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来,山中迷榖树摇曳着枝叶。山崖上的萧石竹再说完话后一言不发的脱下了自己的玄袍,给鬼母披上。
鬼母把玄袍披在自己和萧石竹的背上,同时靠着他的肩头,想了想后,说到:“可我想了想,认为这次钦天监的话不可信。就算是青丘狐王自己在自掘坟墓,本来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反而是你又一次向百鬼们立威扬名的好机会。只要青丘狐国敢先动手,就打他就是了。”。
鬼母想要给萧石竹一些信心,消除他的不安,就顿了顿声,又道:“这种仗你也是知道的,非打不可。既能保家卫国,又能扬名立威,一举两得。而且,这是他青丘狐王糊涂,主动给我们战争合理化的机会,何乐不为?至于钦天监这次的话,也许根本和这场即将发生的战争没有关系。”。
说了这么多,鬼母就是想告诉丈夫,肉送到嘴边你还不吃,居然担心吃了这口肉会不会噎死,显得格外多余。
萧石竹听了,觉得也有道理。他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只是,钦天监星官那番话,还在他脑海里回荡着。
“那钦天监的话,我还是耿耿于怀。谁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一件事情?”萧石竹皱了皱眉头,苦恼在眼中一闪而过,右手也抬起来抓着心口衣襟,道:“想不明白我百爪挠心的。我也问过星官,他们也说不清什么事情国运不明,这让我更好奇了。”。
说到此,萧石竹再次抬头起来,看向了星空。
星空之上,依旧是漫天的璀璨和星辰明亮。
忽然,看了星空半晌的萧石竹又对鬼母问到:“你不是说你当年伺候在我父母身边吗?他们教过你观星吗?”。
“公公婆婆是能预知一部分的过去未来,但我也没见过他们观星啊,他们也没有教过我。”鬼母笑了笑,道:“不过你师父,泰山府君倒是谙熟观星之道,他没有教过你吗?”。
“没有啊。”萧石竹回想了一下,道:“师父教过我怎么控制人心,策划奇谋等等,可唯独没有教过我这个。”。
话才说完的萧石竹,接着又道:“早说他会,我要知道他会当年就让他教我了。省的现在我还要自己在这里瞎猜。”。
他还是对星官的话,耿耿于怀的。
鬼母笑而不语,继续仰望星空。她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了,剩下的,萧石竹一定能自己解决的。
璀璨星河,和地上远处的行营灯火,遥相呼应。
天上地下,放佛都有一条璀璨美丽的银河。
微微山风,再迎面吹来,鬼母顿觉神清气爽,也感到了放松和愉悦。
在宫中每天都绷着浑身神经,难得有如此放松的时候,鬼母倍感惬意和轻松。
在一个恍惚的瞬间,真想就住在这地方不走了,远离那些朝政琐事,好好地过几年平和又安逸的日子。
目光凝聚,看向山崖下远方的萧石竹也一言不发,只是微微皱着眉,不知道再想什么。
直到许久之后,萧石竹才收起了沉思,又开了口,缓缓问到:“如果在之后,我说就这个星象就是说和青丘狐国的战斗,然后战斗我们赢了,赢得彻底漂亮,是不是有机会彻底取缔钦天监这种部门了?”。
鬼母一愣,呆在了原地。
她猜到了萧石竹因为钦天监说的星象不清不楚带来的不安,但没有想到萧石竹顺着这个不安,居然萌生了取缔钦天监这个部门。
“你想精简各部各司?”愣神下,也在心中暗暗思索片刻的鬼母,料到了丈夫此举的真正目的,脱口问到。
“对,这种没有大用,还总说一些让我莫名其妙心不安话的部门,我觉得根本没有必要存在星象观察。”周遭没有他鬼,萧石竹也毫不犹豫和遮掩的点头后,直言道:“钦天监的天气预判依旧可以保留,但星象这种部门阴司,彻底没有必要存在。”。
鬼母继续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崖顶上只有来回风声,呼呼作响。
九幽国现在的各部各司,不但是继承了北阴朝的行政机构框架,还有不少是陆吾在做上九幽国的天官后一手制定的。
钦天监,就是陆吾曾经制定的多个阴司部门之一。
鬼母再细细一想,萧石竹这一手微妙的操作似乎并不只是为了精简各阴司鬼衙部门,更是一种信号,一种要剪除陆吾羽翼的信号。
他们兄弟两人的争斗,当然不会非常明显。毕竟,萧石竹在陆吾无大孽时,绝不会完全撕破脸。
可正是如此,反而更是凶险,两鬼或许都会暗暗交锋,这比明枪跟不容易对付。
