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客栈众人之中,以光明神教教徒居多,当着圣女的面,根本不敢吃饭,待饭菜摆好,也只是做做样子,大部分人连筷箸都没动一下。
但那些雇来的百姓,可不管这些,一听是二两银子一位的标准,甩开腮帮子往肚子里倒,有的为了一根鸡腿,两人闹起了别扭,还有人一看神教众人桌上都不吃,不知从哪里变出了袋子,“这盘肘子还要不要?你们光明教徒不吃猪肉啊,我就不客气了,可不能浪费了。”
东方暖暖动了两筷,旋即转身上楼。
神教教众见状,也都跟着上去。左斯坦也跟着上来,却被拦住在门口,“你跟上来作甚?”
“我看这里有没有能为圣女效力之事。”
“你的武林大会在下面,跟那些江湖人聊去吧。”
“聊什么?”
“那是你的事。”
东方暖暖对范无常道,“范老板,我们开会期间,还要借用一下萧公子,不知方不方便?”
范无常盘算着,今日这一场大会,组织下来怎么也落账两三百两银子,早已喜上眉梢,笑道,“方便,方便。会服算是赠送。”又对萧金衍道,“还不赶紧过去?”
萧金衍倒是有些明白了。
东方暖暖名义上借了左斯坦的名号,临时组织了一场武林大会,可暗中却是光明神教的一次聚会,其中必然有重要事情商议。而对外,有苏州知府的照应,这场集会,也变成了左斯坦的一场武林联盟寻常会议,从而达到掩人耳目的目的。
可是,这种聚会,干脆直接在隐秘之处召集便是,又为何明目张胆跑到了苏州逍遥客栈?
萧金衍却想不通,不过,还是 跟着去了二楼。
左斯坦见东方暖暖将他排除在外,心中很是不爽,就连李正义那种不入流的正义堂,也都获得了参会资格,为何他却落在了门口?
望着大堂之内三十多人,不是城中小贩,就是乡下菜农,风卷残云过后,他们正在打包收拾桌子上的饭菜,不由咳嗽了一声。
“现在开始开会。”
没人理他,众人依旧我行我素。
左斯坦怒道:“开会了!”
这句话他用上了内力,众人纷纷吓了一条,一妇人道,“喊什么喊,什么时候发鸡蛋?”
“什么鸡蛋?”
左斯坦一头雾水。
妇人道,“要不是说中午管饭,结束之后每人有十斤鸡蛋,你以为我们会来?我们也是很忙的好不好?”
左斯坦望向那属下。
属下道,“这些人鸡贼的很,不这么说,他们都不肯过来。”
左斯坦老脸一沉,“从你费用里扣除。”
范无常拿着账本过来,“左盟主,这次武林大会,算上餐费、场地费、服务费、横幅、茶水,一共是四百九十六两,您是第一次照顾我们生意,我背着夫人自作主张,把六两的零头给您抹了,然后凑个整,五百两。您是用银票还是现银?”
左斯坦本来就一肚子火,听到范无常来要钱,火不打一处来,不悦道,“怎么?我们吃饭还要花钱?我可是武林盟主,来这里开会已是给你面子了,要不是李正义推荐,我们会来这里?”
范无常一听脸都绿了,“是不是整叉劈了,起初你们的人跟我对接的时候,可是说要交钱的。”
属下道,“我什么时候说交钱了?”
“你怎么没说?”
那属下道,“我问你场地费一般多少,你说一百两是不是?”
“是啊。”
“我让你准备二百人的饭,每个人按二两银子标准,是不是?”
范无常点头,“正是,正是!”
“我只是说的标准,可自始至终,我都没提到过要给你钱的事儿,对不?”
范无常道,“你都这么说了,还不算?”
