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小幺一只手支在椅子扶手上挥来挥去的挥着说道:“我不嫁了,没打算嫁,干嘛要嫁?我没办法,嫁不了。”
“什么叫嫁不了?”苏子诚眉头渐渐皱起来,声音里透着不悦。
李小幺懒洋洋的晃了晃脑袋:“我这样,如今这样,一个乡下山匪的出身,可我吧,你看看,我这么出色!”李小幺仰着头,摊开双手,仿佛在向谁展示着自己。
苏子诚神情古怪的看着李小幺,当着他的面,这么大喇喇夸奖自己的,他头一回见,一时不知道是该怎么调整自己的表情。
李小幺呼了口气叹息道:“嫁给谁?配得上我的,必定嫌弃我这出身,嫌弃我这出身的,我肯定就看不上他了,多难!”
苏子诚听的有些头晕,到底谁在嫌弃谁?
“就抛开这个不说,嫌不嫌弃先不说,有一件,我一直想不通,男人要女人守贞洁,活着守,就是死了,男人死了,还要女人守着,这守我也赞成,可男人为什么不守?夫妻敌体,大家是平等的,对吧?女人要守,男人是不是也要守?”李小幺看着苏子诚质问道。
苏子诚听的目瞪口呆,怔了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点着李小幺,点了好半天才说得出话:“这是什么话?这世间男女有别,各有其司,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怎么能……”
“天经地义?哈!”李小幺一边摇头一边笑:“呸!天经?哪来的天经,天帝?天帝有三妻四妾?噢,不,不是妾,是几个贵妃,几个妃子,满院女人了?你听说天帝有一院子女人了?天帝说过这话?至于地义,我看土地庙里供着的也都是一位土地公公配一个土地婆婆,你什么时候见过拖着一群妾的土地公?”
苏子诚一脸的郁闷,又哭笑不得:“你胡说什么?这是纲常之道,圣贤之义……”
“圣贤?什么圣贤?那些圣贤胡说八道的还少了?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圣人说过,什么齐人有一妻一妾,什么时候连乞丐都能有一妻一妾了?他自己都靠乞讨过活,拿什么养一妻一妾?
这个暂且不说,我问你,依你北平律法,那乞丐能纳妾?’民年四十以上无子者,方听纳一妾,违者笞四十’,是不是这么说的?这律法开宗明义,不也是说照圣贤的意思定出来的?
话再说回来,庶民都是一夫一妇,相守度日,平安终老,怎么这人富贵了,读了圣贤书,反倒这一个德字,不如庶民了?”李小幺看着苏子诚,一迭连声质问道。
苏子诚被她问的下意识的上身往后仰,半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李小幺深吸了口气,伤感的长叹出来,烦恼的挥着手:“算了,算了,我不和你辩这个了,你这种古人根本不懂!我和你,不过是鸡同鸭讲。
去年水桐那个案子,我就难过的不行,水桐哪里不好?连儿子都生出来了,那陈忠实抛妻弃子,用妻子的妆奁养别的女人,没有人责备他,反倒说水桐不大度!男人是人,女人难道不是人?
唉!算了算了,不说了,我不管别人,也管不了那许多,反正我是不会受这样的闲气,我也不奢望能找到个肯守又守得住的男人,干脆点,我就不嫁人,省心省力!”李小幺抬手用力往下挥,断然宣布。
苏子诚足足怔了一刻多钟才恍过神来,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这丫头真是疯了!
“你真是……这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能容你这么放肆?就是父母不在,你还有兄长呢!”苏子诚皱着眉头,话说完,自己也觉得过于强词夺理。
李小幺晃着摇椅,看也不看苏子诚,懒懒的说道:“大哥他们不会逼我的,他们也逼不了我,只要你不逼我,别的,还有谁能管得了我?你答应过我,许我自由自在。”
苏子诚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半晌说不出话。
李小幺晃了一会儿,头往后仰,看了眼苏子诚,叹了口气,“非让我嫁人又有什么意思呢?你看看,我这样的脾气,被逼着嫁了人,夫君要是纳了妾,或是外出玩啊嫖的,你说说,我能做出什么事来?真是让人不敢想啊!”李小幺感叹一声,眯起眼睛,倒生出几分向往之意。
苏子诚直直的看着李小幺,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能做出什么事?他也不敢想!
