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吕蒙正坐着,杨延嗣站着,曹琳奉上了茶水以后,退到了厢房里。
杨延嗣端着茶碗,浅尝了一口,含笑道:“吕兄有事,尽管开口,你我之间,不必说太多客套话。”
吕蒙正端着茶碗,一口没也喝,只是笑吟吟的盯着杨延嗣。
“杨贤弟快人快语,吕某也就不客气了。今日登门,是有一事想拜托你。”
“哦?”
杨延嗣轻笑,“什么事这么重要,能劳动你这位翰林学士,亲自登门说项?”
吕蒙正放下茶碗,正色道:“贤弟如今身为左正言,有上书言事之权。储君之位已空缺两年有余,诸多皇子蠢蠢欲动。为保社稷安定,百姓安康。吕某恳请贤弟,明日上书奏请陛下,册立太子……”
杨延嗣掀开茶碗盖的手一顿,错愕的看着吕蒙正,“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吕蒙正挺直腰板,郑重道:“这是御史台的意思。近些时日,御史台屡屡接到奏报,诸多皇子串联朝臣,有不安分的举动。
为了安定人心,匡扶社稷。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杨延嗣放下了手里的茶碗,说道:“前几日,宋沆上书,奏请陛下立太子。被陛下斥责,并且发配千里。由此可见,陛下暂时没有立太子的意思。吕兄让我继续上书,这是逼着我去趟雷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吕蒙正听出了杨延嗣有推脱之意,急忙道:“贤弟,两年前,贤弟在朝堂上义正言辞之举,历历在目。当日,贤弟不惜触怒陛下,也要仗义执言。如今,事关江山社稷,贤弟难道要退缩吗?”
杨延嗣摇头一笑,感慨道:“你也说了,两年前。当初的我,初出茅庐,不通人情世故。仅凭着一腔热血做事。如今,已经过去了两年了,我多多少少也成熟了一些。知道了,凡是,并不是靠着一腔热血就能成事的。
凡事都应该顺势而为,逆行而上的话,我怕会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吕蒙正站起身,恼怒道:“我辈读书人,入朝为官。自当仗义执言,勇往无前。贤弟而今不过双十年华,正是风华正茂之时。难道你要学那些庸官们,碌碌无为一辈子吗?”
杨延嗣讥笑道:“夺嫡之局,凶险万分。似宰执和执政那等位高权重之人,都称病躲避。我一个小虾米,你拉我下水,是嫌弃我死的不够快吗?”
“杨延嗣!”
杨延嗣摆手,拒绝了吕蒙正继续说下去。
他端起茶碗,轻笑道:“小弟因受了家父责罚,有伤在身。大夫们叮嘱小弟,要多卧床静养。小弟出来的时间也长了,不变再在外面多待。吕兄请回吧。他日小弟伤愈以后,定当亲自登门拜访。”
吕蒙正气哼哼瞪了杨延嗣一眼,胡乱的拱了拱手。
“告辞!”
吕蒙正一走,曹琳从身后的厢房内走了出来,缓缓走到了杨延嗣身侧,疑问道:“瞧你们二位,不是聊的挺好的吗?你怎么突然赶他走了。”
杨延嗣笑眯眯道:“朋友之间,交往的心思不够单纯了。那么这朋友也就没有做下去的必要了。”
曹琳绣眉微皱,更疑惑了。
“怎么不单纯了?”
杨延嗣探出手,捏了捏曹琳的脸颊,吩咐着曹琳扶他回房。
回到房里,找了个软垫子舒服的趴在了上面后,才开口为曹琳解惑。
“以前同殿为臣,和他交往。是因为,大家都没有私心,一心为公。如今不一样了,他和我继续交往,带有了明确的目的了。”
曹琳也不笨,经过了杨延嗣解惑以后,她也猜出了一些,略有惊讶的说道:“你的意思,他已经投靠了某个皇子?”
杨延嗣淡然道:“八九不离十。”
“那以后就不要和他来往了……”
杨延嗣和曹琳在杨府东院里议论吕蒙正的时候,吕蒙正也在杨府外在议论杨延嗣。
在杨府外,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停靠着一顶轿子,轿子并不奢华,显得很朴素。
吕蒙正出了杨府以后,拐了个弯就到了轿子前。
面对着轿帘,吕蒙正态度恭敬的施礼。
“三爷!”
