦连忙下场,跪下言道:“师妹用功甚勤,更在我等三人之上,只是凡遇破境关口,总要温养琢磨许久,这才……进境稍缓。请师尊开恩,勿要责罚甄师妹。”

  原来,“归无咎”当初收下四大弟子之后,这四人之中本是甄蕊的资质最佳。临别之地,“归无咎”曾笑言道,待他回返之日,只怕甄蕊这小弟子功行要跃居四人之首。

  如今“归无咎”果然“回返”,裴融、甘南、郗鉴三人均是恒星境;唯甄蕊一人是寒星境。

  不约而同地,四人都以为归无咎之所以沉默,是对甄蕊功行进境有所不满,以为她辜负天资,慌嬉道术,于是连忙分辨。

  此时归无咎丹田之中,本命法宝缓缓转动,历经无数险阻困苦的自信力占稳心田,执意守中,将那一道异年彻底驱逐。

  破去干扰之后再看跪伏于前的这小徒,果真是坚贞秀骨,温润如玉。实是一枚非同小可的道种,不在黄希音之下。抑且其温顺守节,尊师重道,似乎更要比时不时蛮横发作的黄希音令人省心。

  当即微笑道:“徒儿快起来。你的选择甚好。为师并无见责之意。”

  只是“徒儿”两子一出口,归无咎心中便预感到,这一场因果,只怕难以轻易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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