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艘海盗船,一艘只是佯动,起锚之后,左右游曳,便如弓箭引而不发,更具威胁;真正动的是右侧那艘。
嗖嗖嗖嗖!十数根前端带爪钩的粗大绳索从海盗手里扔出,牢牢钩住商船侧舷。海盗们奋力拉拽,两船渐渐靠拢。随后一阵哐哐巨震,七八具前端带挠钩的长梯重重拍下。震荡未消,十余个坦胸露怀,胸毛碜碜的海盗挥舞着手刀短斧双股叉,嗷嗷叫着踏上长梯。
海浪激涌,两船剧晃,海盗们却如履平地,如星跃丸掷,转瞬即至。
马南淳在海盗船发动攻击那一刻就躲回舱室,此时商船甲板上除了一地乱七八糟的桌椅板凳,空寂无人。
陈懿糙脸依旧义愤填膺,仿佛为兄弟的遭遇而愤慨,但眼里笑意却愈来愈浓。发动攻击号令伊始,他就提着心,生怕舱室里突然跑出一群持火把、提油桶的孩童,将船引燃……现在看来,那赵猎也好,马南淳也好,都没有同归于尽的打算或者说勇气。
很好很好……
好!陈山猫第一个跳上长梯,这个远房侄儿身手一般,但敏捷如猫,这绰号没白叫。
獠猪也不错,虽然体态笨拙,但踩梯很稳,他要是登上船,嘿嘿,就算换成自个儿一时半会也难拾夺得下。
咦!那个抓着桅杆缆绳,荡秋千一样率先跳上商船的小子不是马猴吗?好!这小子竟然后来居上,第一个跳上船。
当那个双臂过膝,长得跟大马猴似的家伙荡跳上船那一刻,陈懿以下,上百海盗轰然叫好。仿佛只要有一人登船,胜利就唾手可得。
叫好声还在海面回荡,马猴桀桀怪笑正酣畅。
那个冷冷的声音适时响起:“开火!”
砰!
一声清脆爆响,马猴脑门像被利刃削切一般,一块头骨掀起,鲜血混合脑浆四溅。马猴曳出长长惨叫,栽入海里,浪花翻卷,眨眼不见踪影。
砰啪嘭轰!
商船舱室窗格皮革突然被捅开,伸出长长短短的铁管子,火光喷涌,声若雷霆,弹丸铁砂过处,带起大蓬血雾。
五大三粗,几乎是横着长的獠猪,刚刚冲到梯子中间,突然壮躯一顿,胸膛冒出一朵血花,旋即后背炸开碗口大小的血洞。獠猪嚎叫的声音,堪比被长矛捅腚的野猪。重重往后一摔,不但将身后猝不及防的同伴撞下海去,沉重的身躯更是压断长梯。紧随其后的四五个海盗哇哇怪叫着摔下海,有的被翻涌的海浪吞没,有的被摇晃的船身撞得手折肋断,侥幸无事者拼命向外游去,以免被两船夹成碎肉。
陈山猫人如其名,敏捷轻灵。枪声一响,他浑身一激灵,不管那是什么,本能纵跃而起,从梯子跳到一旁钩索上,悬挂其上。然后,他惊恐地看到,他身后同伴的腹部仿佛被长满倒刺的狼牙棒一阵猛戳,扎出十几个眼,每个眼都往外冒血,眨眼间就成了个血人,像截木头掉入大海。
后面的、更后面的同伴,有的胸膛炸开,有的面门洞穿、有的腿骨折断,有的腰腹被打成烂棉絮……头顶上空,啾啾之声不绝,木梯、船舷、女墙、战格、舱窗,俱被打得木屑纷飞,碎茬乱射。许多还在后面的光膀子同伴,还来不及踏上梯子或攀上钩索,就被断裂激射的木刺扎得满身鲜血淋漓,甚至扎瞎眼睛……
陈山猫看得肝颤。一向自诩天老大、海老二、中间大掌舵,除此三者啥都不怕的他,这一刻只想向后转。逃!
想到就做,陈山猫绷紧悬索,双手交替,向后倒退。在此其间,同伴纷纷中弹坠海,他居然奇迹般安然无恙。当他终于退回海盗船,费尽力气爬上船舷,一把推开伸出满是血污的手向他求助的同伴,跪地合什感谢满天神佛时,一枚筷子长短、鸡蛋粗细的圆纸筒啪地掉在他眼前,还嗤嗤冒烟……
轰!
轰轰轰轰!
一连十枚雷炮密集轰炸,为这场金属横扫肉躯的一面倒首战合上帷幕。
战斗伊始,陈懿眼里的笑意就消失无踪,脸色越来越沉,然后转青,最后转黑。战斗结束,陈懿,这个横行南海的积年悍匪,面对天下至凶的蒙古兵也敢当面相争谋利的“粗胆老贼”(张弘范语),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心惊肉跳。
这是什么兵器?如此恐怖:喷火、冒烟、声似打雷;每一声响,高低清钝不同,但必有一至数人倒下;每一次喷吐火舌,舌焰大小不一,但必见血削肉。最后那十声爆炸,更是把挤在船舷仅剩的海盗炸得死的死,伤的伤。整艘海盗船为之一空——这次不比人家商船是隐藏放空,而是真的空了。
陈懿看得清清楚楚,仅仅七八根铁管喷出的火舌所交织成的火网,就生生阻止他的手下抢舷登船。由始至终,竟没有一个海盗能踏上那条商船;由始至终,只见铁管,连对手的人影都没见着。
不,见到了——
商船舱室窗格里突然跳出三人,手持短刃利斧,奔到船舷处一阵噼啪乱砍,斩断钩索长梯,两船分离。
其中一个年轻人举刃戟指陈懿:“陈懿,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话音刚落,一根长长的铁管伸出窗格,火光一闪。
砰!
陈懿壮躯一晃,脸色先是胀红,旋即煞白。左右护卫见状吓得亡魂皆冒,慌忙以盾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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