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不觉呆住了,自己已然是忍气吞声,为阿滢搭好梯子,哪里想得到阿滢竟似不依不饶。她自然不会觉得因阿滢是清白的,所以理直气壮,反倒想到碧砚含泪说只恐阿滢报复。这丫头打小没人管教,偷东西的事被丫鬟拆破没脸,硬要弄死这个下人了。
何止崔氏这么想,在场其他的人差不多都是一般心思。
这谢家阿娥,又蠢又狠!
阿滢掏出帕子,轻轻擦去了面颊上泪水,却字字清脆:“若不还我一个清白的名声,让我,怎么嫁人?韦,韦郎君要是误会我了,让我怎生自处?”
说到了这儿,阿滢满门红晕,飞快抬头看了韦玄一眼,又迅速垂下头去。
这般矫揉造作落在别人眼里,内心不约而同升起了四个字,恬不知耻!
阿滢不以为耻,如今还一副花痴模样看着韦玄。
果真是在边郡长大,无父无母,没受丝毫教养。
韦玄年少有为,居然迫于无奈,不得不娶这样子一个女子,实是委屈。
就连韦玄,嗓子也好似被什么堵住似的,喉头动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饶是韦玄素来沉稳,此刻也似绷不住。
阿滢垂下头,双眸却不觉顿时透出了一股子的冷锐。
非是阿滢不愿息事宁人,稍稍低调,实是因她知晓背后算计那个,定会不依不饶。
如果她没算错,此刻某个人,也该开口。
她这个谢家姑娘再不值钱,也不是区区一个婢子能弄倒。
果然此刻阿滢听到了谢倩万般无奈嗓音:“娥姊姊何苦对无辜的碧砚不依不饶,她虽只是婢子,可也是父母生养,一条性命——”
谢倩面容稚气,嗓音娇嫩,神色万般无奈,仿佛很不愿意开口样子:“我原不打算说,此事有损娥姊姊的名声,我刚才也窥见你拿了芜姊姊的钗。那钗,本是及笄要用,娥姊姊,你,你还是还回去。”
纵然众人心里早认定是阿滢盗钗,此刻也不觉流露惊色,甚是吃惊。
谢倩年纪尚幼,一团稚气,看着还是孩子模样,谁也不会疑她说谎。
阿滢心里冰冷,暗自嘿嘿冷笑两声。
平心而论,刚才谢倩天真无邪,和自己说话聊天时候,她也曾有过一缕淡淡的欢喜——
若她少几分心眼,此刻骤然听到,只怕是晴天霹雳。
死去的真正谢娥,恐怕也玩不起!
阿滢憋红了脸,一副极恼怒模样。
“你,你在说什么?谢倩,你怎可污蔑我?哦,我明白了,我还以为你待我好,怕我孤零零,和我说话。你,你就为了欺辱我。你怎可这样?”
阿滢抬起头,眼眶也就红了。
别人不知道她委屈,谢倩应该知道。
稍有良心,谢倩也应该有几分触动。
毕竟谢倩是个小女孩儿,阿滢凉凉想,自己是否需要狠成这般?
她盯着谢倩,却未曾见到谢倩神色稍有触动。
谢倩反而一派无奈,声色俱下,委委屈屈:“娥姊姊,我方才一直劝你,不要出乖露丑,早些,还回去。可是你——”
明明是她陷害阿滢,谢倩泪水珠子却不觉顺着脸颊流淌。
阿滢心里啧啧两声,这元郡的姑娘们吃什么长大的,一个个小小年纪,好生厉害。
她满心讽刺,面上却一派急切:“你,你说谎,你为什么要冤枉我,我,我没得罪你的。”
阿滢急得面红脖子粗。
落在别人眼里,这不过是彻底被撕碎面具后的狼狈。
不过崔氏本铺好台阶,谁想这丫头自己不依不饶还得寸进尺呢!
阿滢向前一步,极愤怒恼恨,结结巴巴:“你,你说,你为什么冤枉我,为什么!”
