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冷从崖壁上坠落下去,黑线刀再次插向一侧,刀子划出一串火星却没能扎进去,虽然稍稍延缓了些许下坠速度,然而无济于事。
刚刚被接住的二皇子下意识的一把将要绑在他身上的一团绳子拽下来,朝着沈冷狠狠的扔了出去,绳索急速的往下掉,可似乎已经晚了。
二皇子看了看坠下去的绳子,忽然间挣脱开大内侍卫的手,他抓着绳子开始往下纵跳,然而即便如此,他又怎么可能追的上沈冷往下坠落的速度。
沈冷在这一刻居然没有丝毫惧意,就如同当年他那么小的时候为了去救沈先生朝着南平江里一跃一样,低头看了看,不远处横生着一棵松树,无论如何也够不到,可幸好他手里有小猎刀的刀鞘,飞爪还没有收回所以无法弹射,他将飞爪扣在黑线刀上,脑子里迅速的想到了策略,把小猎刀的刀鞘扔过去,只要能缠绕在那棵树上就能得救。
想了这么多,可用的时间很短,从他低头看到那棵横生的松树再到把他小猎刀飞爪扣在黑线刀上,不过两息而已,这种反应这种冷静,只怕真的世所罕见。
计划很完美,只要小猎刀的刀鞘扔过去缠绕住树干就能得救。
沈冷来不及再多想,一甩手扔了出去。
把黑线刀扔了出去。
沈冷居然还有空懵了一下,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好在运气真的不错,黑线刀卡在树杈上,他紧紧的握着小猎刀的刀鞘,下坠的力量那么大,坠的树杈都几乎断开,往下弯了弯好在承受住了,沈冷双脚蹬在悬崖上,往左右看了看,左边大概有一丈远有一块凸起的石头能落脚,他又不能爬到那棵树上去,飞爪的细丝太细,抓着这细丝往上爬等于给手切片。
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想了,沈冷向往右移动了几步,抬着头看着,确定黑线刀不会掉下来,到了极限后猛的朝着左边荡过去,可是细丝的长度不够,他唯有松手一跃。
石头不算小,沈冷想着自己要是站在上肯定不稳妥,索性卡开腿往上一坐......砰地一声,他感觉这一下自己的尾巴骨都快坐碎了似的,真他妈的疼,都说疼起来十指连心,原来尾巴骨更连心,最要命的是接触的可不仅仅是尾巴骨那一块地方,小时候就听过一句话叫做不能用鸡蛋硬碰石头,今日算是领教到了为什么不能。
有些时候鸡蛋是一种东西,而对于男人来说鸡蛋是两种东西。
他卡着腿坐在大石头上,双手扣着崖壁,沈冷朝着上边看了看后大声喊着:“二皇子!不要再下来了,上去!上去找人把绳子放下来就行,下边危险!”
二皇子停在半空,先往下看了看又抬头往上看了看,皇帝居然腰缠着绳子也下来了,这一下把二皇子吓得要命,连忙又往上爬,一边爬一边喊父皇不要下来。
沈冷坐在大石头上看着上边,一直等着皇帝和二皇子先后爬回去他才松了口气,上边瞭望台上的人越来越多,都在往下看着,有人去找绳索,皇帝沙哑的吼声传入沈冷的耳朵,沈冷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想笑,他看到了二皇子奋不顾身的下来,也看到了皇帝奋不顾身的下来。
他忽然想着,如果自己有一个父亲,大概就是皇帝那个样子吧。
“沈将军你坚持住,暂时没有那么长的绳子,你别急,别乱动。”
大内侍卫统领卫蓝朝着下边喊了一声,然后回头朝着远处的大内侍卫嘶吼:“快点!快点!”
侍卫们飞奔去找绳索,沈冷坐在大石头上只要不大幅度的乱动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上边一个一个的脑袋从崖壁边缘露出来看着他,沈冷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等了大概半刻时间之后,更不好意思的事发生了。
可能是因为坐在冰冷的大石头上,再加上吹着刺骨的寒风,沈冷身上又是铁甲,肚子有些不舒服起来,而且这种感觉还越来越强烈,想着这种情况下如果蹲在这拉个粑粑,沈冷觉得自己能被载入史册。
忍着吧,好在大内侍卫们找来绳索的速度足够快,他们将绳索接起来,为了保证沈冷的安全,还特意在绳索上绑了一根木头,这样一来沈冷双脚踩着那根木头,再把绳索绕一圈绑在身上,应该就不会再掉下去了。
沈冷被往上拉的时候,居然又开始了往一边晃荡,吓得山崖上边的人一阵阵惊呼,他荡出去后把黑线刀和小猎刀捡回来,抱在怀里,好像是个守财奴抱着金子一样不肯松手。
在那一刻,皇帝竟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原来,在沈冷心里,父亲的样子,大概就是沈小松的样子。
那把黑线刀是沈小松拼尽全力为他打造而成,那个小猎刀的刀鞘也是沈小松送给他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没有让刀鞘离开过自己,皇帝忽然间有那么一点点嫉妒沈小松,可心里更多的是愧疚。
最初的时候,沈冷心里应该是没有父亲的印象,皇帝在这一刻忍不住想到了很多,他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江南道安阳郡鱼鳞镇,那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坐在路边,脏兮兮的手里拿着一块冷硬冷硬的馒头,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不远处一个男人拉着孩子的手在夕阳下走过,小男孩的眼神里都是羡慕,他一直看着一直看着,直到那对父子消失在远处。
这一刻,皇帝感觉自己的心被割了一下。
沈冷抱着黑线刀和小猎刀的刀鞘被拉到了瞭望台上,守在崖边的大内侍卫们伸手把他拉上来,之前看起来冷静果断的沈冷在上来的那一刻就瘫软在地上,躺在那大口大口的呼吸,看着蔚蓝蔚蓝的天空,想着自己要是就这么死了的话茶儿一定伤心的要命。
皇帝快步跑到沈冷身边,蹲下来伸手握住沈冷的手:“怎么样?”
