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玄自然是不痛快,如此一来,只显得旁人均是裴楠铉的陪衬。
微热的风,轻轻拂过了乐阳公主的脸颊,她那双漆黑的眸子,却泛起了一股子的淡淡凉意。
饶是如此,乐阳公主睫毛轻轻的颤抖,那玉石般的眸子凝视裴楠铉,却透出了几许认定了的神气。
韦玄心里凉丝丝的冷笑,裴楠铉是什么样子的人,其实并不要紧。只要裴楠铉是裴家家主,手握裴家兵马,说话有着无与伦比的分量,那就足够了。
裴家前任家主早亡,裴家的一切,均落在裴家一双漂亮的姐弟身上。
甚至,连皇族的公主,只怕也是需逊色几分。
他没想到,乐阳公主这天仙一般的人,骨子里的选择,竟然是这样子的俗气。
无论乐阳公主是不是这样子想的,韦玄心下,已然是如此认为了。
他外表很君子,可内心的想法,却很是很俗气很小人。
韦玄面颊上,犹自透出了一股子的沉稳、宁和。他知晓自己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总归是需要展露自己特有的风度和修养。因为如若自己面颊稍露不悦之色,顿时显得自己输了。一个男人可以失去一切,但是绝不能失去人前的修养和风度。
裴楠铉仿佛很吃惊的样子,漂亮脸蛋浮起了惊讶无辜之色。
正在这时,兰皇后也一副慈爱的样子,微微含笑,殷殷相劝:“瞧来裴郎果真讨人喜欢。”
兰皇后一开口,顿时亦是让在场之人联想许多,也让乐阳公主这句话,浮起了一股子不同寻常的味道。
裴楠铉是最尊贵的世家子,宛如天之骄子,格外耀眼。
据闻他曾对太子殿下无礼,可也是轻轻揭过,并没有被如何的追究。
如今,皇族欲图嫁女示好,让这般示意,也是平添了一份政治联姻的色彩。
就连阿滢,一瞬间脑海之中也是不觉浮起了这么许多念头。
她虽然是骗子养大的野丫头,本来才来元郡,懂的事儿也不是很多。不过如今,她渐渐也开始琢磨这些,努力让自己懂。
人,总归是需要进步的。
兰皇后出其不意的这样子说,无非是给与裴楠铉一种压力,让裴楠铉大庭广众之下,不好说出推拒言语。
裴楠铉在章莲太子之事上已然被宽容,如今自然也需服软。
忽而,阿滢觉得裴楠铉张口说心悦牧乡侯,也许并不是任性。
身处于元郡政治斗争的漩涡,连婚事也是成为所谓的筹谋算计。既是如此,裴楠铉自然借如此借口拒绝。
只不过这个理由,也支持不了几年了。
裴家狐狸疯狂逼婚,瞧他会怎么样。
阿滢正自沉吟时候,却见裴楠铉的目光,忽而就这样子扫了过来。
阿滢顿时身躯一僵,全身汗毛倒竖!
裴楠铉那双眼珠子,好似会说话一样,仿佛和刚才那样在问阿滢,他被公主瞧中了怎么办。
阿滢当然记得那时候裴楠铉半真半假的回答。
说喜欢自己,因为太喜欢自己了,所以婉拒公主。
这些人撩拨的话儿,阿滢原本没放在心上,可是如今身上一根根毛都炸起来。
我去,如今,她可是皇后娘娘的人。要是皇后娘娘一边做媒,一边有个野丫头撬了公主墙角,娘娘会宰了阿滢的。
整个元郡的女人,也会想宰了她的。
阿滢想起方才自己的回答,恨不得啪啪抽自己耳光,恨不得时光流转,过去捂住自己的嘴。
她那时候没有足够的警惕,让裴楠铉随便说,她不介意。
一个南柯流月,让这只红毛狐狸安生了几年。
如今裴楠铉也应当需要另外一个,惊世骇俗的借口。
裴楠铉一双眸子,流转盈盈笑意,仿佛在说,我提醒过你的。