刚才阿滢已经抽鞭子打人,如今再如此激动,也并不如何奇怪。
毕竟粗笨的人,自然如此行事。
谢芜凉凉说道:“娥妹妹可不要在这儿,再动粗打人,谢家没这个规矩。”
崔氏假笑:“小孩子淘气,当不得真。阿娥,你姊姊的钗,拿来玩玩也不要紧。大约,你也瞧个新鲜,玩够了就拿出来。”
谢倩一副被阿滢吓到了模样,喘了几口气,正欲指出发钗在阿滢怀中——
最好,是搜个身。
耳边却听着哐当一声响。
阿滢之前指间刀片巧妙划破了谢倩的袖子,咚的一下,袖子里零零碎碎物件便落出来。
其中,更有那枚精巧发钗!
谢倩面色一边,脸色一白,甚至呼吸也似是一窒!
猝不及防,谢倩浑身冰冷。
那钗,是碧砚偷偷拿来,再让谢倩送到阿滢怀中。
不是都塞去阿滢怀中了,怎么会?
“是你拿的,是你拿的!”
阿滢指着碧砚发恼,声声有恨。
“我才来元郡,别人对我客客气气的,却心里却,却不想和我亲近。我还以为有个妹妹真心为了我好,原来你也不是真心想跟我说话的。我才来元郡,你们便疑我偷东西,要挟丫鬟,当我脑子糊涂的,自然什么无耻的事都能做出来。阿娥命苦,为什么不随父母一块死了去了。”
一番话说得露骨,崔氏微微一滞,脸上甚是无光。
饶是崔氏精明,此刻也是心乱如麻,竟想不到如何应付。她暗暗的想,倩丫头平时看着老实,怎么瞧不出这么多的心眼
谢芜心里发酸,此刻纵然知晓钗未必是阿滢拿的,她也没半点愧疚和怜惜,反而极为恼怒。她只觉得阿滢没教养,这么闹,当真将自己及笄礼给毁了去了。
果真是没教养的丫头,养得一点礼数都不懂。这眼皮子浅薄,根本不知何为顾全大局。她受了一点点委屈,何至于大吵大闹,说出许多不中听的话?就算被冤枉了,又没少块皮肉,至于这么一副模样?
自己及笄礼,心里想了两三年了,她多想办得风光、耀眼。
没想到让这没教养的丫头闹成这个样子。
一切都是阿滢的错!
她甚至不由得觉得,偷钗就是阿滢,眼见事情闹大了,就栽赃放在谢倩身上。倩儿与自己相熟的,平日里见着也是很好的孩子,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可惜无凭无据,谢芜内心怀疑再深,也断不能将这些个怀疑说出口。
她蓦然狠狠的咬紧了唇瓣,咬得花瓣儿一般的唇瓣生疼。
一股子天大的委屈,涌上了心头,谢芜眼眶也不觉微微发红,含着泪水珠子要落不落的。
耳边却听着阿滢不依不饶:“还有,便是你碧砚,我见着倩姐儿跟你说话塞东西了。你,你被她收买,就来污蔑我。”
阿滢气急了,还上手扭打。
粗俗不堪!谢芜内心浮起了滔天怒火,手掌也是被气得轻轻发抖。
哪家闺女,会这般粗俗,会动手动脚?
崔氏让人将阿滢拉开,只缓缓细语:“好了阿娥,你也不用委屈,什么事情,谢家都能替你查清楚。不如,你先去歇息。再来,家里个个都是心里爱你的,都亲亲热热,可别说什么瞧不上你的话。你自幼孤苦,来到了元郡,婶婶自然是会好生照顾你的。”
阿滢心里凉凉想,这话儿说得真好,可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呢?
不过阿滢也会演戏,本来她很激动的,如今却顿时安分下来,一副极依赖模样,泪水盈盈。
“婶婶,你说什么,我自然是相信的。”
顿了顿,她张口说:“别的什么,我都能忍,别人便是瞧不上我,其实也不要紧。可是,污蔑我清白,我,我——”
崔氏被她的苦情给酸到了,暗中咬咬牙,面上却自然一派脉脉慈和:“婶婶自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呵呵,刚才还一副泼样,如今倒装得乖巧了。看来阿滢虽然少些礼数,却没少心眼,也绝不会真的去死。
阿滢一脸无辜的样子,她顺了谢倩腰间的玉玲珑,就放在了碧砚的身上。
如果再让碧砚“可巧”掉出个什么东西来,那也太可巧了。但一个丫鬟,肯定会搜一搜。到时候,再搜出来。
阿滢想想,都觉得开心,谁让有些人这般算计自己的?
