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忻几乎是全程跳下狮峰山的,胸中怒火燃烧,简直要冲出七窍。他不但愤怒,更多的还是自责与后悔。
在杭州城,他明明遇见了牛二程,明明看到了那八人抬的大红花轿。可他没去揭开轿帘,没去看一眼轿子里的人。他明明知道,这牛二程的第十四房小妾极有可能也是抢来的。
可那有如何?世道炎凉,芸芸众生自顾不暇。这天下之人,凡事与己无干,谁会在乎对方的生死?谁,又会在乎对方的处境?
陆忻自问与世人无异,他并不是个菩萨心肠的人。但那一眼的错过,那一瞬间的擦身,也许,就是生死两隔。
“雨儿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我该看一眼的,我该掀开帘子,看一眼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陆忻于风中疾驰,后悔到了极点。很久都没流过泪的眼眶渐渐湿润,他无法想象,曾经说过就算是死也不会踏进牛府一步的田雨儿。在穿上嫁衣,在走进轿门的那一刻,会有多屈辱,会有多害怕!
一想到这些,陆忻的心脏就疼痛难忍,仿佛被插了千百口刀子。他记不得自己是如何下山的,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一身的汗和一身的戾气。山脚下的船夫刚看到他的模样时,还吓了一大跳。但陆忻不说话,他也不敢问,只得默默驾船。直到快靠岸时,少年才开了口。
“此地最近的郎中在何处?”
“陆掌柜,您要找郎中作甚,是上山的时候摔着了吗。”
船夫有些担心,他和陆忻很熟,这两年许府的人每次上山,都是他撑的船。可以说,陆忻的点滴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可今天,身边的少年显然不对劲。
“不是我,是田爷爷。老梁,您就别问了,直接说吧。”
“唉,好吧。这西湖附近没什么出名的郎中,但盛河药铺的洪掌柜应该懂治病,你可以去找他看看。”
“多谢。”
陆忻点点头,船未靠岸,人便已踏水飞出。船父说的盛河药铺就在西湖边上,距离码头不到半里路。虽然陆忻很想立刻就去牛府带走田灵儿,可田贵的伤势太重,如果还没有郎中去看,不堪设想。
“这位少侠,本店新到上等人参,昨儿个刚从高句丽走水路来的,您要不要瞧一眼?不喜欢人参的话,还有西域产的天山雪莲,这可是疗伤的圣药啊,最合适您这样行走江湖的侠客。”
柜台前的小二见陆忻一身江湖人打扮,立刻就推销起了各种便携式药材。陆忻这会儿哪有心情听这些,眉头一掀,把剑扔到了柜台上。
“废话少说,谁是洪掌柜?”
小二见状,神情惊恐连退了数步。他此刻才发现,少年的眼神哪是来买药的,分明是来寻仇的。
“掌,掌柜的正在里间休息。少侠,您行行好别杀我。小的只是个打杂的,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亲……”
小二紧张到全身颤抖,根本不敢再看陆忻。少年并未搭理他,翻身进了后堂。
“什么人,胆敢强闯民宅。这里是后堂,不是药铺。你你你,你给我停下,还有没有王法了?来人啊,给本老爷哄走!”
陆忻走到时,洪掌柜正在和婢女嬉闹。他远远的就看到一少年脸色阴沉,持剑而来,顿时慌忙大叫。
“您就是洪掌柜?在下时间不多,此来是求掌柜治病救人。若有惊扰,万望海涵。但救人之事刻不容缓,还请洪掌柜即刻出发。”
“哦?原来是找我治病的,好说好说。这病人家住何方,得的是什么疑难杂症啊。不过话先说清楚,想请本掌柜出诊,这诊金可不便宜呐。”
洪掌柜见陆忻突然变了神态,举止恭敬,倒是不再害怕,还端起了手边的茶杯。陆忻顿时阴下了脸,旋即瞬身上前,将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剑很重,少年手上的力道又大,洪掌柜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身下的椅子便四分五裂,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一下,是真的连魂都吓飞了。
“少,少侠饶命。病人身在何处,小人这就出诊。”
“狮峰山!”
“狮峰山?这……”
洪掌柜虽然已经十分害怕,但听到狮峰山几个字后,瞳孔猛缩,显然有所顾忌。陆忻哪管他这些,握剑的五指一紧,剑刃立刻划开了洪掌柜的脖子。一时间,鲜血淋漓。
“少侠饶命,少侠饶命,饶命啊……实话跟您说了吧,不是小人嫌路远不想去,实在是被逼无奈。杭州城牛府您知道吧?牛家的大少爷今早就派人来吩咐过,谁都不可上狮峰山去。别说替那些山民治病,连药都不让卖。”
“呵……又是牛二程?罢了,都是将死之人。你若不去,自可先走一步!”
