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迷宫远比叶安想的更加诡异。
叶安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身子微微一震,脚下顿住了。
下一刻整个迷宫光影变换,他就像变成了一个透明的影子,从无数的石壁中穿了过去。
等到一切停顿下来,他已经站在两面石壁之间。
发生了什么?
叶安心中惊震,他隐隐有一种猜测。
继续向前走了一段,果然……
他回到最开始的起点了!
那么,到底是时间一到,他就回到原位,还是因为他触碰到了什么机关?
叶安暂时抛开了梦境的来由,决定探索这个迷宫的真相。
他的记忆力很好,既然迷宫路线复杂无比,他要想找到出口,最好能把所有走过的路线全部都记下来!
过程一定很繁琐,但没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做了。
他开始了第二次征程。
这一次,他不再抱着一次找到出口的想法,一边在心中默念步数,一边记忆沿途的路线岔路。
因为身体脆弱,他的步伐很稳,步数等同时间,就这样一直走。
忽然,光影再度变幻,他又回到了原点!
他这一次记清楚了步数,总共3600多步,他走一步的时间,大概是两秒钟,也就意味着,两个小时,一个时辰,他就会回到原点!
是否每次都是这样呢?
叶安用了另外两次,证明了这个规律。
两个小时回到原点,也就是说,要想找到出口,他必须尽可能多的记下路线,排除错误路线。
就这样,叶安一次又一次地走,一次又一次地走进死胡同,他也会烦躁,但他很擅长排解烦躁,静下心来,继续向前。
一共走了十趟。
当最后一趟,叶安走进一个死胡同时,忽然光影变幻,他整个人被卷进一个小小的孔洞里,
随即下一秒,他惊醒过来,眼前是熟悉的船舱,他从梦中醒过来了。
叶安感觉自己精神饱满,并没有丝毫的疲累。
可那真是一个梦吗?
无数次不慎中的皮开肉绽,无数次兴奋到失望,再重新鼓起勇气的向前,全都在叶安脑海中记忆深刻。
那个梦到底是什么?
叶安有心问一下秦叔,可又觉得,那也许真的是一个梦而已。
不然,他怎么会突然跑到另一个地方,再突然跑回来呢?
他决定先等等,也许这个梦真的只出现这一次而已。
秦叔来了,今天的早餐是鱼粥,《三魂锁命术》带给叶安另一个巨大的改变,就是他能吃东西了。
在研究所的半年,叶安每天只能通过秦叔传递真气维持生计,因为吞咽、消化的过程会让他的内脏破裂。
鱼粥很香很鲜,但叶安吃的心不在焉。
叶安迟疑地问:“秦叔,昨夜我做什么怪事了吗?”
秦韬玉皱眉:“没有,我昨夜来看过你,你睡的很好。”
叶安略微茫然地点点头,自己果然还睡在这里!
看来,那个迷宫果然是一个梦啊!
吃过早饭,叶安走到甲板上,又开始画画。
今天天气很好,大海上阳光粼粼,就像无数的金片洒在水面上一样,折射出层层叠叠的光。
不知怎的,叶安觉得今天的状态跟昨天有些不一样了。
他拿着画笔,遥遥望着光影波浪,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要飘出去似的。
他感觉自己像是跟阳光融合在了一起,浑身正散发出温暖明媚的光,他变成一片一片的,紧贴在海面之上,跟随着水波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就仿佛躺在母亲轻柔的怀抱里,温柔地摇晃。
咦?我为什么会想到母亲的怀抱?
叶安脑海中霎时烧起了一片紫色的烈焰,但细细琢磨,却又找不到任何的痕迹。
别人都有爸爸妈妈,那我的爸爸妈妈是谁?
叶安从茫然中回过神来,眼前的画架上,已经出现一幅完整的画作。
一片金色的海洋,在画中翻腾。
就在刚才沉醉其中的时候,叶安不知不觉,已经将这幅画给完成了!
只是跟现实不同的是,这副画的天空满是紫色的云霞,像是燃烧的烈焰,跟海洋的金色粼光相映成辉。
叶安一看到这幅画,抛开了心中的迷思,他能感觉到,这幅画不一样了!
这幅画多了一些东西,一些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颜料已经干了,叶安伸手抚摸。
摸到海浪,手指一阵潮湿,一阵阵海浪翻滚的脉动,从他手指上传来!