回到房中,阿滢也不必再去参加谢芜的及笄礼了。
芜姊姊肯定是气坏了,又很心酸,可自己好没良心,都没什么愧疚呢。
毕竟,自己也没想过破坏谢芜的及笄礼。
别人算计到自己头上,凭什么算成自己对不住谢芜?
不过卢瑜却不这么看,她不觉揉着手中帕子,一脸担心急切,言语也有些怨怪:“唉,阿娥,你,你这是糊涂了。你,你就算受些冤枉委屈,也不该得罪大夫人,在芜姑娘的及笄礼上,闹出这么大动静。”
平心而论,阿滢错了吗?没有。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这门婚事,终究还是落在谢家身上!”
卢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她甚至飞快寻思,让阿滢找个机会,私底下跪下来认错,说些好话。
要让别人将气给弄顺了,不至于看阿滢不顺眼。
阿滢慢慢的将五彩璎珞摘下来,心里其实挺瞧不上卢瑜这个便宜婶婶。
刚才人前,卢瑜可是没有说一句话,早被阵仗给吓着了。
没想到回来了,还开始教导起了自己。
不过,阿滢并没有顶撞卢瑜,反而和声解释。
“婶婶,阿娥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我何尝愿意,人前那般泼辣,可总归是要护着自己。难道我会不知道,和韦家的婚事,比区区一枚钗要重要百倍千倍,怎么会去拿芜姊姊及笄要用的发钗?可是,他们那些人,就能这般怀疑,因为就是他们眼里的谢娥——”
“我们就是这般肤浅蠢笨,愚不可及。”
“谢家这些年,何尝想过提携我们一家?如今招叔叔回来,就因为阿娥和韦家的婚事。保住和韦家的婚事,我才能,活得好些。”
“韦家爱惜名声,绝不会背信弃义。我这个边郡长大的野丫头,可以不懂礼数,这样别人会同情我,可怜我。可要是成了偷东西的贼,韦家纵然退亲,别人也绝不会觉得韦家不对。”
卢瑜反而无言以对。
阿滢侧过头,朝着卢瑜缓缓轻语:“婶婶,我不想再回去了。虽然,我是在芜郡长大的,可一丁点不想再回去。如今云汉的边郡也是已经乱了,好危险,我来时看到那么多流民,我真的怕。更何况,云汉元郡是这般的繁华热闹,这儿什么都好。别人再怎么说,我都要留下来。”
她一句句的话,仿佛说到了卢瑜的心坎里,仿佛说出了卢瑜的心声。
这甚至让卢瑜一颗心砰砰的跳动。
多年前,谢柏的外放,伴随一道道任命,他们一家子过着颠沛流离近乎绝望的生活。如今,元郡的繁华,就好似一滴蜜糖,轻轻的在卢瑜心口滋润,令卢瑜心甜若蜜。
阿滢待卢瑜这般客气,自然也有属于自己的盘算。
她这个谢娥是假的,赶鸭子上架,被章莲太子设计了而已。
章莲太子必定恼恨自己不听话,还杀了他两个暖床贱人,只怕心心念念,就想折磨自己。
最好的法子,当然是拆穿阿滢小骗子的身份咯。
而自己,是不是真正的谢娥,最有说服力的,当然是卢瑜,乃至于谢杏、谢桃。
所以阿滢言语间,总将几个人命运死死的捆绑在一起了。
她也看出来,卢瑜这个婶婶,做梦都想留在元郡,而不是滚回芜郡吃土。
难道自己这个谢娥,当真扮演极好?