属下道,“范老板,恐怕是你自己的理解有问题。”
范无常脸色阴沉,道,“要这么说,我就直接楼上,告诉他们,你们不付钱,这场子老子不租了,你们爱去哪里开,去哪里开。”
左斯坦此刻就怕得罪东方暖暖,一听范无常要这么干,连对属下道,“赶紧付钱。”又补充一句,“从你费用里扣。”
属下道:“盟主,我一月才三两多俸禄,四百两,我十五年不吃不喝,也不够啊。”
左斯坦冷笑一声,“你之前在火龙派时,一年也得赚百八十两吧,来当这理事,真是为了这三两的月俸?你跟你小舅子挪用联盟公款的事儿,还要我在说道说道?”
那属下一听,脾气连软了下来,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递给了范无常。
楼上会议继续。
左斯坦左右见无事,反正现场还有三四十人,官瘾犯了,泡了壶茶,坐下来道,“大家既然都来了,也便算作我们江湖中人,在下左斯坦,如今的武林盟主,大家都是初次见面,我就先给大家讲讲江湖规矩。”
那妇人喊道,“什么狗屁规矩,再不发鸡蛋,我们就走人!”
其余人也跟着附和。
左斯坦道,“买鸡蛋,总得要时间不是?我已经安排人去买了。”
左斯坦面沉似水,心中却直骂,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自己这次被东方暖暖拿到了七寸,这件事后,小贱人应该能把解药给他吧?想到此,便是一阵郁闷,连训话这种平日里最爱的事,也懒得做了。
郝戴幽安慰道,“盟主,既然如此,反正无事,我来给他们讲一讲修行对臭氧层的破坏,如何?”
左斯坦摆摆手,“你去吧。别烦我就成。”
郝戴幽来到众人之中,对众人道,“修行对环境的影响,众所周知,想必大家都已知道。我今天要说的是,若我们再不采取行动,人们将会遭受痛苦,人们将会死亡,整个生态系统将会破灭,我们人间正在逐渐走向灭亡!”
台下众人都是寻常百姓,什么修行、真元、臭氧层,他们都不懂,看着少女年纪不大,一开口就抛出了灾难论,不由都惊呆,现场安静了下来,都认真的望着她。
“我今年十六岁,本来是一名门正派弟子,每日做功课,吸收天地真元,用钉钉记录,然而,就在某一天,我忽然发现了,当我们调动真元之时,这个天空穹宇顶部,就会出现漏洞。所以,我选择了停止修行,呼吁各大门派也都如此。否则,人类很快就从文明点车轮上消失。”
“可遗憾的是,少林派不作为,武当派不作为,人们都为了自己的私欲,为提高武功,而破坏整个江湖气运,郝戴幽!”
郝戴幽沉醉于自己的演讲之中,对着众人又是狂说了一番道理,道,“我呼吁大家,停止修行,郝戴幽!”
众人一脸茫然。
她举起手,继续道,“郝戴幽!”
台下, 一菜农对妇人道,“那小崽娃在说什么?”
“叽里咕噜的,我也不知道,不过,不像是什么好话。”
“可她,还是个孩子啊。”
“估计父母没教好。”
郝戴幽又道,“跟我一起喊,郝戴幽!会后每人多一斤鸡蛋!”
众人一听,扯开嗓子,纷纷喊道,“郝戴幽,郝戴幽!”声音整齐,传遍了大街小巷。
楼上有人道,“楼下的?”
郝戴幽见是光明神教右护法任鹏举,道,“神教圣女难道也认可在下的理论?要不我上去说?郝戴幽!”
任鹏举冷冷道,“圣女说,你们再喧哗,把你扔太湖里喂王八!”
楼下鸦雀无声。
任鹏举这才回去。
……
二楼。
东方暖暖对光明神教众人道,“这二十年来,我们神教遭到了迫害,但光明之神的圣光,却未曾熄灭过。当年,我们神教帮狗皇帝打下来江山,他非但不兑现承诺,还卸磨杀驴,让宇文天禄将我们神教搞得支离破碎。如今,狗皇帝又要对我们神教动手,诸君,我们神教能不坐视不理?”
众人齐声道:“不能”
“光明神教能不能坐以待毙?”
