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古称大行令。鸿胪二字,本为大声传赞,引导礼节之意。在朝廷之中的作用,主要是掌管礼节。凡国之大典、郊庙、祭祀、朝会等等,理应都由鸿胪寺负责准备。但到了汉朝张骞出使西域后,各国之间的交流来往日益增多,鸿胪寺开始主持接待外宾的各项事宜。
看似并不重要的一个机构,但对于朝廷来说,不可或缺。何况汉人自古重礼节,鸿胪寺在很多时候,代表了朝廷的门面。但是现在,波斯、拜占庭等国的使者却被人杀死在长安城中。这要是传出去,那大唐朝廷的脸面,太宗皇帝的脸面往哪搁?李世民,又如何不怒?鸿胪寺卿自然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因而李世民一发问,他就立刻跪下来了。
“息怒?呵,朕还没怒呢!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人都死在哪的。”
“回陛下,今日午时,波斯国使臣薛西斯易德从鸿胪寺离开,说是想去东市买些瓷器。那拜占庭的马库斯使臣听到后,也执意要跟去。臣想,东市距离鸿胪寺并不远。而且东城戒备森严,有雍州府以及大理寺的人巡卫,便不曾阻止。没想到,二人刚去不久,竟都死在了常乐坊内。而且都是被人刺穿了心口,一击致命。”
“哼,李澎大人你什么意思?陛下问你人死在了哪里,为何要带上我大理寺还有雍州府?你是想说,我大理寺办案不力,还是雍州府没有尽到宿卫长安的责任?陛下,您明察秋毫,要替臣等做主啊。”
“项大人,你不要血口喷人,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哼,你没有?”
雍州府尹一步踏出,目眦尽裂,狠狠地瞪着那鸿胪寺卿看。
“分明是你懒散渎职,没有派人跟在两位使臣左右,才酿成了大祸。现在在陛下面前,你又故意佯装哀怜,简直是欺君罔上。”
“田驷海,你欺人太甚。你胆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如此放肆,眼里还有没有君臣之礼?你算什么读书人?”
一时间,鸿胪寺卿与雍州府尹、大理寺卿二人吵得不可开交。连站在门外的太监宫女们,都能感受到甘露殿内的激烈。
“够了,都别吵了!哎……在朝堂上吵,下了朝还吵,你们就不能让朕省点心,不能让朕多活几年吗?”
“陛下息怒,臣等罪该万死!”
见李世民摸着额头一脸的疲惫,除了那身穿金甲的将军以及那坐着的年轻男子,一众大臣全跪了下去,把头埋在了地上。
李世民见状长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玄成,你是秘书监,掌典籍,当博览群书,通晓古今。昨夜西市突冒大火,今日又惨死了那么多人,你怎么看?此二者间,可有关联?”
“回陛下!”
魏征抬起了脑袋,看了一眼左右,随即从地上站起身,脸色肃然。李世民也不看他,神情不怒自威,紧闭着双眼坐着。
“臣以为,自高祖起兵以来,烽烟四起,民不聊生。直至今日,尚有诸多百姓吃不饱饭,穿不暖衣。从各州府上呈的奏章看,各地起义、叛乱之事多不胜数。如今的大唐,看似一统天下。但外有突厥国、吐蕃虎视眈眈,甚至连契丹人,都结成了大贺氏联盟,妄图入侵我河北道诸府县。境内,妖魔丛生,藩镇割据,各种民间的宗教门派拔地而起。百姓不得安居乐业,自然心生邪念。这样的天下,又怎会太平呢?天下不太平,长安城和陛下的皇宫,又怎会安然无恙呢?”
魏征的声音中气十足,说话的时候,目光始终盯着李世民看。而他的话,每说一个字,都能让众人变了脸色。特别是李世民,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停的颤抖着,神情怒极,只是强忍着没爆发而已。
但李世民虽然没开口,底下的臣子却忍不住了。那长孙无忌猛地抬起头,直视着魏征,怒不可遏,大骂道:“大胆魏征!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怪太上皇他老人家不该起兵,还是怪陛下治理不好天下?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胆敢在陛下面前颠三倒四,胡说八道。若没有陛下与太上皇起兵讨伐隋朝,天下百姓早就饿死在杨家人的脚下了!陛下,魏征以下犯上,冒犯龙颜,请降旨治他个不敬之罪!”
“长孙大人所言极是,臣等附议!”