她除了最开始装了几日柔弱,其实如今人前的阿娥,已经一点儿都不像过去阿娥。可偏生,卢瑜却没半点怀疑。也许在卢瑜眼中,这么有本事的谢娥才更好吧。
果然卢瑜面色变幻不定,终究什么也没说。
谢桃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可谢杏的眼睛里,已经流露出和她母亲一样的光芒。
阿滢心忖,一个人有所求,那才好。
她见过许多的人,眼珠子里透出了贪婪的光芒,可人有贪欲,才会上进,才会有着一股子的劲儿。
如今卢瑜不求上进,反而没意思了。
谢芜及笄礼成,衣衫都没换,便匆匆回到了房中。
她强忍心尖酸涩,好不容易熬完及笄礼。
本来女子及笄,谢芜是很重视的,如今却闹成一团。
那枚钗虽然寻回来了,可是那些客人,却都念着阿滢。
这让谢芜觉得说不尽狼狈。
待回到了自己房中,她泪水终于和断线珠子一样,哗啦啦的流下来,说不尽的委屈。
谢芜甚至扑在了被褥上,手掌捏成了拳头,气恼的一下一下的捶打。
服侍谢芜的婢女都呆住了。
谢芜一向都是礼数周全,私底下也温文尔雅,如今却是这般失态。
谢芜呜呜的哭着,连东西也不肯吃了。
哭得累了,她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待她醒来时候,天色已晚,房间里也点了灯火。却见母亲崔氏,满脸怜爱的看着自己。
“阿母!”谢芜嗓音微颤,顿时扑入其母怀中。
崔氏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抹去了谢芜脸颊之上的泪水。
“好阿芜,别伤心了,气坏了身子,惹阿母心疼。”
谢芜颤声:“我,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阿母,我会难受一辈子的。”
“好阿芜,快别胡说了。”
崔氏略顿了顿:“这一辈子时间,还长着呢。你才十五岁,难免觉得天要塌下来。身为女子,以后待你成婚,嫁入别人家,有了孩子,数不清的事情要你操劳,今日小小挫折,不算什么。”
是呀,女人生来就有许多辛苦,也对儿女有更多的感情和在意,这是男人不能比的。
转念一想,何必说这些呢?
谢芜也许不明白,女孩子还是做姑娘时候最幸福,而自己让女儿开心片刻也好。
“待你以后,和清元成婚,男才女貌,夫妻和顺。以后儿女双全,日子过得甜甜蜜蜜,这及笄礼上小小风波,只怕你早便忘记了。到时候,你定然是记不得。”
崔氏一通哄,终于把女儿脸上哄出了笑容。
旋即,谢芜俏脸一板,冷哼:“哼,阿母,可坏了我及笄礼的人,真不能饶了去。”
她眼前浮起了阿滢那俏丽泼辣的身影,不觉试探:“阿母,真是阿倩盗钗?我看,她也不像这样子的人。”
反而那个边郡孤女,全无修养,说不准就是阿滢偷的,然后反咬碧砚和谢倩。
崔氏面色也不觉冷了冷,轻轻抚摸女儿的秀发:“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搜了那婢子身,果真寻出谢倩的玉玲珑,她也真舍得。”
谢芜嘴唇动动,似要为谢倩辩驳,然而心口却不觉浮起了一缕寒意。
自己身为谢家嫡女,千宠万宠,家里姊姊妹妹也以她为先,个个都对她亲亲热热的。然而,她们心里真的便服气?
“阿母当然要为芜儿查清楚,记得月前,碧砚说她家里人病重。呵,她是你房里人,贴身侍候,我自然不会小气。”
崔氏缓缓言语,而谢芜自然也有些印象。那时,崔氏给了碧砚二十金,再赐了碧砚人参补品,请府中常来看病的云大夫给碧砚娘亲瞧病。可以说,崔氏绝没亏待碧砚。崔氏之所以对一个下人这么好,还不是盼望碧砚能对自家女儿忠心耿耿,侍候尽心。
“不查不知道,原本碧砚家里缺钱,不是因为母亲染病,而是哥哥赌博输了不少。这也不是我给碧砚二十金能填得住的,她自也不敢和我明言。可现在,她家里债却已经还上,哥嫂还新换了稠衫,出手更是阔绰。这都是月前的事情了,娥丫头才来元郡几天?她能将谢府的门门道道摸清楚?”
到底是谢家当家主母,崔氏也算是有几分手腕,该查出来的,自然查出来。
说到了这儿,崔氏面颊不觉透出了几分恼恨之色。
她可以忍受女儿一个不完美的及笄礼,可三房窥测主家,甚至收买女儿房中侍候的人——
殊为可恨!
谢芜也被震住了,好半天没说话,心里又酸又苦,又不觉有些害怕。
她喃喃自语:“阿倩?我没得罪过她,平时我们也算要好。她看着一团稚气,她,她还是个小孩子。再者,她这么做,可没什么好处。就算,她对我不服气,有些眼热羡慕。何至于这般处心积虑?我,我想不明白。”
崔氏淡淡的想,也许,不是因为谢倩嫉妒谢芜,而是谢家三房不服大房。
当年三房不是也对昭儿颇有微词?
