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霆睡醒,已过了晚饭时间,沃琳虽不在宿舍,不过熟悉的饭菜香味提示着他,沃琳回来做了晚饭。
尽管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韩霆还是强打精神先回自己宿舍洗漱过之后,才拐回沃琳宿舍吃饭。
韩霆来来回回的走动,都看在寿卫国眼里,寿卫国笑骂:“都饿成这样了,你还坚持洁癖,这要是在战场,你若不是被敌人打死的,那绝对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受死的。”
寿卫国说着话,眼睛看向床腿,床腿上沾着的几根长发的形态提示他,当时沃琳的头蹭到床腿时的程度比较深。
“我没办法不讲究,”韩霆边快速往嘴里塞饭菜,边解释他这么做的理由:“沃琳身子骨弱,我得排除一切有可能引发她生病的因素。”
“你这还算是说了一句人话。”寿卫国随口道。
你这么爱护沃琳,那沃琳的头磕到床腿的事你知道吗?
这句话只在寿卫国的心理走了一遍,没有问出口。
毕竟这是人家情侣之间的事,不管韩霆对沃琳摔跤受伤的事知不知情,他的多嘴,都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想到韩霆整天和病患打交道,韩霆的所谓穷讲究也能减少沃琳的伤口感染机会,寿卫国打消了继续调侃韩霆洁癖的话头。
趁着现在有空,寿卫国打算熬明天要喝的中药,他脚步刚迈出沃琳宿舍,就被韩霆叫住:“卫国哥,八卦个问题呗,你们抓住了嫌犯会不会先暴打一顿,谁让他们东躲西藏,让你们费死了老劲呢。”
寿卫国笑骂:“你小子别在我跟前耍精明,有话就直说,只要我能说的,我会告诉你,不能告诉你的,你再套话也没用。”
“那我就直接问了,”韩霆也不再拐弯抹角,“你们那天抓住的歹徒,不会再放出来吧,从心理学角度分析,一般歹徒在哪里藏过身,下次还有很大的几率旧地重游。”
寿卫国明白韩霆的意思:“你担心沃琳的安全?”
歹徒是从放疗楼抓出来的,韩霆这是担心歹徒再次藏身放疗楼,或是出于报复心,歹徒伤害放疗楼的人。
韩霆承认:“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寿卫国摇头:“我只能保证嫌犯不会在我们手里跑掉,其他的,我不能保证。”
那天抓住的歹徒身上犯有命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歹徒不会太早出来,或者永远也不会再出来了,不过,虽然这事算不上机密,寿卫国也不打算告诉韩霆,以免刺激得韩霆过于敏感。
韩霆对寿卫国的回答很是不满,他往嘴里塞了一块排骨,使劲嚼,好似在嚼寿卫国的骨头一样:“你这张嘴妈的太严实了,多说一句能撑死你呀!”
寿卫国哈哈笑:“我没见过我妈,也不知道我妈是谁,不过好像你妈来了。”
“放屁!”韩霆余恨未了,“不说就不说,老子又没逼你,少他妈拿我妈说事。”
寿卫国笑呵呵地自管离开,不是按原本的打算回伍天明的宿舍,而是下了楼。
他听李磊说过,韩霆和家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韩霆很少回家,韩霆的家人一般也不会来医院见韩霆,现在韩霆的母亲找上门来,肯定是有不得已而来的原因,他还是离开的好,人家母子也好说话。
只要他离开,整个二楼就只剩韩霆和他母亲了,伍天明那家伙好像在谈恋爱,除了睡觉时间,很少在宿舍出现。
“谁又惹着你了,你这又是骂娘又是老子的。”听到彭媛的调侃,韩霆刚刚嚼碎的排骨差点噎着自个儿。
“怎么了,我来看你,至于让你这么惊讶吗?”彭媛踩着高跟鞋走进屋里。
将屋子环视一周,彭媛频频点头:“这就是沃琳的宿舍?嗯,收拾得挺整齐,是个爱干净的女孩子。”
韩霆只管吃自己的饭。
彭媛对于韩霆的反应很不满意:“喂,你妈来了,你怎么连句问候都没有?”