轿帘掀开,露出了一只手,手的主人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吕蒙正招了招手。
吕蒙正凑上前,进入到轿子内。
轿子里,那位被吕蒙正恭敬的称为三爷的人,低声询问,“谈妥了吗?”
吕蒙正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下官刚说明了来意,就被他请出来了。”
三爷手里把玩着一个玉石坠子,沉吟了许久,才开口道:“杨家的麒麟儿,果然聪慧,做事也果敢。为了不参与到夺嫡之局中,居然果断拒绝了你,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留。”
吕蒙正点头,道:“由此看来,杨家确实不想参与到夺嫡之局中……”
“嘿嘿嘿……”
三爷笑声中充满了讥讽,“夺嫡之局,就像是一滩浑水,没有人能置身事外。杨七想明哲保身,脱局而去。殊不知,他本身已在局中。
只要身在朝堂之上,那就是夺嫡之局中的旗子。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逃脱。”
吕蒙正缓缓点头,赞同道:“三爷所言甚是。”
三爷又道:“你说,杨七会不会猜到你的身份?”
吕蒙正怔了怔,他听明白了三爷话里的意思,迟疑了一会儿,回答道:“以杨延嗣的智慧,应该能推断出我已经投靠了皇子。但是他肯定推断不出,我究竟投靠了谁。”
三爷点头笑道:“既是如此,那么本王就推波助澜一把。迫使杨家入局,到时候我倒要看看,面对乱局,这位杨家的麒麟儿究竟如何应对。”
吕蒙正笑道:“三爷已有妙计?”
三爷把玩着玉坠,神秘的一笑。
“一个绝妙的计划……”
说完了这一句后,三爷就缓缓的逼上了双眼。
吕蒙正识趣的知道,自己也该离开了。
他也没有打扰三爷,悄声的下了轿子,拐到了另一处自己轿子停靠的地方。
三爷和吕蒙正的轿子,都被轿夫抬着晃晃悠悠的离开了杨府。
他们却不知道,在他们身后,都各自多了好几个尾巴。
傍晚的时候。
落叶趁着曹琳不在,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杨延嗣的床前。
“首领……”
躺在床上假寐的杨延嗣睁开眼,问道:“查的如何?”
落叶躬身道:“按照您的吩咐,属下在府外发现了两顶轿子。属下派遣了两拨人,一路跟着他们。吕蒙正离开杨府以后,就去了另外一位左正言的府上,聊了大概有一个时辰,傍晚的时候才归家。
另外一顶轿子,暗中的守卫很多。下面的人也不敢紧跟着。不过,关于他行踪,下面的人还是摸清了。
这顶轿子离开了杨府以后,就进入到了张府。”
“张府?”杨延嗣追问道:“哪一个张府?”
落叶沉声道:“金吾卫虞候张德林的府邸。”
“张德林?”
杨延嗣眉头一挑,似笑非笑道:“金吾卫虞候……”
杨延嗣伸直了胳膊,懒洋洋的道:“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虞候,确实很难引起人的注意。可惜,你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张德林是你三皇子的人……这么说来,吕蒙正也是你的人。”
“赵光义的儿子里,论才能,老大、老二,老八,都是惊艳之辈。老三平平无奇。偏偏最后就是这老三得了皇位。吕蒙正是如何发现老三与众不同之处的……”
随口嘟囔了几句,杨延嗣吩咐落叶道:“派人,密切的监视吕蒙正和张德林的动向,有什么消息,随时向我报告。”
“属下遵命。”
落叶退出了卧房,杨延嗣还趴在床榻上沉思。
按理说,此前他在南国得罪了三王府的人,已经算得上是和三王府结怨了。
今日,这位三皇子派吕蒙正鼓动他上书言事,就没存什么好心思。
由此可见,这位三皇子,绝对不是什么心胸豁达之人。
“这位三皇子,想要拉我下水。一次不成,只怕还有下一次。”
“觉得我是软柿子好欺负?”
