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维桢早上出门时,特意换了一身比较正式的衣服,胳膊下还夹着一本笔记本,这幅打扮虽然不能让郑师傅完全相信,但至少信了七八分。
只是林维桢看起来过于年轻,郑师傅心里还存着疑虑,不过面上却热情了许多,道:“林同志,你好你好,我就是个普通工人,既然你是来厂里考察的,要不这样,你在这稍等片刻,我去叫厂里领导”。
咦,还有这好事?
林维桢来藤器厂,原本没抱多大希望,国企的领导哪里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
所以想来想去还是找郑大姐的父亲比较合适,这才用一包好烟贿赂了看门老头,将郑师傅请了出来。
没想到自己随便杜撰了一个假身份,还没表明来意,郑师傅倒主动提出让厂领导接待他。
如果能见到厂领导,事情就好办多了,或许还可以进去参观参观。
这个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但仔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自己这个贸易公司职员的身份确实是假的,但郑师傅不知道啊。
而且进出口贸易公司的名头听起来很高大上,让人一下就想到了出口创汇。
郑师傅既然是藤器厂的老人,肯定对这方面有所了解,遇到了这么一个机会,肯定不愿放过。
唯一担心的是自己的这个假身份,只要厂领导打电话去求证,自然会穿帮。
不过想来问题不大,丹尼尔虽然回国了,但贸易公司还有薛玉和一个办事员在留守,只要自己打个电话,一切都能圆过去。
想到这里,林维桢客气道:“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我这次来佛山只是短暂停留,中午就得走,今天来藤器厂,也是临时起意。郑师傅,要不我先跟您了解一下情况,如果觉得合适,等我回公司跟老板汇报后,再派专人来考察”。
郑师傅心里却有自己的打算,不由分说,拽着林维桢的胳膊,道:“林同志,走,去传达室坐一会儿,喝口水,我这就去叫领导。老孟,你个王八蛋还杵着干啥,开门”。
林维桢感觉郑师傅的一双手像两把钳子一样,夹得胳膊生疼,用力挣了挣,纹丝不动,只好任由他拉着进了藤器厂大门,然后被摁在了传达室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
郑师傅给老孟使眼色,低声道:“给我看好了,千万别让他走了!”
看门的老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郑师傅表情严肃,忙不迭的点头道:“老郑,放心吧,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他跑不了”。
“同志,今天够热的,喝点水润润嗓子”。
“孟师傅,谢谢”。
林维桢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发红的胳膊,一边喝水一边想着过会儿见了厂领导该怎么说,千万别露馅。
等了不到五分钟,郑师傅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人。
“林同志,这是我们陈厂长”。
既来之则安之,人家厂领导都来了,林维桢只能将这个假身份装下去,站起来跟陈厂长握了握手,自我介绍道:“陈厂长,你好,我姓林,是丹尼尔贸易公司的办事员,今天冒昧打搅,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去厂里看看?”
陈厂长握完手后,疑惑道:“这位林同志,你是哪个单位的?”
林维桢装模作样在身上的口袋里掏了掏,随即一脸懊悔道:“早上走得急,介绍信和行李都放在招待所了,身上没带,陈厂长,要不我回去拿?”
陈厂长看他表情自然,不似作伪,真以为他忘了带介绍信了,又想到他只是进厂参观,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笑道:“这倒不用,林同志,请”。
进了厂区,一边走,陈厂长一边介绍道:“咱们这个厂,是56年成立的,是佛山地区数一数二的大厂子,固定职工3000多人,工种齐全,刨藤、削藤、洗藤、拉藤,再到编藤,厂里都能做。产品种类丰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们做不到的,而且保证是所有同行中做得最好的!”
嗬,这位陈厂长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林维桢只以为他吹牛,笑了笑没接话。
老郑道:“林同志,别看我岁数比陈厂长大,但对陈厂长那是相当佩服,陈厂长从小开始学编藤,14岁进厂,18岁就成了藤器厂的厂长,技术绝对牛!”
林维桢倒是有些惊讶了,原本以为陈厂长只是个行政官员,没想到却是做技术出身,而且不到二十岁就能当上厂长,这绝对不是靠关系才能办到的。
看来人不可貌相,更不能以年龄来衡量人的能力,林维桢不由收起了轻视之心,开始像个小学生一样,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虚心向陈厂长请教,一边听一边在笔记本上记。
陈厂长几句话就摸清了林维桢的底细,心里不由好笑,这小伙子对编藤可谓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那个进出口贸易公司怎么会派他来考察?
来到生产车间,地上堆着一捆捆剥皮削好的藤条,土黄色和黑色居多。
陈厂长从一捆藤条里抽出一根,递给林维桢道:“这些都是从印尼采购的高品质藤原料,你弯一弯看看它的韧性”。
林维桢拿着藤条打量了一番,没看出什么不同,于是将藤条反复对折,果然相当有韧性,怎么折都折不断。
“印尼的?怎么跑那么远买?”
陈厂长道:“印尼藤饱满匀称,纤维含量高,而且粗壮,最粗的藤能有婴儿胳膊粗细。咱们厂跟外面的家庭作坊可不一样,生产的藤器基本不内销,主要用于出口创汇,所以对原材料品质要求相当高,毕竟不能砸了咱们中国的牌子吧”。
林维桢心里一紧,问道:“陈厂长,贵厂的藤器不会都出口吧?”
陈厂长道:“也那倒没有,还得给一些关系户留着,甚至有些可以当做国礼赠送给外宾”。
这一圈走下来,林维桢感觉收获颇丰,这一趟绝对来对了。
来黄岐之前一直,自己小瞧了南海藤器厂,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国企,没想到它不仅垄断了佛山的藤器业,本身还拥有强大的技术工艺,尤其是陈厂长,那是能在中央挂上号的大牛!
而且,藤器厂二十年前就开始做出口生意了,自己的算盘完全落空,想要在这上面分一杯羹,光靠美元开路是行不通的。
藤器厂别看规模庞大,但一年的产量就这么多,或许会为了外汇增加一些产量,但估计不会太多。
这么一块大肥肉,却只能看吃不着,即便有的吃,也是别人剩下的残羹剩炙,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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