待昭儿拜入牧乡侯门下,这些闲言碎语,方才被生生压了下去。
谢倩终究是小孩子,因为一时嫉妒,将三房埋下的线给扯出来。
反正,有个边郡来的野丫头替她挡着,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这样想来,似乎一切也是通顺了。
然而这些终究不过是些猜测,谁知道猜对还是猜错了。
崔氏也说不准。
总不能因为一枚钗,大闹三房吧,平白闹出笑话给外人看。
谢芜也不笨,崔氏一些联想她也想到了。
蓦然间,谢芜竟不觉打了个寒颤。
其实在她心里,宁可小偷是阿滢,是一个外人,是新来谢家的孤女,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野丫头。
而不是谢倩这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小妹妹。
她本不讨厌谢倩,今年过年时候,谢倩还给她绣了个荷包。
此刻知晓谢倩这么算计自己,她生气之余又觉得有些难过,还有些害怕。
谢芜有些冷了,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如果那偷东西的贼,真是谢娥倒好了。
“阿母,我看阿娥很是不好。”
谢芜慢慢的翘起了唇瓣,流露出一点点的讨厌和不喜。
“就算东西不是她偷的,她也没教养,她还动鞭子,真是粗野不堪,不似我们谢家的人。谢家是世家大族,她身为谢家族女,今日可是将谢家的脸都给丢干净了。”
崔氏不觉有些愕然,她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女儿,是这样子的讨厌谢娥。
然而就算这样,崔氏也不觉心中暗忖:阿娥是上不得台面。
“而且她一来,谢家就闹腾出这么些个事情。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偏她一来,便生出许多的事端。我看,是她不吉利。她父母双亡,是被她克死的。收养她的叔父,日子也不好过。如今一来谢家,就克了我。”
越说,谢芜越发生气了。
说到后来,仿佛这一切真的就该算到阿滢身上。
听女儿这么一说,崔氏也觉得阿滢有些不吉利。
她是听说,有些人生来没福,去哪里克哪里。
说不定,这个阿滢,当真就是这样子的人。
崔氏口中轻轻呵斥:“这话糊涂,你别去外边说。”
说了,有损谢芜的身份。
谢家女儿,人前应该有些高贵的气度的。
谢芜也自知失言,没有再说了。
崔氏看出谢芜不喜欢阿滢,却并不知晓这源于一个极为荒诞的理由。
谢芜不自禁想起了今日崔冰柔来闹事,阿滢一鞭子抽过去的事情。
她并不同情崔冰柔,阿滢人前粗鄙丢脸是阿滢自找罢了——
可要紧的是,阿滢拿来抽人的鞭子,是崔清元的。
崔清元是她的崔郎,是谢芜的未婚夫婿。而阿滢却解下了原本崔清元缠在腰间的鞭子,抽打崔冰柔?
这算什么回事儿?
男女授受不亲,这野丫头却好生不要脸,拿缠在崔清元腰间的物件儿。
自己见着崔郎,也不敢这般放肆。
她见过崔清元几次,纵然定下婚约,话儿也不敢多说,总是未语脸先红。
更不至于一伸手,抓崔清元身上的什么荷包玉佩。
自己规规矩矩,温顺守礼,可没想到阿滢却这般放肆。
那野丫头有婚约,定的是韦家郎君,谢芜也知,当不至于抢自己的人。
可谢芜醋意浓,又很在意崔清元,就是不自禁纠结。
崔清元被夺了鞭子,应该呵斥那丫头几句,说她轻薄无行。纵然人前不好跟个女孩子争执,崔郎应该脸上流露出不欢喜的神气,毕竟阿滢太没礼数了。
然而自己观察很仔细,崔清元神色淡淡的,并没有流露出深恶痛绝的神色。
说不准,崔郎本不在意,又或者心生同情,觉得阿滢很是可怜?
不会觉得谢家真的薄待了这个族女吧?