“最好别惹我,别人当你们皇族,高不可攀,不可冒犯,我却不会。惹毛了我,我不介意屠戮几个龙子龙孙看看。”
“……”
曹琳进到房内,听到了自己相公在暗自嘟囔,忍不住开口问。
“郎君,你在说什么?”
杨延嗣怔了怔,灿灿一笑,“没什么……”
……
自从吕蒙正拜访过杨延嗣以后,天波杨府一直都是风平浪静。
朝堂上近几天可炸开锅了。
虽然杨延嗣申请了病假,在家养伤,可是有关朝堂上的消息,还是一字不差的落入到了他耳中。
朝堂上的事情,不用他刻意的去打听。
每日,下了朝以后,石元孙就会准时出现在杨延嗣的东院。
然后,叽叽喳喳的把朝堂上发生的一切都细细的讲给杨延嗣听。
朝堂上,这几日,连连有言官上书,奏请赵光义册立太子。
赵光义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怒。
一连罢黜了十七位言官的官职。
只不过,赵光义对这些人的惩罚,远没有宋沆那么狠。
皇帝用罢官的态度回应立储的问题。
百官们不仅没有感觉到惧怕,反而有一种愈演愈烈的趋势。
今日早朝,居然有人提议,册立赵德芳为皇太子。
一下子,把立储的事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赵德芳是谁?
先帝遗孤。
对于赵光义和他的儿子们而言,皇储的问题,牵扯到了赵德芳,那就变成了一个禁忌的话题。
那位上书奏请立赵德芳为皇太子的言官,根本没有活过今天。
下朝以后,就被发现服毒自尽在了家中。
死后,脸上还带着笑意。
牵机药!
牵机药,身上还有一个标签,那就是皇帝专属。
也就是说,这位上书奏请立赵德芳为皇太子的言官,是被皇帝下令毒死的。
然而,朝中百官,即便是知道此事,也一个个都闭口不言。
只要皇帝不在朝堂上,明令诛杀言官。
暗地里的所作所为,他们都假装看不见。
当然了,这位言官的死,也表明的赵光义的态度。
言立赵德芳为皇太子的,不会有好下场。
赵德芳抛出来试探的棋子被灭,赵德芳有什么心思,杨延嗣不知道。
不过,对于老赵家兄弟父子之间,各自带着各自小弟们斗来斗去的戏码,杨延嗣表示非常赏心悦目。
“据说,八贤王得知了此事以后,立马写了一封请罪的奏折,递进了皇宫。”
石元孙绘声绘色的讲述着他听到的传闻。
杨延嗣淡然一笑,“确实有趣。”
石元孙不厌其烦的跑到杨府,向他表示亲近的意思,他能够看得出来。
杨延嗣猜测,石元孙跑到杨府来,应该是得到了石守信的授意。
石守信这只老狐狸,虽然不知道杨延嗣在邕州做了什么。
但是,从李子枫口中得到的一些只字片语,也能推断出,杨延嗣在邕州干了一件大事。
虽然,暂时还猜不到这件大事是什么。
但是暗中一直观察着杨家和曹家的石守信,能够通过曹杨两家的商业转移,推断出那么一点点。
石守信曾经向杨延嗣示好过。
可惜杨延嗣不带他玩。
所以他只能通过自己的孙子,来向杨延嗣表达善意。
石元孙捻起了桌上的一块蛋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七哥,还是你府上的生辰糕好吃。铺子里的伙计们,始终做不出这股味。”
“喜欢吃,就多吃点。”
杨延嗣笑眯眯的说。
石元孙点了点头,又吞下一块蛋糕,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边咀嚼,一边说道:“对了,刚才来的时候,听我爹说,陛下要举行一场家宴。”
杨延嗣怔了怔,“举行家宴?”
石元孙道:“我爹说,应该是最近立储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陛下怕人心不稳,所以准备了一场家宴。想要安抚我们这些勋贵家族的心。”
杨延嗣皱眉,“只邀请了勋贵家族吗?”
“嗯!”石元孙点头,“而且陛下还表明了,让各家都带上各家后辈的儿郎,让他瞧瞧,以后也方便提点。”
杨延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赵光义这是怕儿子们联合武将们,举兵造反。
所以提前安抚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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