“不能!”
“光明神教要不要反抗到底?”
众人喊道:“不要!”
“嗯?”
“要!我们要血战到底,与狗皇帝打上十六圈儿!”
萧金衍心想,敢情这位教徒是蜀中人士。
他也没有料到,东方暖暖借机召集神教大会,与她之前告诉自己的并不一样。
东方暖暖取出玄火令,所有人都跪倒在地上。
萧金衍认识这块玄火令,当年正是因为这个玄火令,他与宇文霜、东方暖暖机缘巧合之下相识。这块玄火令,是光明神教至高象征,有这块玄火令,可以号令天下光明教众。
东方暖暖道,“神教弟子听令,光明照耀之处,尽为光明!信我光明之神,便是神教弟兄,传令天下神教弟子,定于十月初十,齐聚京城,共举大事!”
萧金衍心中一惊。
东方暖暖这是要造反的节奏啊。
不可否认,虽然有宇文天禄、朝廷不断打压,光明神教在民间有不少拥趸,而且神教之中也有不少武林高手,但若说以一教之力,抗衡朝廷,那无异于以卵击石,就算少林、武当这些门派,也不敢跟朝廷叫板。
这与救李纯铁有什么关系?
这与大槐树下那一坛老酒又有什么关系?
东方暖暖双手交叉合于胸前,正色道:“吾心不死,心向光明。道之所存,光明所在,神教不死,光明不灭!”
众人纷纷道,“神教不死,光明不灭!”
人群之中,走出来一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二十来岁,相貌堂堂,面中带有一股威严,他对众人道,“各位教众,我叫赵逸。”
众人都没见过此人,纷纷觉得惊讶。
“大家对这个名字,可能没有印象,但我另一个名字,想必大家都听说过,我叫朱厚逸。来自……定州。”
萧金衍心中猛然震惊。
赵逸?
难怪他刚听到这个名字之时,有些耳熟,这不是赵拦江的弟弟吗?怎么他会跟东方暖暖走到了一块?
等等。
朱厚逸?
当年被宇文天禄挑死于枪尖的前朝太子?原来他没死?
这个消息太过于突然,让萧金衍一时间之间难以消化,若他没死,当年宇文天禄杀死之人,又是何人?
赵拦江的亲弟弟,赵逸!
难怪赵拦江一心要杀宇文天禄,可是后来不知道宇文天禄在隐阳跟他说了什么,让他放弃了寻仇。
起初,萧金衍以为,若是光明神教起兵造反,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如今有了前朝太子,事情便有了变化。
毕竟,当年皇帝在天下尚有不少拥护者,朱立业登基后,为了巩固皇权,杀了不少人,甚至追随他的有功之人,也难逃毒手。此时,有此人一出面,虽然不一定一呼百应,但足够给这个朝廷带来不少麻烦。
戚成威率先跪下叩头,“臣苏州知府戚成威,拜见太子殿下!”
其余人也都纷纷跪下。
朱厚逸摆了摆手,“各位免礼。这些年来,我游历天下,认识了不少奇人异事,也结交了不少江湖好友,还有一些先帝之前的旧臣,都对如今我那皇叔的忤逆之事耿耿于怀。天下不满朱立业,久矣!如今,我已召集了三十万兵马,屯于京畿周围,待京中大事一起,必会上京勤王讨逆,若成功之后,各位都是本王的股肱之臣,我必不会跟我那二叔一般,做些让天下寒心之事!”
三十万兵马?
萧金衍心道,如今朝中拱卫京畿的兵马,足有六十万,若他真有三十万兵马,又岂会不被发现?
这位前朝太子,估计是在忽悠他们。
不对,若那六十万京畿兵马之中,有三十万倒向了他,那就是另外一种情形了。
若真如此,京都怕是已危险了。
转念又想,现在的这位皇帝,当得也极不厚道,杀功臣不说,还把宇文天禄定了谋逆,将李纯铁软禁起来,这些终究是他们老朱的家事,我操这个闲心作甚?