不仅如此,加上九幽国如今还是四面强敌环伺,萧石竹必须保证内部的绝对安定,需要借助陆吾的能力不可。
这也让陆吾在九幽国之中,得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强大势力和权利。
而萧石竹就算要剪除陆吾,削弱其势力也得温水煮青蛙。鬼母不一会儿就想到了这一点,她也由此可见,萧石竹这招看似临时起意的计策,其实已经在短短片刻时间内深思熟虑。
拿一个能顺利有理开刀的钦天监来作为剪除陆吾一派羽翼的入手点,既容易合理,又不容易让陆吾引起警觉,更不会因此让萧石竹和陆吾有什么隔阂间隙。
鬼母也想到了,让萧石竹忽然起了要慢慢剪除陆吾势力的心,或许是最近陆吾步步紧逼,要萧石竹立马立储的行为导致的。
萧石竹能忍耐一切屈辱,可唯独不能忍耐的,就是他人强迫和威逼他。
陆吾无形中,仗着恩宠,肆无忌惮的触及了萧石竹的逆鳞。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沉思许久后,鬼母也没有多说其他,直言道:“那就去做吧,我也觉得,钦天监的星象部门可有可无。而起精简各阴司鬼衙和部门,能让鬼才不太多的浪费。”。
鬼母一如既往的选择站在丈夫这边,不是因为妇唱夫随,而是她也觉得此举有百利无一害。
只是鬼母想到的这些,并未全部点破,任由这背后真正的目的,都心照不宣的暗藏在了她和萧石竹各自的心中......
远离猎场的玉阙城玉阙宫中,灯火通明,内外庭都是在入夜后,褪去了白天的热闹繁忙,迎来了宁静祥和。
天宫鬼衙之中,也没有了白天的热闹和忙碌,安静了下来。
只有那些为数不多的值夜官吏,还在衙门中埋头苦干,但是也只是各自在自己办公的屋子里做事。
衙门里的院中,早已空荡荡的,只剩下了挂着的灯笼和矗立的石灯,静静地待在衙门中的夜风里。
陆吾也还没有离宫回府,而是独自的坐在了这个鬼衙的正堂上,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手上的协议。
今天,一个白天的时间,他和狐十斗谈下了四个两国合作协议。
其中,都是基建共同建设的协议,包括了疏浚河道和改建蓄水大湖水库等四个方面的基建。
在阴曹地府中,九幽国暗中继承了古神在建设方面的技艺和技术,以及大部分的建造神鬼术。再加以不断的改进和延续创新,如今的九幽国,俨然成为了阴曹地府中工程技术最先进的鬼国。
就连发展了数万年的北阴朝,过呗最强大的工匠和作坊都望尘莫及。
青丘狐国也能看清楚这一点,在起草协议上,也尽可能的想要得到这方面的九幽国援助,来提高自己的国力。
青丘狐国想得很好,认为九幽国会尽快把这方面的鬼才,安排输送道青丘狐国去。
到时候两国开战,他们再扣押这些身怀高超技艺的工匠们,让这些鬼才为青丘狐国的发展服务。
不过,青丘狐国可能没有看到,这些已经定下来的协议,或是还未谈的协议,在九幽国高层们和陆吾看来也不过是一张废纸。
九幽国既不会按协议执行,也不会援助青丘狐国。
九幽国这样的决定理由非常简单,因为青丘狐国暗地里已经和九幽国为敌了。
九幽国的高层们对此看得清清楚楚,青丘狐国的小动作在他们面前无所遁形,陆吾也不例外。
陆吾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手中协议,眼露鄙夷和不屑。
大堂上也只有他自己,陆吾自然毫不掩饰此时此刻的心情。
在他看来,青丘狐国就是蟑螂。只敢在黑暗的角落里,伺机而动,偷吃一点点东西而已。
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又会躲起来。
陆吾打从心底看不起青丘狐国,也看不起这些青丘狐国挖空心思,谋求小利而无大义的虚伪协议。
“天官大人真是鞠躬尽瘁啊,不知道主公给不给你发加班费?”。
就在陆吾还沉浸在自己情绪里时,一个熟悉有洪亮的声音,从他对面的大门外传来。
陆吾闻言收起了情绪,放下了手中协议,遁声抬头,向前望去。
一阵阴风迎面而来,映入陆吾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迈着阔步朝他而来。
来鬼马身而人面,身带虎纹且背生鸟翼,脚下每每迈出一步,都有阴风环着他健壮的蹄子回旋不息。
