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月,大赦天下,赐给民众每户的户主爵位一级。赐给中两千石官员和诸侯国的相以右庶长爵位。
汉景帝的这次赐爵,直接将爵位制度该有的赏赐全部弄崩溃,田宅、精米、奴婢,想想便罢了,根本领不到。
但爵位本身应有的权限还在,比如以爵顶罪,不用服役等等。
不过,一般百姓可以获得的最高爵位仅能到第八级“公乘”,再往上便要实打实的军功,这种军功必须有将领才能,有指挥能力,要带领士兵立下团体战功,不然哪怕皇帝再次赐爵,你也还是公乘。
右庶长是第十一级的爵位,自七国之乱后,汉景帝便取消了诸侯任免封国官吏和征收赋税的权力,由皇帝派人去治理封国。
以前诸侯国有自己的丞相、御史大夫等职位,与朝廷的建制一样,汉景帝改革官制,将诸侯国的丞相改为相,裁去其余部门,规定诸侯无权过问封国的政事,只有收取租税的权利,导致诸侯的实力大大削弱,再没有力量和朝廷对抗。
不过诸侯们毕竟势大根深,门客众多,家奴遍地,将士归附,对封国事物有极大影响力,朝廷派去的官员很少敢得罪他们,这次提升诸侯国的相爵位,便鼓励了他们,抬高了他们的地位。
三月末,雨雪消融,初春花开,气温回升。
汉景帝寿诞将至,万千扰攘的长安城陷入奇怪的狂热氛围,百姓张灯结彩,贩夫走卒生意热烈,朝中官员喜气洋洋,各路诸侯携宝进京,在这一片繁华中,人们不免会议论景帝的功绩,相比前朝人民,大汉百姓无比幸福。
在弓高侯国时,韩岩曾想每天坚持做俯卧撑,正在发育阶段,锻炼不能少。
后来回到太子宫,夜里经常和刘彻玩得迟了,便懒得回去便直接躺下就睡,早晨起来不好打扰人家,再加上懒得起床,日渐荒废了修行。
自从见过卓王孙之后,韩岩便想到自己将来肯定会上战场,必须有一副强健的体魄,最起码不能像现在一般细嫩白腻,像个奶油小正太,很必要培养出阳刚之气,免得成了伪娘……
韩二蛋人高马大,能以一敌十,韩岩怀疑他是吃“骆驼草”长大的,于是便向他请教锻炼方法,得到的答案很蛋疼,骑马,这比任何运动都来得实在,人坐在马背上要保持平衡,全身筋肉都会运用到。
韩岩却不喜欢这种方式,英雄配宝马,没有好马我是不会骑的……
最后的锻炼方式便是每天早起跑步,围着太子宫的池塘转圈,为了运动时不孤单,浠儿和豕,还有韩二蛋全成了陪练。
主仆四人每日早晨哼哼哈哈排成一队,韩岩在前,个头从小到大,由最后的韩二蛋喊口号,每隔几秒便来一句响亮的号子在长空中回荡,惊扰了池塘里的金鱼。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
整齐划一的步伐随着号子前行。
韩岩的耐力远不如韩二蛋,和爱打闹的瘦猴豕也差很远,甚至连浠儿都比不上,虽然他有胡人血统,但穿越这一年时间养尊处优,不像以前皮实耐操,再加上这小胳膊小腿的,韩二蛋一步顶他三步,为了保持步调一致,他只能迈大步才不至于让队伍散了。
嘴里哈着热气,鸟儿叽叽喳喳地在枝头欢唱,无视太子宫将士们从奇怪到熟视的目光,随着一阵带有凉意的晨风吹来,池塘里泛起粼粼波光,也吹起主仆四人的袍摆,旭日泛着光辉,自背后地平线上印照过来,为流汗的脸颊染上晨霞,光晕流转,那般晶莹。
“世子,给。”结束了晨练,浠儿微微喘着气,第一时间从衣领中间掏手帕递给韩岩,帕子温热软绵,带着丝丝杜若的香气,清新好闻。
自从来到太子宫后,偏远的弓高侯国与这里的一切相去甚远,哪怕连一块手帕都要很讲究。
杜若是草药,产自偏远的闽越地区,运到长安费时费力,价值连城,但韩岩和刘彻所用的手帕会经过一大盆捣烂的杜若浸泡,身上所穿的衣物更是大有文章,但在外人看来,两人不过是丝绸锦袍,毛绒手帕,和普通贵族没什么区别。
“豕,你在长安下属县城的房产置办得怎么样了?”韩岩坐在池边,用手帕擦了擦脖子里细密的汗珠,随口问。
“到是有人卖宅,但他们要价很贵,正在谈。”豕拎着宽大的袖面当扇子使。
“只要价格不太离谱就拿下,长安商业繁荣,朝廷规定的卖宅律令差不多全废止了,官府那边便报我的名字,想来应该会给些面子。”
“那是,我们岩世子声威震长安……”豕习惯性拍马屁。
韩岩翻个白眼,你丫能不能换一种花样,一句话拍小半年,都成口头禅了。
“二蛋,献给皇帝的礼物造得怎么样了?”