一众官员再次磕头,这回倒是不再吵吵,全部要求李世民降旨治罪。魏征闻言,依然笔直地站着,眼睛始终只盯着李世民看,仿佛其他人都不存在一般。这一幕,落入众大臣的眼中,自然又多了一份傲慢无礼,不分尊卑的罪名。
此时的魏征,只不过是个秘书监,官职低,无封无爵。只是因为颇得皇帝喜欢,才有机会参议朝政。比起他们这些朝廷大员、各部的长官,自然要卑微许多。连他们都不敢在皇帝面前如此说话,魏征此举,必定是要惹众怒的。
甘露殿突然安静了下来,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气氛无比沉重。直过了十几秒钟,李世民才陡然睁开双眼,从龙床上站了起来。
“诸位爱卿都请起吧。玄成说的没错,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太上皇之所以要起兵谋事,不正是因为大隋无道,杨广昏庸,以致民不聊生吗?老百姓们活不下去了,才愿意离开故土,随我李家人征战沙场,反抗大隋朝廷。这些年,天下虽逐渐安定下来了,但天灾人祸层出不穷,朝廷尽管做了些事,但还远远不够啊。朕也时常在想,是这老天爷不想安生,还是我李世民不配当这个皇帝!”
“陛下!您可万万不能如此自贬吶!”
“陛下无错,都是臣等的错,臣等无能,臣等罪该万死啊,陛下!”
李世民的一番话,瞬间让众人大惊失色,连连磕头。长孙无忌、大理寺卿等人立马落下了眼泪,就连魏征也是脸色骤变,重新跪了下去。
“陛下!”
身穿黄金战甲的将军突然向前迈了一步,声音颤抖,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李世民摆手制止了。
“敬德不必担心,朕没事。房玄龄,杜如晦,你二人连夜通知六部九卿,大小官员,凡从四品上,全部进宫上朝。朕要让天下人看看,长安城没乱,朕的皇宫更没乱。大理寺卿,雍州府尹。”
“臣在!”
“你二人撤掉城中所有巡卫,只派人在暗中盯着,发现刺客或是任何可疑之人,朕许你们先斩后奏。敬德,宫中的护卫只留南衙即可,将元从禁军撤回北衙。飞骑营将士,凡六品校尉以上者,全部着布衣,协助大理寺办案。朕倒要看看,什么人敢进皇宫!”
“陛下,这皇宫乃朝廷中枢,大唐之命脉!陛下的安危……”
“无妨,有你尉迟敬德在,何人敢踏进皇宫半步!何况,还有阴阳寺卿随朕左右,偌大的一个天下,就是那荆轲再世又能如何?”
李世民看了一眼床头的白袍男子,目光如电,神采飞扬。尽管即位不久,尽管才年过三十。但行事雷厉,颁布起政令来也是行云流水。长孙无忌等人听了,都纷纷点头,没有一人有不同的意见。
“还有鸿胪寺,明日突厥和亲使团便到长安了。你以突厥可汗之礼待之,朕让李靖陪同你前去。”
“这……陛下,来的只是颉利可汗的九公主,以可汗之礼相迎,既与礼制不符,也是对陛下之不敬。”
“朕意已决,不必多说。朕要让突厥人看看,我大唐乃礼仪之邦。对待一个公主尚能如此,何况是他颉利可汗?刚才不是说,有人假扮幽冥道宗弟子作乱吗?朕此举,足以封了天下人的口舌。”
“陛下圣明。”
“好了,你们都各自去行事吧。辅机,敬德留下。”
李世民挥了挥手,一众官员纷纷告退。转眼间,甘露殿内只剩下长孙无忌、尉迟敬德,以及那从未开过口,从未睁过眼的白袍男子。而此人的身份,正是神秘的阴阳寺卿。为御神庙和镇魔院的最高长官。
“辅机,朕听闻你府上有师徒二人,能与人相面,断吉凶祸福。又善风鉴,精通六壬和五行。朝廷诸多官员,都曾找此二人算过卦,可有真事?”
“回陛下,的确是有此二人。其中那年长者,还曾在武德年间做过蜀郡的县令。如今,这师徒二人便住在臣家中。”
“哦?既然能被你赏识,看来的确是位奇人。我大唐正是用人之际,你不妨让他二人为朝廷效力。朕虽然痛恨那林立各地的宗门、教派,但只要心系朝廷与百姓,朕依然会以礼待之。还有,此次科考,朕要网罗天下英才,关乎朝纲社稷。不管有什么人阻拦,都要办得漂漂亮亮。你是礼部尚书,这事一定不能出乱子。”
“陛下放心,臣就是死,也要让那科考……”
长孙无忌点头领命,正欲慷慨激词一番,可话刚说到一半,甘露殿内的烛火却突然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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