陆忻狞笑出声,目光凶狠,重剑一挥便要杀人。洪掌柜只觉得一股狂风自头顶落下,灌进双耳,震得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我去,我这就去,还请少侠高抬贵手。”
……
陆忻从进入盛河药铺到离开,只用了不到五分钟。而后骑马直奔杭州城,一刻不停,却还是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到牛府的大门外。此时,赴宴的宾客正陆续散去。几个家丁正在揭下门前那大红的喜字。陆忻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眉头皱得越发厉害。他,还是来的太晚了。
“这位公子,喜宴已经结束,老爷进洞房了,您请回吧。”
见陆忻要进牛府,守门的家丁连忙上前阻拦。陆忻此时最听不得的就是洞房二字,一掌拍出,直接把人击飞了出去。这两年他连续服用壮骨丹,加之以重剑练功,虽然还没有修炼出内力,但光是筋骨的力量普通人就承受不住。那上前阻拦的家丁被击飞在地,立刻狂喷了两大口血。
“大胆狂徒,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杭州牛府,也敢在此撒野?”
家丁一倒地,门后很快就冲出一群拿棍的壮汉。看打扮,就知道是牛家豢养的护卫。这在唐朝的大户人家里头,司空见惯。
但这个时候,哪怕有千万人阻挡,陆忻都得进牛府,都得带出田雨儿。没有半个字的废话。手中长剑出鞘,身如游龙,少年瞬身杀进人群。一人对十人,剑身厚重却异常灵活。凡是练剑之人,招式与身法都是同修的。陆忻还是第一次对战如此多的敌人,但身形灵动变化,几乎每挥一下剑,都有一人一棍被击飞。
此时的少年,就如宣纸上的墨迹,化龙化凤,化山化水……每一次的转身游走,都似笔尖的勾勒变幻。这是一种极美的剑法,如果此时哑巴吴在观战,就会发现陆忻的人已经与剑合二为一,真的成了一杆正在疾书的墨笔。这,已经无限逼近妙笔剑法的小成境界了。
十个护卫,陆忻只用了十三个呼吸就将所有人击倒。但他并未杀人,因为手中的剑并不锋利。护卫们一倒下,大量围观的下人、奴婢开始四处尖叫、奔逃。偌大的一个牛府,顷刻间混乱如麻。陆忻面无表情,提剑往深处去,一直沿着道路两旁红色的喜字走,很快就到了大堂。
眼前是二十几张贴了喜字的餐桌,上面堆满了残羹剩饭。大多数宾客都已经离开牛府走了,此时的大堂内,三个醉了酒的还趴在桌上睡觉。一个带刀的中年壮汉和一个拿着拂尘的老道士正同坐一桌对饮。除此之外,连个收拾碗筷的下人都看不见。
通常来说,府里的老爷都会住在大堂后的正房内。陆忻并不知道牛二程此时会将田雨儿掳到哪里,但他必须穿过大堂进去看一眼。手中的剑还在滴血,少年一脚踏进大堂,刹那间,带刀壮汉猛然抬起头,扔出了手里喝酒的大碗。
陆忻挥剑将碗震碎,壮汉随即发出一声冷哼,从腰间抽出了佩刀。那是一口极为锋利的横刀,一出鞘,寒光闪烁。陆忻眯眼看他,壮汉满脸胡子,系了一条黑色头巾,眼神中透着一股普通人没有的狠劲。
“宁拆十座庙,莫破一桩婚。小兄弟,今儿个是愚弟牛二程的大喜之日。不管你与牛府有何恩怨,过了今日再论如何?”
壮汉虽然拔出了刀,但并未站起身。说话的时候,也不看陆忻,显然并未将他放在眼里。此时的少年,冷漠得可怕,并未解释,只沉沉地道了声“让开”。
“哈哈哈哈,我金波横刀立马,行走江湖二十余载,还从未有小辈敢在我面前如此无礼。也罢,本想看在二程大婚的面上饶你一命。现在看来,自作孽之人,神佛难渡!”
壮汉狞笑,忽然起身,一步跨出三丈,手中大刀转瞬就到了陆忻头顶。他的速度非常快,而且刀势凶猛,若被劈中,人立刻就会变成两半。好在陆忻早有防备,也不硬扛,身形一转,出现在了壮汉的左侧。
砰!
陆忻一剑挥下,金波连忙调转刀势。但刀势一变,力量至少弱了五成。这一下碰撞,刀剑齐鸣,整个大堂都发出刺耳的金鸣声。向来是以力压人的金波连退了五步才站稳,反观少年,仅仅只是退了半步。金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骇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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