韩霆正眼都没给彭媛一个:“一声招呼都不打您就跑来了,您想干什么,无非是想搞偷袭见见沃琳,对不起,我不招待偷袭者。”
彭媛更加不满:“这怎么能是偷袭呢,时装展示的事结束,回程中路过我儿子的单位,顺路看看我儿子,这是很正常的事。再说,我就是偷袭看看你女朋友又有什么不对,很多当妈的都这么干,我为什么就不能?”
“你说的很多当妈的,那是别人的妈,都不关我的事,我和您提前约定过,我的事您若是插手,您可别怪我翻脸无情。”韩霆匆匆吃完饭,收拾了碗筷去水槽洗。
彭媛追着韩霆走:“我没要插手你的事,我只不过好奇未来的儿媳妇而已,毕竟以后是一家人,我提前知道一下她的秉性总行吧?”
韩霆冷哼:“她和我结婚的话,就只和我是一家人,不是和您一家人,我不会让她进那个污秽的大染缸,您知不知道她的秉性更不重要。”
“唉,韩霆,你这话怎么说的,她要是嫁给你,就是韩家人,怎么就和我不是一家人了,”彭媛气愤。
韩霆不做解释,只管洗干净碗筷后径自回了沃琳宿舍,着手收拾房间。
彭媛一路跟着韩霆,见韩霆收拾起房间来那叫个熟络,更加愤恨:“你什么时候变成家庭主妇了,你在家我从不让你干家务,怎么谈个恋爱还给女方收拾起屋子来了,你就这么喜欢当妻奴?”
“请问彭女士,在家时我自己的房间是谁收拾的?”韩霆一句话让彭媛闭了嘴。
韩霆在家里的房间,从来不允许外人动,若有人进去,呆的时间不允许超过一分钟,否则韩霆绝对翻脸。
彭媛心中不禁感觉悲哀和无奈,每每韩霆喊她彭女士的时候,都预示着韩霆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虽然被自己的儿子这样对待,她的心很痛,可她对这个状况又无能为力。
因为儿子如此暴戾的性子,是她和丈夫亲手逼出来的,如今后悔,已毫无用处。
她不是没有想过像其他当妈的那样,使出母亲的权威,甚至撒泼耍赖逼使儿子就范,可如果她真那样做了,她会很多年都见不到儿子,或许儿子一生都不肯再认她这个母亲。
她年纪大了,很多年轻时候看得很重的事,现在已经不在乎了,她只想自己的儿子和其他母亲的孩子一样,在她想儿子的时候,叫她一生妈,而不是冷冰冰的“彭女士”。
“好,我不插手你的事,等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让我见她,你再通知我,到时候我和她正式见个面。”彭媛妥协。
“您不用等了,没有那一天的,”韩霆的话如同冰锥一样,句句扎在彭媛心上,“只要是您正式见过了,就相当于我的那些叔叔姑姑们见过了,我这些年不找女朋友,甚至曾一度打算终生单身,就是怕你们从我身上得不到的东西,转而从我媳妇身上下手。”
“这么说,我以后即使做了婆婆,也无缘和儿媳妇见面,更不可能一起生活?”悲愤中的彭媛,几乎无法站稳。
“对,所以,您现在就打消了您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歇一歇就走吧。”韩霆往彭媛身边放了一把椅子,扶彭媛坐下,然后继续收拾屋子。
彭媛不甘心这一趟又白跑:“我还没有吃饭,来这半天了也没喝上一口水,你总得让我吃饱了再打发我走吧。”
韩霆的脸色立即阴沉如冰:“您以为您儿子这么多年都是在浪费时间吗,您在这儿装可怜,您以为我会上当吗,您,还有您的那些同盟们,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自己?我明明白白告诉您,您就是再拖延时间,您就是见到了沃琳,我也不会让您有机会说出您是谁的,不信您就试试!”