沈冷这才缓过神来,想着刚才一点儿都不觉得怕,为什么上来之后反而会怕成这样?
他讪讪的笑了笑:“臣没事,臣胆子大得很。”
“这个时候了还吹?”
皇帝回头喊:“卫蓝,去把御医喊来!”
卫蓝转身就跑了出去。
沈冷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陛下,臣真的没事,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拉屎。”
皇帝一怔:“嗯?”
沈冷更尴尬了:“臣,真的想去茅厕。”
皇帝有些心疼的说道:“还说没事,吓的都要拉出来了!”
沈冷觉得这是一句关心的话,只是听起来有些奇怪而已......嗯,只是听起来有些奇怪。
没多久,禁军之中就传开了,沈将军从山崖掉了下去,居然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会说话的大人们自然会多说些,比如什么吉人天相,比如什么此乃吉兆之类的话。
燕山行宫,皇帝在屋门口来来回回的踱步,看到太医从屋子里出来后立刻问了一句:“怎么样?”
太医连忙俯身回答:“回陛下,沈冷将军身上没有什么新伤,手臂上有几处勒出来的血痕,大腿上有些刮破,臣已经上过药,应无大碍。”
皇帝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示意太医离开,他迈步进了屋子,看到沈冷坐在床边正在往回收小猎刀刀鞘的细线,他走过去在沈冷对面坐下来,低头看了看那刀鞘,伸手:“给朕看看。”
沈冷把刀鞘递给皇帝:“陛下小心些,细线锋利......原本能收回来的,这次可能坠的太重了,只能一点点塞回去。”
皇帝拿着刀鞘左看右看,忽然哼了一声:“朕回头让人做一个更好的给你。”
沈冷下意识的说道:“不用不用,这个很好,沈先生送的这个刀鞘已经不止一次救过臣的命,那时候还有人说,你带着一个刀鞘有什么用,后来才发现,这哪里是一件刀鞘,而是臣的护身符。”
皇帝一怔。
护身符。
看起来再坚强的男人也有心理软弱的一面,他是把这小猎刀当成了护身符,也许在上战场之前,也许在冒险之前,他都会告诉自己,一定不会有事,我有护身符。
皇帝鼻子一酸,不想让沈冷看到自己的反应,他起身走到窗口:“你就不要参加冬狩了,就在行宫里休息几天。”
沈冷道:“那怎么行,臣和陛下还有赌约呢,若是臣赢了陛下,陛下答应给臣的赏赐可不能忘了。”
皇帝回头看了沈冷一眼:“朕答应给你的赏赐给你就是了,这几日就在这好好休息,年后就要出征,你还是不要再逞强......歇着吧,朕还有很多事要办,你不要胡乱走动。”
沈冷只好垂首道:“臣遵旨。”
等皇帝走了之后沈冷在床上躺下来,小猎刀的刀鞘就放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躺在这,想着这事回去之后可不能对茶爷说,要是让茶爷知道了还不得把她吓一跳。
就在这时候,珍妃,懿妃,两位贵妃娘娘到了他休息的屋子外边,有内侍进来跟沈冷说了一声,沈冷连忙起来站在一边等着,珍妃一进门的时候脚步显得有些急,以她的身手居然差一点被门槛绊倒,好在反应快稳住身子。
珍妃还没有开口,懿妃红着眼睛,忽然弯腰一拜:“多谢沈将军救我儿性命。”
沈冷吓了老大一跳,连忙拜回去:“娘娘切莫如此,这是臣之本分。”
珍妃扶了懿妃一下:“你这样会吓着他。”
懿妃这才直起身子,几乎控制不住想要落泪。
珍妃仔仔细细看了看沈冷,伸手捏住沈冷的脉门,沈冷又被吓了一跳却没敢躲,过了一会儿之后珍妃松开手:“倒确实是没什么大事,太医来过了?”
沈冷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珍妃给自己诊脉,就莫名其妙的想到茶爷给自己诊脉,真怕珍妃也如茶爷一样说出来......小伙砸,你这是喜脉啊。
想归想但不能笑出来,沈冷低着头回答:“回娘娘,来过了,也说臣并无大碍。”
“那就好。”
珍妃道:“下次身上多带一把匕首,山崖有缝隙,黑线刀太长不好反应,有匕首可以救命。”
沈冷道:“臣记住了,下次多带一把匕首。”
“我送你。”
珍妃转身,她身后跟着的内侍连忙把捧着的盒子递给沈冷:“这把匕首是我十六岁那年,父亲送给我的礼物,一直都在我身边带着,这匕首的材质与白麟剑一样,可切金断玉。”
沈冷俯身一拜:“臣不敢收此厚赏。”
“给你就拿着。”
珍妃把盒子放在一边,又看了沈冷一眼,沉默片刻后拉着懿妃:“咱们走吧,让他好好歇着。”
沈冷把盒子打开,拿出来里边的匕首看了看,从鞘里把匕首抽出,寒气直透毛孔。
匕首上刻着两个字......青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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