来鬼正是英招,对面的陆吾也激动得腾地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陆吾还未绕过身前书案,英招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他的身前,抬手重重地一拍陆吾的肩头,欣喜又激动的道:“老三,近来可好啊?”。
“好,好。”陆吾激动得说话声都微微颤抖着,不足地上下打量着对面的英招。
他们已经一年多未见了,因为朔月岛的战争和战后恢复的需要,英招必须坐镇朔月岛地区,也有一年多没有时间来玉阙城了。
这让陆吾和英招这两个异性兄弟,现在都激动不已,彼此拉着对方的手,紧紧握着,迟迟不舍松开。
许久之后,他们才分别在书案前右边的那排座椅上,并肩而坐。
陆吾唤来官吏,让官吏奉茶后,和英招聊起了家常:“嫂子还好吧,英翎月大侄女还好吧?”。
“都好,好着呢。”英招四足曲起,卧坐在宽大的椅面上,笑意不减:“你在玉阙城还好吗?”。
陆吾点了点头,道:“也挺好啊,除了有点忙之外,其他的都好。”。
这时,官吏已经折返,奉上了热茶。
陆吾打发了官吏下去后,端起茶杯,敬了一下陆吾,又吹了吹自己杯中腾起的热气,问到:“你怎么忽然来玉阙城了?”。
那边,已经呷了一口热茶的英招,咀嚼着嘴里的茶叶,说到:“朔月岛那边有的事情完成了,得亲自来给大哥汇报一下。没曾想,他没在宫里。内宫的护卫告诉我,主公大哥出城去了,我也暂时没事,去了你家府上,门房告诉我你还在宫中,我就来找你玩了。”。
两鬼一边喝着茶,一边又继续闲聊着。
大堂之上,时而欢声笑语传出,打破了夜幕下天宫鬼衙的宁静。
陆吾和英招相谈甚欢,毕竟好久没有见了,两鬼又是交情深厚的兄弟朋友,这话是越说越多,也不觉得无聊。
又过了许久,陆吾才在欢笑声中,慢慢地收起了笑容。
他微微靠近英招,压低了声音问到:“我给你写的书信收到了吗?”。
英招不知道他说的是哪封,想也不想的就答到:“应该都收到了,就算是战时的,战后也都送达了啊。”。
“我说的是,让大哥,让主公立储的那封。”陆吾听得着急,干脆不绕弯子了,开门见山的问到。
英招听闻此话,也渐渐地收起了笑容,缓缓一点头后,简单的答到:“收到了。”。
之前还欢声笑语的大堂上,气氛已经变了,变得有些肃穆。
“那你也不给我回个信。”陆吾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杯,捋须说到:“你到底支不支持我,你也应该回个话啊。”。
“我给你回了,还没有送出去,我就接到命令去忙其他的事情了。”英招也放下了茶杯,目视着前方,欲言又止。
陆吾居然还有些不依不饶,又道:“太子者,国之根本。大哥这立储问题可关乎国本啊,你倒底什么态度?你支不支持我?”。
英招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沉默。
一旁的陆吾见状,反而更是着急焦虑,又急声道:“英招,不是我陆吾要多管闲事。可你也知道,这太子历来只能立男子,女孩为储,必定天下大乱。主公过去没有儿子,倒是可以用茯苓翁主为由,来搪塞过去。可是现如今,他有儿子了啊。就算萧茯雷不是国母所生,不属于嫡子乃是庶出,是不是也可以先做准备,事先培养一下。若是国母再生嫡子后,再改立也行啊。”。
陆吾一大段话想也不想的就说了出来,为了包装一下他的野心,也说得非常高尚。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英招面色已经严肃了起来。
待到他说完后,用期待的目光注视了英招片刻,英招才缓缓开口,不再欲言又止,铿锵有力的直言说道:“陆吾啊,我本想在信中劝你别搀和此事的,可你既然现在当我的面提起此事,那我就现在当面建议你,这个事情你别搀和是有好处的。你这要是执意继续搀和下去,那就是自掘坟墓。”。
顿了顿声的英招,继而转头过来,看向了有些茫然费解之色,浮现五官间的陆吾,再次开口,一字一顿的说到:“此事你再执迷不悟,那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的。作为兄弟,我希望你就此收手。”。
“不至于吧。”陆吾心头咯噔一跳,眼角肌肉也抽搐一下后,道:“你我哥们,谈点事情,你不至于诅咒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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