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那女子一枪搠出,生铁佛便是心头一凛,因为他听见了枪尖破空的锐啸,感受到了迎面那凌厉的罡风,这锐啸和罡风,都意味着这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拥有着不俗的内力!她这个年纪怎么可能将内力练到如此境界的?他有些想不通。
枪尖直奔咽喉,锁喉枪!
“是杨家枪!”
“杨家枪里的锁喉枪!”
现场不乏武学行家,一眼就认出了女子的枪法来历,随口就叫了出来。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此前这女子已经在树林以北打败了近百名好手,但是这一点都不妨碍他们认出始创于本朝的经典枪技。
女子使出的招式确实是锁喉枪。锁喉枪只是三十六路杨家枪其中的一路,本是五代时期后梁名将“铁枪”王彦章所创,时名“霸王枪”,后经天波杨府的六郎杨延昭融会贯通,并入杨家枪法之中。正所谓“霸王枪,枪中王,枪枪锁喉最难防!”
其实这霸王枪或称锁喉枪在杨家三十六路枪法之中并不是最厉害的路数,但是在眼下这个战局中却是最适合的,因为生铁佛是步将。
女子骑在高大的玉狮子上面,面对比她矮了一大截的生铁佛,最佳的攻击点当然是后者的上三路,所以在不考虑点到为止的前提下采用这路锁喉枪最为合适。有认识这路枪法的人们甚至能够叫出来女子第一招枪式的名目,唤为“毒蛇出洞”!
枪尖临体生寒,速度奇快无比,竟然来不及左右躲闪。生铁佛怪叫一声:“好枪法!”脚下后撤一步的同时,右掌在自己的脸前向左用力一拍,这动作像极了驱赶脸前的蚊蝇,“当”的一声响起,听上去如同金铁交击,已将那枪尖拍离开去,这一扇用力不大不小,那枪尖恰恰贴着他粗壮的脖颈擦过,搠在了肩上空处。
不等女子将长枪收回,他的身体倏忽前移七尺,左掌五指箕张,抓向女子的小腿,意欲将女子从马上扯下来,却不料那白马就像一个深谙技击的高手一般,以比他更快的速度后撤了一步,同样是七尺的距离。结果就是人和马的距离依然保持在一杆烂银枪的长度上,不多,也不少。
他非但没能触及女子的小腿,而且女子的长枪已经闪电般的缩回并再次攒刺而出,招演“蛟龙入海”!枪尖还是照准了他的咽喉。
生铁佛有些笑不出来了,他没想到这一人一马竟然都是如此的厉害,而且相得益彰,连忙凝神静心,以般若掌法应对,左一掌右一掌的拍击那只明晃晃的枪头,只求暂时自保,同时留意这白马的趋近退避规律,希望能够找到它动作节奏的破绽,然后再做爆发一击。
身后的人们没有身临其境,见此情景,自有一番评论:
“崔大师就是懂得怜香惜玉,这是打算先让这娘们儿几招了……”
“我看也是,不然大师只需让这娘们儿刺伤一枪,便可将她擒了。大师有金钟罩护体,又何惧刀砍枪刺?”
生铁佛听见这些拍马阿谀的话语,顿时惭愧万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幸好这些人不知道这场对战的真相,否则自己脸都没地方放了。同时又为自己的运气感到无奈,今天怎么这么背呢?先是遇见了那个其貌不扬的汉子无法硬憾,后有这个女人拾掇不下,如果这俩人都是世间成名高手也还罢了,偏偏这俩人都是连名字和来历都说不上来的角色,而且是狠角色,这就尴尬了。
没错,他的确练有少林金钟罩,但是金钟罩也不是绝对无敌的,金钟罩只是一个相对的防御,所谓的刀枪不入,也要看对方是什么刀什么枪,或者要看使刀弄枪的人是谁,简单说就是宝刀宝枪他防御不了,又或刀枪的主人内力过高,他同样防御不了。
就说眼前这个女人附着了不俗内力的烂银枪,他就万万不敢用咽喉去接招。
这两个人的对战情形同样被林中的白胜看在眼里,与他之前的想象几乎完全一致,就是嘛,空手者完全无法“抢入”照夜玉狮子身边,那么这场架该怎么打?这场架根本没法打,或者说这根本不是打架,这就是单纯的挨刺,刺不着算他本事大,刺着了就特么倒霉。
虽然不能据此确定这女人一定能够获胜,但至少已是立于不败之地了。他现在唯一感兴趣的事情是,美女的这杆烂银枪究竟能不能刺穿生铁佛的金钟罩。
场中的战斗渐趋白热化。转眼间美女已经刺出了二十几枪,一枪比一枪更快,一枪比一枪更狠,果然是枪枪锁喉,看着架势是必杀生铁佛而后快,而生铁佛的手掌动作频率也已经相应加快,在胸前幻出道道虚影,只听得“当当当”响声不断,一时之间未呈丝毫败象。
与之前不同的是,在生铁佛身后,那些品头论足的声音已经渐渐稀了,终至鸦雀无声,因为这些人同样能够看出生铁佛的劣势所在,而且他们已经看不清枪尖和掌影的交击情形。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个女人的武功纵使不在生铁佛之上,但至少比旁观者要高出许多。
“这女人的功夫很强啊?”这是围观者最后的议论评价,人们纷纷看向第一个拍生铁佛马屁的邱小乙,均觉这人拍得有些过了。
白胜倒是没有这种感觉,因为在他的视角里,这女人的一招一式和生铁佛的每一次拨打拍击都是清晰可见的,在他看来这两人攻守的节奏和速度都属于正常,不像当初郭盛和张用对打时的拖延和缓慢,但也不至于令他这个旁观者目不暇给。
他唯一的想法只是,看来这场架是用不着我帮忙了。
只是他刚刚想到此处,就听见生铁佛发出一声暴喝:“小的们!刀来!”