不会,崔郎不会如此糊涂,更不会这般看自己。
她芳心可可,都是自家崔郎,自然不觉胡思乱想,蕴含了几分纠结。
这样子的心思,谢芜自己也知晓极可笑。所以纵然崔氏跟前,谢芜也羞于启齿。然而饶是如此,这件可笑的纠结,就好似一根刺一般,扎入了谢芜的心口。
这根刺,如今自然是小小的,让谢芜虽然不喜欢阿滢,可也没打算去寻阿滢的晦气。年轻女孩子,在年轻的岁月中,总会不经意遇到这样子小小的刺,将少女的心,扎得刺痛一下。然而大多数的刺,会很快融化于那时光流逝,岁月无痕。
可谁也没想到,这根小小的刺,不久就化为谢芜对阿滢的滔天仇恨。
月色皎皎,裴家,一道纤细婀娜的身影,却轻身迈步下阴冷地下。
精钢打造的铁链,将裴楠铉缠绕束缚,任他武功盖世,也挣脱不得。
听到了有人来到,裴楠铉身子轻轻的一动,手腕轻轻摇曳,将那铁链摇晃得叮叮当当作响。
赤红的鞭痕,从裴楠铉赤着上身蜿蜒到了手臂,便是脸颊之上,也是瘀伤未褪。少年的脸颊之上,一道鞭痕赤红若血。
饶是少女恨极了眼前少年,目光触及裴楠铉那么一张近乎无可挑剔面容时,也不觉内心生出一缕类似可惜情愫。
“皇后娘娘说了,太子一日未醒,便让你挨一日鞭子。亏得太子如今已然苏醒,否则,我还巴不得将你这祸害活活打死。”
灵雨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面颊流转一缕冰雪凉意。
兰后身边第一高手,她素来也是喜怒不行于色。只不过每次见到这个祸害,却也总难免浮起了一缕异样心绪翻腾。
也许,便是眼前妖孽般的面容,所以蛊惑自己心房。
融融月色轻轻撒在了裴楠铉脸颊之上,裴楠铉不觉轻轻发笑,纵然伤痕累累,浸在月色下半张面容却明润若玉,俊美无暇。
“我跟灵姊姊一样想法,只盼望,太子殿下最好是死了,你打死我也开心。”
说到了这儿,裴楠铉甚至不觉唇角上扬,露出了一缕显露邪气的笑容。
“你!”灵雨不觉为之气结,清白如雪的脸颊,生生流转一抹红晕。
“不知好歹,裴楠铉,你为人怎可如此任性?若非你姊姊和牧乡侯求情,就凭你犯下此等大罪,只怕是要将你凌迟碎剐。陛下如此宽容,你还如此不君不臣,全无忠心。你,你若能长大,必定祸乱朝纲,是乱臣贼子!”
这厮全无牧乡侯的忠君之心,纵然是南柯流月弟子,也未曾将南柯流月的美好品德学到一点半点。以这厮出色家世,心机本领,来日必定会是云汉权臣,一代枭雄!到时候反叛作乱,必定是云汉祸害!
想到了这处,灵雨眼底顿时流转一缕森森杀机!
养不熟的狼崽子,牧乡侯待他如此之好,谆谆教诲,却教化不了这个孽种。他还当众说出那等言语,给南柯流月清白名声抹上污秽,他可知给牧乡侯带来多少烦恼,全不知为人着想。且这厮面好嘴甜,极善讨人喜欢,与那些云汉麒麟子交情甚笃。年纪轻轻,便其志不小,已然笼络党羽!
灵雨本是忠良之后,最忠心于云汉皇室,她美眸之中是真动了杀机!
可谁让皇后顾忌裴家和牧乡侯,竟只一顿鞭子责罚。
灵雨蓦然狠狠一咬唇瓣,脸颊之上带着恼怒,愤然离去。
裴楠铉无所谓的耸耸肩膀,一旁他的小厮裴英甚是乖觉,拿出了裴楠铉的血龙狼。
咔擦几下,裴楠铉也将链子生生斩断。
他随手拿起裴英送来的桃子,狠狠咬了一口,满口都是鲜甜的果肉。
裴英便是今日代南柯流月去谢家送贺礼那位,他绘声绘色讲述。
唇角染着甜蜜的汁水,裴楠铉一舔自己的唇瓣,笑吟吟的说道:“那臭丫头也到了元郡了,可闹出好大的动静。”
他还挺同情谢家的,招惹了个祸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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