他开了口,一脸惋惜:“可惜公主美意,我只能辜负。”
云帝面色不变,犹自那样子的慈和,可是兰皇后嗓音已经透出了几许严厉:“既然知晓美意,为什么要辜负。”
裴楠铉幽幽的叹了口,有些惆怅,有些忧伤,有些痛心疾首:“我其实不行。”
一时周围安静一下。
嗯,听说裴郎是喜欢男人的。
仿佛好似明白了什么。
裴楠铉深怕别人误会,还特意解释得很清楚:“娘娘,不是阿裴不能人道的不行,只是有自知之明,不敢与明珠并列,自惭形秽。裴郎没这般胆魄,胆敢坐在高贵的皇族女子,衬托自己的低贱。”
他微微一笑,轻轻举起了酒杯,旁若无人饮了一杯酒水。
一旁,却已然有人将嘴里的酒水喷出来。
就连云帝那慈爱的面容,也似微微有些扭曲,不觉生出了一缕裂痕。
阿滢慢慢的,双手轻轻放在膝头,显得乖巧又可爱。
好了,这样最好了。
拒绝的理由是裴楠铉不行,不是因为别的。
她是一个无辜又无关的女子。
阿滢也故意留意了方才乐阳公主的表情,她抬头的瞬间,面色仿佛有几分错愕。
不过只有些许,很快乐阳公主也恢复了淡然,变得平静无波。
这让阿滢不得不佩服这位美人儿公主的修养,无论是谁,大约都会有些生气。
然而乐阳公主呢,她那玉雕般的面容,只是稍稍露出了惊讶,甚至连惊讶的神气,也并不是很明显。
无论乐阳公主怎么想,至少她表现得很有涵养。
她甚至轻轻一点头,侧头对兰皇后说到:“母后,既然如此,就不要为难裴郎君了。”
仿佛方才的言语,并没有什么别的涵义,真的只是请裴郎君来她身边坐一坐。
甚至在场的青年男子,都不觉对乐阳公主升起了一股子的同情。
裴楠铉这厮,太不知好歹了。
公主就是年少识浅,方才会被这样子一张漂亮脸蛋给蛊惑住了。
谁都知晓,裴楠铉这厮,其实是相当之恶劣。
定是公主太单纯,故而方才能瞧中这货。
乐阳公主如此懂事,兰皇后也透出一副极欣慰的样子。
她含笑:“裴郎君每次都能说出令人惊讶的言语,本宫甚是惊奇,下一次,裴郎君还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话。”
这话,自然也让别人心领神会。
第一次,裴楠铉说他倾慕牧乡侯。
第二次,裴楠铉说他不行。
如若以后,裴楠铉一直不肯娶妻,还不知晓会有什么惊人的言语。
无论如何,这一次乐阳公主的生日会,似乎也是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尴尬。
有些话儿,虽然没有被挑明,但是在场的人都懂。
那就是裴楠铉将乐阳公主给拒绝了。
论容貌论家世,乐阳公主自是天底下最出色的。
要是这样子的美人儿,裴楠铉还瞧不上眼,那么只怕也没女人能入裴楠铉的眼了。
莫非,裴楠铉真是断袖?
以前裴楠铉这样子说,旁人均是半信半疑。毕竟年少轻狂,说出些奇怪言语,似乎也不奇怪。再来云汉皇族也有断袖嗜好的,却也并不耽搁娶妻生子。好似裴楠铉这般,非但不肯娶妻,连姬妾也不纳一个,倒是个中奇葩。
阿滢心忖,乐阳公主挑中裴楠铉,究竟是自己心之所系,还是因为兰皇后的心意?
也许,这既是兰皇后的心意,也是乐阳公主所乐意的。
公主生辰,正式的宴会安排到了晚上,宫里担心这些贵族男女无聊,亦准备了各类博戏,以供玩乐。
阿滢别的不说,对于这些博戏,却也是极为精通的。
吃饭的行当,能不精通?