彭媛起身就走。
韩霆听着彭媛踩着高跟鞋的脚步有些不稳,心中有要出去扶彭媛一把的冲动,可他最终还是没有走出宿舍,而是继续收拾屋子。
直到把房间收拾得再也无可挑剔,韩霆这才消停,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回自己宿舍拿了钱包,然后下楼。
韩霆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医院大门外,藏身在沃琳宿舍正下方的仓库大门角落里的寿卫国,才将强忍了很久的咳嗽释放出来。
韩霆和彭媛之间起争执,虽然声音并不是很高,却被耳力机敏的寿卫国听了个全乎。
不是寿卫国刻意听墙根,实在是他想躲却无能为力。
他刚刚走到楼下,猛不防一阵冷风迎面扑来,冷气灌入口中以及鼻腔,刺激得他条件反射地就要咳嗽,恰巧那时韩霆和他母亲并不友好的对话飘入他耳中,他强忍住了咳嗽。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体质,一旦咳嗽起来,就是难以止住的排天倒海般的宣泄,似乎不把肺咳出胸腔誓不罢休。
他也清楚,一旦他咳嗽,韩霆肯定会放下母亲而先来关心他,他不想是这样的结果。
自幼不知母亲是何方神圣的他,对于母爱这种东西没有过真正的体会,每逢有同事或朋友和母亲之间互动,他都会下意识避开,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没见过韩霆的母亲,但他乍看到彭媛,就从韩霆和彭媛面容的相似度上断定,那就是韩霆的母亲。
强忍咳嗽是个很费劲的力气活,寿卫国将自己缩做一团,才算勉强将咳嗽压制住,可是要他以这样的状况远离,实在难以做到。
这里不是野外,路两边亮着路灯,建筑物上也有灯照亮近处的夜空,很难找到连续的遮挡物供他掩盖怪异的身姿。
不得已,他将自己缩进了仓库大门的角落,他心里很清楚,以他的块头,想让大门角落的阴影遮挡他,不过是掩耳盗铃,可也聊胜于无。
平时那么机敏的韩霆,从他身边走过,竟然没能发现他的存在,只能是因为韩霆的心事绝非一般,以至于没顾得上周围的事物。
一阵猛似一阵的咳嗽,即使寿卫国拉起领子遮嘴,用双手捂着嘴,还是难免吸入冷空气,猛咳过后,又是阵阵声势不比之前弱多少的余咳。
花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寿卫国才算止住了咳嗽,而咳嗽过后的头晕目眩,使得他站在原地不敢乱动,以他的块头,摔一跤或是撞在什么东西上,都不是好玩的。
头晕目眩的劲头过后,寿卫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伍天明的宿舍,心里自嘲,老天爷这是成心让我体会一番什么叫做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滋味吗。
得支气管炎之前,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生过病了,就连普通的感冒都没得过,谁知这一生病,就拖了这么久,难道是老天爷把他这些年没生病的时间全给补回来了?
看来,要想身体完全恢复,得坚持当一阵子药罐子了,他可不想被身体拖垮。
在寿卫国清洗药罐的时候,韩霆提着他精心挑选的夜宵去了放疗楼。
陈新宇眼尖,韩霆刚进放疗楼大门,就被在操作室检查从机架后备箱拆下来的电路板的陈新宇瞄见,陈新宇先声夺人:“吆喝,韩主任大驾光临,这是来视察工作了?”
“我是来负荆请罪的,”韩霆哈哈笑,“早说好要请陈师兄吃大餐的,凑巧这段时间事儿多,陈师兄来好些日子了,我这会儿才露面,现在时间太晚了,我就先用夜宵打前站,明晚一定请陈师兄吃饭,好好向陈师兄赔罪。”
“哎哟,在厂里的时候就见天儿晚上吃你的夜宵,到这儿了还沾你的光,那行,我也不客气了,恭敬不如从命,我可等着吃你的大餐了啊。”陈新宇嘴上不讲客气,手上也一点不耽搁干活。
机房里,沃琳坐在两米五高的梯子上,手里捧着一本微缩版电路图,正在对着后备箱的电路板一页一页做标注。
这本电路图是陈新宇下午才撬箱子拿出来的,是加速器所有电路的路线图集合,沃琳在加速器厂学习时没有见过,陈新宇说是最新做出来的,以前的图纸都是单独一张一张的,每一张都很大,要人整个儿趴在图纸上才看得全乎。
费娜丽站在地上扶着梯子,听到外面韩霆说起夜宵两个字,心思活泛起来:“沃琳姐,你男朋友送爱心夜宵来了,你不出去吃?”
沃琳好笑:“你想吃就去吃呗,不用管我。”
“算了,我还是看着点梯子吧,吃东西事小,安全事大。”费娜丽义正词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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