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殷冷艳旁观。见无人避饮。这便不动声色,自出地窖。
锁死机关,孑然而去。
前事皆了,京师再无羁绊。
太仓蟾宫,折桂馆。
目送徐奉,高台落水。曹节心中,无喜无悲。
正如临别赠言,永巷令,先行。
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曹节风烛残年,时日无多。此时,虽贪心不足,奈何行将入土。为满门家小计,当谋身后之事矣。
“传语我儿,明日相见。”
“喏。”心腹领命自去。
曹节挑灯返回别馆。
彼时,掖庭令毕岚,惊慌来报。言,长乐太仆,下狱死矣(详见:《陇右·1.138 壮士解腕》)。
曹节闻言。两眼一黑,颓然坐榻。
强忍惊怖,问过方知,乃张让、赵忠构陷。共诬,长乐太仆乃徐奉同党。为保家小,段珪遂于狱中,饮药而亡。
蟾宫主事有三,皆为中常侍。
大长秋曹节,皇后卿官之首。长乐太仆段珪,为太后三卿之首。掖庭令毕岚,掌后宫贵人采女事。三人各司其职,共保蟾宫无事。又因窦太后被禁云台,长乐太仆颇多空闲。故蟾宫日常诸事,为多段珪所掌。
不料被张让、赵忠所构。长乐太仆段珪,无端殒命。蟾宫骤缺一主。曹节养尊处优,毕岚分身乏术。才被徐奉,有机可乘。
段珪之事,曹节尽知。
先前,永乐太仆封谞与长乐太仆段珪,双双奉天子之命,暗通太平妖贼。后永巷令徐奉事发,满门伏诛。永乐太后言,宫中仍有同党。于是,长乐太仆段珪,遂被十常侍栽赃陷害。以徐奉同党,饮药死于狱中。唯有,永乐太仆封谞,见机不凡。舍财保命,侥幸逃过一劫。
黄门尽知。段珪乃出曹节门下。俗语曰,“打狗看主人”。张让、赵忠,既敢构陷段珪,便已不把曹节,放在眼里。
段珪之死,裹挟新老中常侍之争。曹节若不反击,必“树倒猢狲散”。被张让、赵忠,乘胜追击,死无葬身之地。
今日杀永巷令徐奉,便为反戈一击。
“来人。”待心平气和,曹节已有定计。
“在。”便有心腹,闻声入室。
“取侯公子,折贵名籍。”
“喏。”
有顷。自侯公子夜入太仓,历次点选诸园贵人,皆被抄录于白绢之上。
“命掖庭令,逐名考问。”曹节言道:“问侯公子如何行事。”
“喏。”心腹领命自去。
日前,曹节见榻上贵人,沉睡不醒。似中仙门之术。似有所悟,口出“侯公子,洁身守道”之语。彼时,便已生疑。侯公子所选,诸园贵人,皆如此这般。榻上昏睡一夜。侯公子,坐怀不乱。只为掩人耳目,取信蟾宫上下。
侯公子,其人若何。且观后效。
今夜诸事暂罢。曹节自下密道。打道回府,一夜酣睡至天明。
日上三竿。养女安素,已自宫返。
“阿父,何事相召?”
“老父,确有一事相求。”曹节慈眉善目。
“阿父且直言。”安素身受养育之恩,无以为报也。
“三日之中,我儿需取张让、赵忠中一人,冠上附蝉。”曹节言道。
“此事易耳。”安素遂问:“然,取之何用?”
“取之无用。”曹节笑意深沉:“取下便可。”
“喏。”安素虽不解其意。然老父所为,必有深意。既老父不愿多言,安素亦不多问。
昨夜趁徐奉昏迷。曹节已将一枚附蝉,暗藏其身。只需寻着徐奉尸身,必可得见。试想,若见张让、赵忠,平白无故,冠上附蝉有缺。天子焉能不疑。且逢长乐太仆段珪,含冤而死。不料宫中另有黄巾余孽,天子焉能不发雷霆之怒(详见:《陇右·1.136 悲秋尽露》)。
张让、赵忠,即便不死,亦脱层皮。
行杀鸡儆猴,曹节足可自保。
是夜,太仓折桂馆。
毕岚已验明正身:“诸园贵人皆言,并未与侯公子合欢。”
“侯公子,果然洁身守道。”曹节一声长叹。再无隐忧。观侯殷其人其事,必是正人君子。岂能言而无信,背后伤人。换言之,蟾宫诸事,必闭口不言。不足为外人道哉。
见曹节无言,毕岚心忧难掩:“莫非,侯公子亦未与…永乐太后苟且。”
曹节闻言,一声慨叹:“掖庭令,所言是也。”
“这……”毕岚苦思无解,咬牙进言:“宫中传闻,诸国童子之中……”
“如何?”曹节不置可否。
“藏有永乐之子。”毕岚附耳言道。
“何人传言。”曹节不答反问。
“乃出张让、赵忠等中常侍之口。”毕岚答曰。
“如你所言,侯公子并未苟且。永乐太后,何以孕生。”曹节言道:“张让、赵忠之言,不可信也。”
“这……”毕岚虽心中存疑,亦不敢说破。这便拜退,不提。
太仓之上,实有太多隐秘。
试想,曹节但凡势弱。不等十常侍,群起来攻。唯恐丑态毕露,馆中勋贵,必先行灭口。
环视太仓楼阁,璀璨华灯。曹节退意心生:“幸有长乐太仆,先于我亡。”
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长乐太仆段珪之死,如当头棒喝。为曹节敲响一记警钟。蟾宫纵利大,亦不可久为。趁权势未衰,全身而退。不失万全之道。
更有甚者。
诸多隐秘,亦随段珪之死,而烟消云散,死无对证。
“蓟王函园,足可安身。”自降仓楼,曹节已有定计。
函园工地。花木土山,堆积如山。
蓟王东归献宝,价值连城。陛下龙颜大悦。遂将梁冀菟园改名函园,赐予蓟王。蓟王遂将园中十里九坂,改造王陵。皆由右丞贾诩,全权负责。蓟国营城术,蜚声海内。
且为明王造陵,福莫大焉。蓟国能工巧匠,举家上洛。京师良工,亦多入园客庸。上下勠力,进度极快。
右丞足智多谋,一心多用。
闻城中细作来报,永巷令徐奉堕台溺毙。
贾诩遂问:“侯殷何在?”
“未可知也。”细作答曰。
“速探。”贾诩当机立断。
“喏。”细作领命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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