只是苦了百姓。
好不容易过了二十年安生的日子,又要陷入战乱之中。
然而,若真如东方暖暖所说,至尊天道即将苏醒,天道降临人间,就算没有京城的变故,这个人间也不会是如今这样子了。
萧金衍不明白,这么重要的会议,若是只有光明神教的核心教众参与也就罢了,可在场之人,还有正义堂以及周围的若干门派,难道她不怕这些人出去之后告密吗?
这场集会,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待结束之后,众人纷纷离去,目光之中,神色坚毅,却又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东方暖暖与萧金衍回到了楼下。
左斯坦早已将那些百姓打发走,看到东方暖暖下来,连上去讨好道,“圣女,我已按您的吩咐做了,您看,解药的事儿?”
东方暖暖从怀中取出一枚红色药丸,“这一粒药丸,可保你半年之内不发作,若你有二心,我有得是办法取你性命。”
左斯坦接过药丸,连水都不喝,直接吞入腹中。
东方暖暖又道,“吃了药丸之后,半年之内,你要静心寡欲,不得有同房之事,否则七窍流血而死。”
左斯坦一听,连用手去扣喉咙,还好时间不长,将那药丸扣了出来,看得萧金衍直皱眉。
左斯坦嘿嘿笑道,“这么神圣的解药,我还是先沐浴更衣,清心寡欲十日之后,再服用为妙!”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之前交代你的,你别忘了。”
左斯坦竖起右手保证道,“圣女的吩咐,我们武林联盟一定遵照执行,您放心,从明日起,我就发出盟主令,招兵买马,直赴京城,解救李院长!”
众人散去。
逍遥客栈内,一片狼藉。
东方暖暖道,“今日之事,你肯定会很诧异,我为何要将你拖进来,又为何会找到前朝太子。”
萧金衍苦笑,“确实不解。”
“当年,朱立业起兵造反,我们神教曾举全教之力相助,结果却落得了这般下场,这个仇,二十年前就已经种下了。”
萧金衍问,“就算西楚、北周联手,都不是大明对手,你觉得以你们实力,能成功?”
“事在人为!”东方暖暖淡淡道,“当年,狗皇帝造反之时,也不过是三千兵马,只是走了狗屎运,又卖了命,才换来二十年的苟延残喘。如今大明朝看似强盛,不过是强弩之末,你可听过祸起于萧墙之下这句话?”
“二十年了,你们神教也不是铁板一块,你就能保证,你的属下一定没有问题吗?”
东方暖暖哈哈一笑,“不能保证。所以,今日之后,我得看看,哪些人是真心,哪些人是假意。”
她又道,“以朱立业的疑心之重,京畿六十万军队,用的都是自己心腹之人,而且每隔半年,就进行调换,朱厚逸就算有通天本领,又怎能斗得过他?”
萧金衍恍然。
朝廷给宇文天禄定罪之后,下一个要收拾的便是登闻院与光明神教,而光明神教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所以决定放手一搏。
可势力对比相差悬殊太大。
东方暖暖利用了皇帝疑心,放出消息去,如此一来,若传入京城之中,以皇帝秉性,自然会京畿四大营的将领进行审查,这样便给了他们可乘之机,顺便还可以探出自己阵营之中的内奸。
一石二鸟啊。
东方暖暖道,“李院长终究是你师兄,萧大哥若有心,不如去京城,助我一臂之力。”
萧金衍虽然决定要去趟京城,想办法营救李纯铁,但与东方暖暖同行,他并没有这个打算。
从心底里,他并不喜欢东方暖暖。
东方暖暖来到窗口,望着街道,淡淡道:“毕竟,当年皇帝背叛了自己誓言,有些事情,你不方便出面,那就让我来做。有些人,你不方便去杀,那就让我来杀。”
萧金衍听了这番话,竟然有些感动。
旁边正在用提着抹布收拾大堂的范老板听了,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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