摸到金辉,手指一阵温暖,仿佛阳光照在手指上一样。
摸到紫霞,手指一阵灼烫,却又有一种缠绕人心的温柔涌上心头。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画活了!
叶安惊讶地唤来秦叔。
秦叔一看那张画,忽然就立住不动了,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在画上那一片蒸腾的紫霞。
“秦叔,你认识那片紫霞吗?我以前梦见过。”
秦韬玉伸手轻轻抚摸这片紫霞,最终叹息一声。
秦叔不想说,叶安也就不问了。
“你的画合格了!你已经能做到凝聚精气神了,不,你做的比我想象的更好。”
秦韬玉轻轻拂过画纸,整张画的材质都不一样了。
“你不止凝聚了精气神,更将你自己的灵性附着在了画上。倘若你有神道修为,能在这副画中刻下神念,那这幅画将会成为真正的灵画。”
叶安不好意思:“只是凑巧,让我再画一副,就未必了。”
秦韬玉看着叶安,眼中满是叹息,叶安是他见过最聪明、最有灵性的孩子了,这是真正的天纵奇才,远比他见到的那些所谓十年良才、百年奇才厉害不知道多少倍。
假如他没有被他们……
秦韬玉回过神来,说道:“第一阶段你已经完成,接下来,我们就进入第二阶段。”
叶安不明所以,秦叔让他带着画,回到了书房。
叶安以前所有的画都在这里,秦韬玉将叶安所有珍藏的画都拿了出来。
他一张张将画纸摊在叶安面前,这里面有一只丑陋的小鱼,那是叶安画的第一副画;
有粗糙的太阳,叶安为了画那副画,两眼盯了太阳两三天,疼到眼睛流泪;
有汹涌的海啸,那是出海以来他们遇到最危险的雷暴天气,他在风雨中画出来的。
每一幅画都是他最珍贵的东西,都像是他的孩子一样,是他过去半年的生命。
但现在,秦叔提来了一琉璃壶的鱼油,递给叶安。
叶安下意识接过来,只听秦叔说:“烧了它们!”
叶安差点儿把鱼油打翻在地上:“秦叔,你说什么?”
“烧了它们!”
“可,可我好不容易才画出来的。”
“不死之心,破而后立,当年我铸好了那把绝世宝剑,第二天……我亲手劈断了它!你的画上,凝聚你所有的精气神,但这些都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打碎它!再重新画!”
秦叔没有逼叶安,他只是告诉叶安,接下去的日子里,烧毁这些画,就是他要做的事。
必须一张一张,从第一张开始,一张也不能留。
叶安一个人呆在那里,手中端着鱼油在颤抖。
他一直很聪明,可正因为聪明,他才知道甲板上这些画,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这些画已经是他的一部分了,他们汇聚的不止是他的精气神,还有他过去的生命。
烧毁这些画,就是在打碎他自己的一部分,就是剜他的心,割他的肉,必须要他亲自动手。
一个被剜了心、割了肉的人,怎么可能完整地活下去?
叶安在书房里一直坐到时间来临,昏睡过去。
他又回到了那个迷宫,这不只是一个梦!
但叶安忽然没了兴致,他就像一只无头苍蝇,在迷宫中不停乱闯,不停复位,再继续向前。
迷宫梦让他有了更多的时间,想更多的东西,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有了比以前多很多的时间。
第二天,当他醒来,他终于将第一副丑鱼图丢进盆中,倒上鱼油点燃起来。
看着丑鱼图被烧成灰烬,叶安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像被镂开了一条缝。
接着是第二张,第三张……
这一天,叶安整整烧了五张,他的脸色白得像涂了蜡。
一夜的迷宫乱闯,他想了更多的东西。
第三天,他烧了七张,忍不住吐了一口血,他第一次知道,除了用力之外,还有别的事情会让他吐血。
第四天,他烧了十张,几乎昏迷过去……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
……
等到第十天,他只剩下了最后一张,其他的画全部都烧成了灰烬。
而他两眼血丝,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两颊凹陷,像是变成了一具干尸。
他感觉自己千疮百孔,所有的精、气、神都从这些孔隙中泄露出去了,就连他身体里无数汹涌的灵能,仿佛都感染上了他的破碎,变得死寂。
而今天,他要烧毁的是最后一幅,已经拥有灵性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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