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寒暄了几句,林维桢这才知道郝万福的确切年龄,今年刚满17,虚岁18,比林维桢小近4岁。
郝万福头一次认识大学生,还是北大的,一听林维桢比自己大,马上一口一个“林哥”。
林维桢指着身后的宅子问:“这家人呢?刚才我发现里面好像很久没住人了”。
郝万福道:“林哥,你这算是问对人了,胡同里没有我郝万福不知道的事儿。你说的这家啊,确实好久没住人了,反正打我记事开始,这宅子的大门就一直锁着”。
郝万福今年虚岁18,他记事的时候差不多三四岁、四五岁的样子,也就是66年左右。林维桢记得最后一次随父亲回首都应该是65年,之前因为宅子一直没住人,父子俩住在朋友家,父亲也从来没带他来过这里。
稍微一回忆,正好跟郝万福的话对上号了。
见林维桢听得仔细,郝万福忍不住炫耀道:“这大门就是个摆设,根本挡不住人,上小学的时候我们经常翻墙进去玩,二进的院子里有个水塘,老多鱼了……”。
等郝万福说累了,林维桢又递了一支烟,问:“这宅子就这么一直空着?难道政府就没安排住人?”
郝万福接过烟,顺手夹在耳朵上,道:“林哥你这就不知道了,这宅子听说是有主的,哦对了,我想起个事儿,你别看这宅子没人住,不过时不时的有人过来照料”。
说着,郝万福指着宅子大门道:“每到年底都有人过来贴春联,今年春节我正好路过,是一老一小两个人贴的,看模样应该是爷俩,哦对了,那小的跟你年纪差不多”。
大门上确实贴着对联,只是时间长了已经泛旧,喜庆的红色褪了大半,林维桢问:“你知道是谁吗?”
郝万福摇摇头道:“我哪知道,那副做派像是个当官的。林哥你认识这家人?”
林维桢摇头道:“刚才路过这里,看着这宅子挺好看,就这么随口一问”。
郝万福赞同地点点头道:“可不是么,之前很多人过来打听这宅子卖不卖,前两年闹造反的时候,有人想把这宅子占为己有,后来不知怎的就不了了之了”。
至此,林维桢得到了想要的信息,看了一眼郝万福胸口上印着的小字,岔开话题道:“你在首都自行车厂工作?单位不错啊”。
郝万福垮着脸道:“不错什么啊,我接我妈的班,在厂里就是个小学工,一个月二三十块钱工资,连买烟钱都得精打细算,干多干少一个样,混着呗”。
“你怎么没去上班?”
“上啥班啊!”,郝万福理直气壮道,“我懒得去,反正到月底也少不了我的工资”。
又聊了一会儿,林维桢告辞离去。
郝万福扯着嗓子喊道:“林哥,我家在胡同最里面倒数第三家,你找个人一打听就知道,大家都知道我郝万福的大名,记得常来玩儿啊”。
林维桢回头道:“好,回见”。
回去的路上,林维桢细细地琢磨起来。
前世他是在大学毕业后偶遇父亲的朋友,这才得知祖宅的存在,虽然因为没有房契,接收宅子的过程不太顺利,但在父亲朋友的帮助下,最终还是办下了房产证。现在既然看到宅子没被占,也不会长腿跑了,所以没必要急着接收,而且他也没有精力收拾,倒不如放一放,等一等。
另外,接收这个宅子还需要找到一个关键人物,父亲的朋友沈儒群,小时候随父亲来京时,一直住在他家,林维桢跟沈儒群的儿子沈元是穿开裆裤的交情。
沈儒群受父亲委托帮着照料祖宅,估计就是郝万福所说的那个当官的,而林维桢恰好知道,沈儒群现在应该是音乐学院的教务处处长。
他不能巴巴地去找沈儒群要宅子,搞得好像他急不可耐,最好能找个跟他偶遇的机会,让一切看起来自然一些。
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林维桢便放下心,重新投入到学习之中。
每隔十天半月,林维桢都会骑车来到祖宅附近,期待着能够碰上沈群儒,只是运气不太好,一连几次都没能如愿。
不过这段时间倒不是没有一点收获,至少跟郝万福算是混熟了,还认识了不少前世的老邻居。
霜降后,气温骤降,谭沁给林维桢织了一条围巾,红颜色,看着非常喜庆。
这段时间学习压力大,谭沁的小脸瘦了一圈,下巴变得更尖了,楚楚动人的模样惹人怜爱。
所以,入冬以后,林维桢每周都带谭沁出去打打牙祭,多亏了谭山给的那600块钱,买自行车后还剩下300多,即便每周出去下馆子也能坚持到年底。