“不说这些没意思的话,嗯,我倒没留意,你和郭家三娘子的亲事,定下来没有?”李小幺关心起苏子诚的终身大事。
苏子诚紧盯着李小幺,脸色连变了好几变。
李小幺这会儿醉意深重,留心不到那么多,见苏子诚没有答话,只顾且笑且说道:“也算一绝代佳人,可惜……背后不说人,这美人儿,有个说法,要美而不自知,这样就不会以容貌自矜傲人,顾盼间神态才能天真自然,才是真正的美了,再有一等,天真烂漫,留有赤子之心,这样的,容貌倒在其次,举手投足、一言一笑间,那股子和天地山川一样的自然纯净之气,最让人动心不过,你说是不是?”
“象你这样?”苏子诚听她不动声色的阴损郭三娘子,心情一下子跃跳上去,心情一时相当之好。
李小幺打着哈哈:“我早就没了赤子之心,老早老早就没了,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吞掉了!你跟郭家三娘子的亲事,定好了没有?什么时候成亲?”
“再说吧,”苏子诚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含糊着应付了一句,立刻转开了话题:“我很久没看过星星了。”
“嗯,这星空多好,又大又亮,这么多,好象一伸手就能摘到。”李小幺仰头看着暗沉沉天空中闪烁的璀粲的星辰,伸出手往上抓了抓,好象要拭着抓一下下来。
两人都不再提刚才的话题,只散漫无边的说着天上那些将星、灾星的闲话,直到夜深露寒,苏子诚吩咐取斗篷来,李小幺摇摇晃晃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挥着手和苏子诚告着别。径直出了院门,站在门口,却转来转去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
苏子诚紧跟出来,将自己的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微微揽着她,将她送到隔壁院落门口,李小幺一只手抓着斗篷一角,一只胡乱挥来挥去道着谢,长长的斗篷在地上拖着,进了院门。
苏子诚看着婆子迟疑又小心的掩上院门,又站在片刻,才慢腾腾的转回自己的院子里,跌坐在摇椅上,仰头看着满天繁星,慢慢的来回摇晃着。
深夜的寂静中,摇椅发出的极轻微的’咯吱’声分外刺耳。
东平和南宁垂手侍立在屋檐下的黑暗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上前提醒劝说。
苏子诚直坐到东边天际泛起鱼肚白,才扶着椅子扶手,行动僵硬的站起来,缓步进了屋。
李小幺天亮起来,刚洗漱完毕,南宁就飞奔过来传话,说苏子诚要去巡查南大营,要好几天才能赶回来,李小幺忙笑应了,心底似有似无的滑过丝失落。
上了车,李小幺打着呵欠,吩咐淡月替自己散了头发,去了外面的大衣服,苏子诚不在,就没人敢打扰她,这样无聊的路上,还是呼呼大睡算了。
连走了四五天,路上李小幺看完了折子文书,就对着要来的行军图看到了哪里。
比起吴地,北平人烟稀少得多,可从淮阳至开平府一路都是富庶之地,过了木棱驿,路两边就不断的看到农田和村庄了。
这天傍晚,太阳还挂得很高,侯将军就让人过来传了话,今天歇在富南驿,前面还有一两里路就到了。
李小幺对着图仔细看了半晌,看着淡月笑道:“看这图上,富南驿和富南镇是连在一起的,不知道到底离多远,要是真这么近,这天气还早,咱们去镇上逛逛,大半个月没逛过街了。”
“就是近,这样的小镇子,有什么好逛的?”淡月不以为然。
李小幺瞄着她:“这你就不懂了吧!太平府、扬州那样的地方,繁华热闹自然不用说了,可惜这繁华热闹的面孔都差不多。这小镇子吧,就不一样了,每个小镇子脾气都不同,有些逛着确实让人厌气,有些却让人爱的不行,去逛逛,说不定是个讨人喜欢的小镇。”
淡月笑个不停:“姑娘这话说的,这镇子还有脾气?”
两人说笑间收拾好头发衣服,理好东西,车子已经渐渐慢下来,没等李小幺掀起车帘,车厢外响起南宁的声音:“姑娘,”
李小幺忙掀起帘子,南宁一脸笑容的站在车外,拱了拱手:“姑娘到了,爷半刻钟前刚到,进门就打发小的出来看看姑娘一行离富南驿还有多远,小的一出来,刚转过弯就看到姑娘的车了。”
“王爷回来了?倒是早。”李小幺弯眼笑着和南宁说了几句话,车子就进了驿站二门,李小幺下了车,南宁告退过去传话,李小幺跟着婆子进了偏院,先去沐浴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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