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瑾,你这是在胡说!”听闻何瑾的一番言论,麝月不由如疯了一般,擎着匕首要扎向他的脖颈。
但何瑾早就防着她呢,待她暴起之时,便滴溜溜儿地往黄瑜善那里跑,业务很是熟练。
而黄瑜善这里,业务也已挺熟练了。又是一巴掌拍倒麝月后,都懒得吩咐那些白莲教匪去抓住她了。
因为他也看出来了,自己好像指挥不动那些家伙。
不过,人家黄瑜善也不在乎。他在乎的,当然是何瑾这块活宝贝。
仔细看了一眼何瑾,并未受什么伤后。他才不由松了一口气,装出一副恼怒的样子,道:“何相公,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这句话,可是你告诉本舵的......”
“那不一样。我勾搭柳大家的时候,可并未征求你的意见。此番问我关于白莲教的看法,是你主动提起来的......”
嘴上随意胡扯着,何瑾的目光却放在了麝月,和那些白莲教匪的表情上。
挨了一巴掌的麝月,这次没再怼天怼地怼空气,而是仿佛被抽空了力量般,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从记事儿起,以为世界就是白莲教讲述的那样:世人皆浑浑噩噩,不知大劫难既至,唯有她奋力拼搏经营,才能将‘真空家乡’带到凡间,拯救万千无辜的百姓。
可想不到,何瑾却大言不惭地告诉她,她的世界全是假的,生存的意义也都是别人欺骗自己的。
这让心高气傲的她,一时如何能接受得了?
而其他那些白莲教匪的表现,也跟麝月差不多。
这些江湖草莽,对于白莲教义一事,基本上都是抱着‘信则灵、不信则不灵’的心态。可毕竟已加入了白莲教,当然还是选择信了这一套为好。
至少,这是支持自己活下去的信念啊!
可如今何瑾一下戳破了这虚假的谎言,顿时让他们产生了一种受到欺骗的恼恨。偏偏更可恶的是,这股恨意还找不到目标来发泄!
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何瑾便知道自己此时,已成功地在麝月和白莲教匪心中,埋下了愤怒的种子。只要等到一个合适的触发点,就能掀起一场不可收拾的内讧!
最妙的还是,志大才疏的黄瑜善,还根本没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
此时的他,只以着高人一等的姿态,对何瑾言道:“何相公,满舵教徒皆看不清本质,唯有你与本舵才是那梦醒之人!”
可说到这里后,他又陡然一变色,阴冷地言道:“只不过,看透这一切并不算什么本事儿,真正能决定你活下来的,是你对本舵有用!”
“黄舵主无须再这般假意试探,假如我真的没用,你岂会动用那价值不凡的极乐丹?”何瑾仍旧不为所动,反而傲气地说道:“事实上,听了这一上午的讲座,我倒还真略有了些心得。”
“哦?......”黄瑜善复又坐下,作出一副洗耳倾听的模样。
“首选呢,就是你们白莲教的教义要梳理规整一番了。一会儿明王阿弥陀佛,一会儿弥勒佛的,还有后来又扯到什么无生老母......”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是想说无生老母,才是最初无生无灭的古佛。可你们至少也把明王、弥勒佛、无生老母的关系捋顺了行不行?”
“明教的明王、弥勒教的弥勒佛,还有罗教的无生老母,你们真是见到啥就拿啥来用,一点都不成体系,教义也是东拼西凑、庞杂无章的。”
“喂,你们可是要凭这些东西,煽动百姓造反的唉。至少拿出些诚意,把这些理论建设做好吧?”
黄瑜善的一张脸青一阵、红一阵,何瑾将白莲教的本质说了个底儿掉,对他们的教义做了相当不友好的评价。
最让人难堪的就是,这个评价还非常的一针见血。
“何相公之谋,与本教主不谋而合。实不相瞒,本教教主这些时日正在一统教义,不想再被何相公一番诡计所趁!”好一阵子后,黄瑜善才从嘴里挤出这句话。
“什么叫我一番诡计所趁,分明是我在帮你们啊!”何瑾却显得十分无辜,摊手道:“历来各派宗教的诞生、发展、壮大,最后不都伴随着生死拼杀?”
“知易行难,宗教之路本就是一条血肉铺成的道路,哪是你们教主编几句话,就能掩盖解决掉的,最后白莲一统,还不是要靠铁血杀伐的大智慧?”
黄瑜善闻言,想努力做出面无表情的模样。可这一番话不啻于黄钟大吕,一下敲开了他的心房,让他看到了白莲教的一条出路。
更主要的是,他还看出何瑾这个人,比一块东宫府的腰牌,有用太多了!
最终,他还是难忍激动,迫不及待地说道:“如何相公所言,我等该如何行事?是当借用东宫腰牌,占据安阳一地激励教众之心;还是纂修教义,化各派为一家,韬光养晦?......”
“攻占安阳后,教众起事没跟上该怎么办?纂修教义,别的教派不认同,还不是要靠铁腕儿手段?......世上之事,本来就不是非此即彼,哪能说掌握了一点纲领,就可无往而不胜的?”
何瑾都有些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地言道:“造反可是项技术活儿,要懂得知行合一啊!”
‘知行合一’四个字一出口,黄瑜善顿时怔住了。
要知道,这一思想可是历史上王守仁在龙场担任驿丞,身处各族杂居之地,于人生的最低谷,产生了玄而又玄的龙场悟道。
从此之后,才心学大成,风靡天下。阳明公无量功德加身,立地成圣,再无对手。
他留下的这无上箴言,足供后世顶礼膜拜。
而现在,何瑾竟这般轻轻松松地随意说了出来。自然堪比一颗哲学炸弹,爆发在黄瑜善的脑子里。
虽然,他只是一个白莲教的舵主。但这样的身份,并不影响他窥探四字箴言的奥义。
这所谓的知,应当是人的思想意识吧?而行,则是对思想意识的履行和实践吧?也就是说,人的思想要和自己的行为结合一起?
放在造反大业上,便是指不可一味地纸上谈兵,而是要结合实际状况,有针对地通过实践来检验真知......
想明白这些,黄瑜善不由面露肃然之色,对着何瑾恭敬地深深一礼:“何相公此番箴言,真乃如仙童点化,本舵受益良多。”
何瑾这才一愣,后悔不已:尼玛啊!......本来这思想,是人家王守仁后来剿灭宁王叛乱时的指导思想,自己现在却无意透漏给了造反专业户。
这简直该千刀万剐......呃,得了吧,也不用太较真儿。
后世多少人都知道这一真理,可又有几个如王守仁那般,立地成圣的?
放下心理包袱,何瑾便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道:“黄舵主,其实昨日你就知行不合一了。明知要笼络我,为何又纵容麝月阳奉阴违呢?”
黄瑜善这会儿也是一愣,随即整个人就不好了:尼玛啊!知行合一如此指导人生事业的一条重要真理,怎么就能是这等好色之徒想出来的?
苍天,这不公平啊!
可恨归恨,黄瑜善还是摆起了怒容,对着麝月喝道:“麝月,你究竟何意,敢如此三番两次违逆本舵命令!”
这一次,麝月没开口辩驳,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黄瑜善,又看了看何瑾,麻木地道:“属下这就去服侍何相公......”
说着,她便如行尸走肉般走了出去,仿佛一下没了灵魂。而何瑾,则屁颠颠儿跟在了后面,好像真的一只色中饿鬼。
那些白莲教匪,则双目充血,手按着刀柄都攥出了青筋。黄瑜善呢,则仍旧一无所知,品咂着‘知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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