“铸造基本完成,匠人们正在进行最后的详细雕琢。”韩二蛋脸不红气不喘,晨跑纯粹是陪大家玩,起不到锻炼效果。
“那便好。”韩岩点头。
……
初春时节,朝廷政务繁忙,卫绾身为御史大夫,这些日子忙得不见人,也没时间来教导刘彻,便上疏景帝,推荐儒生王臧担任太子少傅,替他教刘彻儒学。
但这王臧和卫绾不一样,老卫性情宽厚,拿韩岩当弟子看待,见他和刘彻玩闹也不训斥,反而笑眯眯的,师兄弟相亲相爱,当老师的便很高兴。
但王臧却很操蛋,严格要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眼里容不下沙子,一点都看不惯韩岩和刘彻玩闹,你一个陪读的和皇太子同座,岂不是很荒谬?
给我站着。
人要看清自己的身份,认清自己的地位,皇太子宠幸你是你的福分,但你不能上房揭瓦,与来日至尊勾肩搭背,成何体统?
将手伸出来,罚十板子,再给我去门口罚站。
每天被针对,韩岩却只能受着,在封建时代“任性”是一种奢侈,除非你是皇帝,不然这俩字想都不要想,打老师,骂老师,违逆老师,这种事绝对骇人听闻,比违逆爹妈的下场还惨。
这王臧是个死脑筋,哪怕刘彻求情也只是当下给面子,明天再来上课老子照样还收拾你,不信皇太子天天给你求情……
这样次数多了,刘彻便干脆大手一挥,兄弟给你放假了,免得总受责罚。
最后便苦了我们的大汉武帝,一个汲黯,一个王臧,生活简直是日月无光……
吃过朝食之后,刘彻哭丧着脸去上课,韩岩在门前挥手告别。便带着浠儿去城里闲逛,韩二蛋和豕则各自去忙碌。
前些日子下了大雪,一场霜把雪堆凝得厚实,小半个月还没有消尽,街道上四处是水渍和泥潭,偶尔还会散发恶臭,大汉朝的卫生环境相当堪忧,和穿越前所想的青山绿水完全不搭调,随地大小便是百姓的特权,乱扔垃圾是人民的福利,即便是在长安,街道上不干净的地方也随处可见。
雪水消融的时节里,穿长袍是件很操蛋的事情,除非你一直将袍子拎着,不然只要步幅大一点便会沾上污渍。若是图省事,也可以将袍子塞到裤腰带里,不过对于有身份的人来讲这绝对是失礼之举。
还是平民百姓比较舒坦,全是本色麻布,衣袖窄小,下摆至膝,离地面有一段距离,走路不用担心脏了袍子。浠儿在后头跟着,圆圆的脸蛋很可爱,中分长发垂落,脚下穿屐,鞋底是用木头做的,绕过路面一个个水滩,像轻盈的燕子一般飞了过来,鞋底也会跟着嗒嗒响。
刘彻曾派人去请过伶俜楼的琴师、画师等人,但没有报上真实姓名,只让奴仆说是皇彘想请你们当门客,但这群人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原因是不侍奉无德之辈。
清楚女焉、皇彘兄弟俩真实身份的,除去卫绾大概便只有浠儿了。给韩岩当侍女半年,一直没见他研究过辞赋,除去《汉律》,也几乎没见他读过书,可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却能四步成辞,登楼赋名传长安城。
自从偶尔听主子和皇太子谈起他们俩伶俜楼的事情,浠儿心里便产生了一丝崇拜,若是能有岩世子十分之一的才华,说不准我也可以当个大才女,也能吟词作赋,所以她每次有闲暇时间便缠着韩岩问东问西。
“岩世子,你作《登楼辞》时真的是出口成章吗?”
“辞赋这种东西不值一提,我若想当才子,司马相如也要望尘莫及。”韩岩左手拎着袍子,右手骚气地摇着折扇。
“……”浠儿语塞,那可是大汉朝最顶级的辞赋大家。大约是韩岩平时很和气,浠儿便怀着一丝丝赌气地成份,香腮鼓了鼓说:“那你现在可以作一首吗?”
“现在?”韩岩步伐顿了顿便接着走。
“嗯,现在。”浠儿两眼笑眯眯,皎洁如兔。
“嗯哼,听好了啊……”韩岩清一清嗓子,随口拈来:
“春如旧,人空瘦,相见时难别亦难。”
“桃花落,闲池阁,东风无力百花残。”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额,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浠儿:“……”
韩岩:“……”
浠儿疑惑:“岩世子,为什么最后一句与前文的词调变了呢?”
韩岩解答:“词这种东西不是一层不变的,自屈原创楚辞之后,后人争相模仿,我伯父韩婴也创造了韩诗,还有鲁诗、齐诗,他们将辞的载体扩展,我和他们相比虽稍逊风骚,但也不差多少,自当开创流派,为后人留下词牌名。”
“您真厉害。”浠儿两手合拢置于下颚,做花痴状。
韩岩脑门微微冒汗,赶紧快速摇了几下折扇才掩住心里的慌乱,妈的,差点丢人丢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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