随着他这一声喊,身后人群里的一个手持朴刀的和尚立即走出,将手中这柄朴刀向前高高抛起,那朴刀飞至生铁佛头顶空中便即开始下落,“当当”两声拍击的声音之间,生铁佛已经腾出一只手高过头顶,凭空一捞便准确地将刀柄捞在手中,随即哈哈大笑:“小娘们儿果真有两下子,竟然逼得佛爷动了兵器!也罢,就让你见识见识佛爷的破戒刀法!”
狂笑声中,场间形势已经逆转,雪亮的刀光如同匹练般划破夜幕,反将女子的长枪卷裹其中,随着一阵阵刺耳的“苍啷、哗楞”的铿锵金铁刮擦声响与狂笑交织一处,听得人们头皮都有些发麻,女子的长枪已经被压制得施展不开,而生铁佛则已经迈开大步勇往直前,逼得照夜玉狮子连连后退。
邱小乙的马屁声随即响起:“看见没有?我师兄现在使的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破戒刀法,这刀法讲究的就是大开杀戒,只攻不守,这娘们儿只凭区区杨家枪如何抵挡得住?我刚才就说我师兄是怜香惜玉,不舍得伤了这小娘皮,现在你们信了吧?”
“原来如此,崔大师果然威武!”
一时间那些鼓吹拍马的声音又多了起来。
比众人更加明了的是白胜,他当然更可以看清美女的颓势,而且他认为生铁佛还没有倾尽全力,因为生铁佛的刀法只针对女人的枪尖和枪杆,并没有往女人的下肢以及马匹身上招呼,这明显是淫心不死的打法,想要生擒美女。
众说纷纭中,那美女自然不肯束手就擒,她忽然变换了枪法,不再一味地追求锁喉,而是将枪尖抖出一朵朵枪花,照着敌人的左右双肩以及胸膛扎刺,同时希望令生铁佛的朴刀无法准确地压制。被动的局面稍稍得到了缓解。
生铁佛却笑道:“哟呵,改成梅花枪了?不是佛爷看不起你,你这梅花枪在佛爷面前照样没有半点用!”说罢他也一改之前的战术,不再去寻找枪身压制,而是在一次刀枪交错之间抢近一步,同时朴刀横削,竟是冲着照夜玉狮子的双眼砍去。
照夜玉狮子被这凛凛刀锋吓得人立而起,几乎将背上的女子抛落,在马头避开了刀锋的同时,扬起的前蹄连环踢向生铁佛的头脸。
得亏那女子马术精湛之极,在爱马人立的同时俯身贴向马颈,一手紧揽马脖子,另一只手单手出枪,格向前方横扫而来的朴刀,与玉狮子构成了一攻一防,堪称巧妙!
与此同时,在林中观战的白胜眼见美女遇险,再也无法按捺胸中的热血,大喝了一声:“弓箭手,射秃驴啊!”
生铁佛闻言登时大吃一惊。
他原本只是打算用刀吓唬白马,让那美女被惊马抛下,然后他就可以施展擒拿手将她生擒,在出招的前一瞬间,整个动作顺序已经在他的心中形成了定式,就连这白马的扬蹄蹬踏都被他算在其中,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近在咫尺的树林里竟然会有弓箭手埋伏!
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上,弓箭手岂有射不准之理?在这样近的距离上,强弓射出的利箭岂有穿不透金钟罩之力?于是他百忙中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身体的左侧,去防备林中突出的冷箭。
然而那意料中的弓弦声并未响起,在他惊觉上当的同时,再想躲避那一对连环踢到的马蹄子就已经有些迟了,堪堪躲过了一只,就听得“嘭”的一声,右肩已被另一只马蹄踢中,饶是他有着金钟罩神功护体,饶是他下盘桩马扎实,也被踢得上身晃了两晃,右肩头一阵剧痛钻心,连带着整个右臂都感到酥麻乏力。
这也就是他生铁佛,若是换个普通人,挨了如此宝马的一蹄子狠踢,只怕半条命也丢了,至少也是个骨折脱臼的结果。
马上的美女却是一阵惊喜,她听出林中喊话的这个人正是之前时迁的那个兄弟,她也不傻,知道这个人是在帮她,只是如此紧要关头,她根本来不及出声鸣谢,就着爱马前蹄下落恢复常态之时,她顺势来了一个蹬里藏身——整个人贴着马身子溜入马腹下面,在玉狮子双蹄将落之前,从马腹之下突出一记冷枪!
这是她独创的必杀技,没有之一,叫做腹底绝户枪!
话说就是融合了前朝百家枪法且将杨家枪练至大成的杨延昭,见识过回马枪、曜日枪、潜夜枪等等太多的枪法绝招,也不曾见过这招腹底枪,因为这一招枪技必须以卓绝的骑术为前提!如果没有出神入化的马术,就根本谈不上使出如此诡异的枪法!
为什么叫做腹底绝户枪呢?答案很简单,被这一招枪法刺中的人,即使能够活下来,也多半是要断子绝孙的,因为在马腹之下刺出的枪招,最直接的攻击点就是男人的命根子。
被骏马踢得肩膀生疼、被林中人气得七窍生烟的生铁佛,忽然找不见马背上的美女了,往战马的附近去找也没看见人,正惊疑不定时,突然感觉到小腹之下一阵凉飕飕的锐风袭来,再想招架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在这一瞬间,他只来得及想到一件事,那就是他这后半辈子,很有可能再也无法祸害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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