什么双陆、六博棋,乃至于投壶之类,她样样能玩儿得精熟。
韦雪每次寻阿滢下棋,都一定会输。可对着韦雪,阿滢甚至无需发挥自己真正的实力。
如今阿滢对着这些,也一阵子的无聊。
别的不说,阿滢对钱财也并不如何的在乎。
赢几个元郡贵女,她觉得挺没意思的。
玩了一会儿,阿滢只觉得无趣,便随意去御花园里面走走。
花园里面,却忽而响起了极为悦耳的嗓音:“裴少,方才,是我思绪不周,没想到其中种种纠葛,也未曾想到,皇后竟以此发难。是,是我的不是。”
这样子的嗓音,阿滢只觉得耳熟。
乐阳公主不但容貌美丽,更生了一副好嗓子。
美人儿不但样子好看,嗓音也挺美的。
如今她跟裴楠铉说话,少了几分冷冰冰的味道,竟似透出了一股子的温柔。
裴楠铉轻轻环报双手,微微含笑,一挑眉头:“公主在说什么,我不明白的。”
呸,死狐狸一向也是极为聪慧,一颗心儿千灵百巧,又怎么会想不明白。
乐阳公主微微沉默,忽而开口:“其实,其实无关其他种种,我当真心慕裴郎君。只是,却也知晓,你我身不由己。我知晓裴少拒绝,是因,因彼此身份微妙。乐阳可以一生不嫁,也不愿意自己屈就别人。裴郎君,今日,是我的生辰,只要能得君一句话儿,我此生也不会有遗憾。”
乐阳公主方才指名道姓,不过稍稍能满足虚荣心,可是如今,可是真情流露。
最妙则是,裴楠铉纵然接受了,也无需承担任何责任。
裴楠铉也轻轻叹了口气,叹息居然有些惆怅。
“公主,你我身份,均是身不由己的人。可谓,同病相怜。”
“其实,我真的不行。”
死狐狸一脸无辜。
乐阳公主本来一脸深情款款,如今,却也不觉面色一僵。
她慢慢的,扭过头,瞧着阳光开得正好的花儿。
“我知晓,你并不愿意接受我。裴郎君,你始终不愿意待我以真诚。就连我生辰,你总不肯说句,说句真心话儿。”
那双美丽的眸子,渐渐渗出了晶莹的泪水,宛如花朵上的露水,晶莹而美丽。
那脸颊之上的泪水,忽而好似断线的珍珠,一颗颗的从脸颊滚落。
她是元郡高贵的公主,当她哭起来时候,自然是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
她如宫中的空谷幽兰,那样儿的美丽,那样子的寂寞——
“公,公主,不要为裴郎伤心了。你若真想要知晓,我,我实言以告。我心下,自然是有一个人,只是世俗不容,故而,故而心中再也无暇旁顾。”
裴楠铉一脸真诚。
“牧乡侯固然是惊才绝艳,可你们皆是男儿身,又如何能在一起?”
乐阳公主蓦然抬起头,她美丽的面容在阳光下泛起了一股子异样的光彩,漆黑的眼珠也因为蕴含了泪水焕发异色。
“我,我怎敢相欺公主?”
裴楠铉手指轻轻的摘了朵花儿,放在鼻端嗅了嗅,缓缓言语:“我心仪之人,是谢家阿娥,可惜她是韦玄未婚妻子,唉,自然可望不可及。我们两早就,私定终身了。”
嗯嗯,我们两早就是奸夫**了。
阿滢本来在花丛之后看戏,闻言险些跌倒。
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裴楠铉也没转身,只朝阿滢方向招招手:“阿娥,你出来吧,我们的事情,不用瞒着公主了。”
阿滢恨不得手撕狐狸,只盈盈现身,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努力做出这个玩笑好好笑的样子。
“裴郎君,你纵然救我性命,可也要顾忌小女名声,不然,韦郎要吃醋的。”
乐阳公主瞧也没瞧阿滢一眼,只身躯轻轻颤抖,似心中含酸,颤声:“你,你竟如此辱我。”
她眼里无阿滢,也没有多瞧阿滢一眼。
这位美丽的公主,如今眼里,只有裴楠铉一个,嗓音也恢复了以前的冰冷:“你,你纵然不屑于我,何必如此借口,作践自己?”
阿滢为之气结,喂喂,关我何事。
裴楠铉不以为意,轻轻叹息:“我知晓,世俗必定不能接受的。可我心悦阿娥,本也不假。”
乐阳公主一咬牙:“裴郎请自重,你放浪形骸,也还罢了。可你是裴家公子,身份尊贵,平白和此等女子交集,辱及名声。只怕,连你亲姊姊,也绝不能容。你对我无心,乐阳心中有数,不必再如此作践自己。”
高贵的公主,是不屑与阿滢争风吃醋的,她眼底恼恨,甚至未曾投射到阿滢身上。
她种种不满,也只对着韦玄。
瞧着乐阳公主拂袖儿去的恼恨身影,阿滢恼怒瞪着裴楠铉。
裴楠铉微微一笑,将花儿轻轻插在了阿滢鬓发间:“小娥,你方才不是答应过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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