十一月中旬,林维桢收到了谭山的电报,电报很短,只有三句话,第一句是“贷款花完”,第二句是“天寒防冻,注意身体”,第三句是“好好学习”。
这年头国内通讯落后,电话还远未开始普及,电报反而是最常用的联络方式,只是拍电报太贵,一个字几毛钱,两三个字够买一斤猪肉了。
林维桢想了想还是不回电报了,反正过两月就放寒假了,回农场再说也不迟。
转眼间,到了12月下旬。
期中考试刚结束,林维桢不想出太多的风头,除了数学依旧满分外,其他课程的成绩处于班里的中上游。
期间,高倩又来找过他两次,每次都拉着他和舍友去下馆子,不去不行。
高倩的心思林维桢多少明白一些,自己救了她一命,她心存感激,总想为自己做点什么,不管是之前宿舍楼下送自己偏三轮,还是请自己下馆子,都是她的这种心理在作祟。
所以为了能让高倩感觉到帮到了自己,林维桢必须每顿都吃的心安理得。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林维桢可不想高倩面对自己的时候感觉欠自己的,没这个必要,因为他和她是战友,一起经历过枪林弹雨,过命的交情!
一觉醒来,才发现昨夜下了场大雪,窗外成了白色的世界。
林维桢躲在被窝里不想起床,最后被牟叶平掀开被子拽下了床。
林维桢哆哆嗦嗦地穿着衣服抱怨道:“我说牟老大,你这是谋杀啊!”
“赶紧的,快迟到了!”,牟叶平才不惯着他呢,这点冷算什么。
教室里没有暖气,一节课下来,教室里不时地响起跺脚声、哈气声、搓手声。
讲台上的老师也被冻得够呛,顶着个红鼻头道:“大家抓紧时间暖暖身,十分钟后继续上课”。
林维桢在走廊里跺着脚,心里却惦记着谭沁,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走廊尽头是个水房,不少女生在往罐头缸或者点滴瓶里灌开水,装满开水后在瓶外裹着一条毛巾,捧在手里,享受极了。
林维桢一拍脑袋,也不知道哪里有卖热水袋的。
中午放学后,林维桢骑着自行车去附近的商店里买热水袋,问了好几家,售货员都说没有,最后在一家供销社里才买到,不是后世常见的人造橡胶热水袋,而是陶瓷的,俗称汤婆子。
付了钱,骑车给谭沁送去,没想到又收到谭沁的一份礼物,一副黑色的毛线手套。
当着她的面,试了试手套,大小正合适,林维桢发现两人之间越来越有默契。
在楼下的雪地里说了一会儿话,林维桢告辞离开,半路上被迎面的一个女生喊住。
女生戴着鹅黄色的毛线帽子,脖子上围着一条蓝色围巾,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林维桢一时没认出是谁。
“好久不见啊,咋了?不认识我了”,女生说着便拉开了围巾,露出一张红扑扑的俏脸。
“是啊,好久不见”,林维桢这才认出来,刘一瑞,上次见面还是送谭沁来报道的那天。
刘一瑞笑吟吟地问:“你又来找谭沁?”
林维桢尴尬地咳了咳,“什么叫又?”
“难道不是?这个学期我都碰到过好几回了,你却从来没发现我”。
林维桢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呵呵笑了笑。
“林维桢,我知道你的名字从哪来的了?”
林维桢有些好奇,问:“我自个儿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刘一瑞说:“王国克生,维周之桢,出自诗经《大雅·文王之什·文王》篇”。
林维桢一脸懵逼,摇头道:“我还真不清楚”。
“是谁给你起的名字?”
林维桢又是摇头,“可能是我父亲吧”。
“可能?”,刘一瑞皱了皱鼻子。
“应该是我爸起的”,这事儿林维桢还真不确定,母亲应该没这文化水平,那么父亲的可能性最大。
刘一瑞道:“看来你父亲很……”,说到这里,她有些犹豫,似乎难以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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