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兰察说,有一支来自东方的考察队带了很多设备来他们这里考察,至于具体考察什么却说不大清楚,苦寒之地,一年有八个月是冬季,遍地是冰盖,短暂的夏季里到处是泥沼,两三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一多半是森林,那里是动物们的王国,就算是当地人也不敢过于深入丛林。
李牧野问他,那些人去了什么地方。
由此往东北五百公里,在广阔的原始森林里隐藏着神秘的普托兰纳高原。“普托兰”在鄂温克人的语言里的意思是“峭岸湖王国”。海兰察说,那里海拔高耸,丛林茂密,气候环境极其恶劣,是人类很难涉足的领地,是巨熊和猛虎的乐园。
李牧野问张凤来,咱们的目的是哪里。小恶来察经观水看山势,又在地图上比对了一番后,最终一口断定此行的目的就是那个地方。李牧野当即拍板,咱们就去那里溜达溜达。
这种事情最好是找一个熟悉当地环境的人做向导。
鄂温克人是森林中最好的向导。尤其擅长狩猎,除了用猎枪外,还会用围猎、陷阱、枪扎、箭射、犬捉、夹子、网套、药毒、药炸等各种捕猎方法。鄂温克人的孩子从小就随大人出猎,12岁便可试枪,随父兄狩猎,先学打灰鼠,再学打大兽。到十六七岁时便可单独狩猎了,到青年时多数已成为优秀猎手。
整个村落的男丁都是好猎手,但最好的却是海兰察的儿子巴雅尔。可惜已经跟着前面那支考察队走了。巴雅尔丛林里的本事是海兰察大叔学的,这老爷子的本事自然不会差了。唯一的问题是这老头年纪稍大,并且不大愿意接受这个活儿。
他养了很多驯鹿和雪橇犬,家里的男人只剩下三个了,分别是他和另外一个儿子以及巴雅尔十八岁的儿子克钦。据他说二儿子几年前遇到了阿穆尔魔鬼,被咬断了一条胳膊,基本上告别了狩猎生涯。这个所谓阿穆尔魔鬼是当地一头凶名昭著的野生西伯利亚虎,之所以叫它为魔鬼,是因为这头虎通体金黄,缺少了一般老虎身上都有黑色条纹。
李牧野一听就想到这是一头异兽叫做彪。
金元时期被尊为"北方文雄"、"一代文宗"的元好问在《癸辛杂识》就记载了这样一个小故事:"谚云:虎生三子,必有一彪。彪最犷恶,能食虎子也。余闻猎人云:凡虎将三子渡水,虑先往则子为彪所食,则必先负彪以往彼岸,既而挈一子次至,则复挈彪以还,还则又挈一子往焉,最后始挈彪以去。盖极意关防,惟恐食其子故也。"
彪是虎生的三子中最犷恶的小老虎。通常母虎只产两崽,极偶然也会生出第三崽,这便是彪。
彪因先天营养不良而多瘦小孱弱,仅一身褐色绒毛而没有虎皮的黑条斑。母虎便不认这么个孩子,不喂它奶且踢咬驱赶,甚至将它叼到饿狼出没的蛮荒之地遗弃。虎本兽中之王,被虎追杀遗弃的小彪,当然也成了众兽之敌,倍受凌辱。所以彪一般在哺乳期就夭折,很少能生存下来。
可一旦生存下来,那彪竟极其威猛凶残。尽管它在炼狱般的环境里长成,常饿得吃枯叶败草、动物残尸、啃泥土石块、喝污水脏泉。尽管常年老疤新伤不断,为了活命,不得不学会飞山、越涧、爬树、攀藤,与比自己大且凶残的野兽搏杀。它终于煎熬着长大了,征服了生命里种种危难恶劣。叫声似狼嚎、如狮吼,且具备各猛兽最冷酷最毒辣的秉性。而它第一个袭击的目标,便是曾欲致它于死地的生母虎后,紧接着则是被虎后备加宠爱的两位手足。
它没感情。因为生活只给了它仇恨,仇恨所有的猛兽,尤其称霸森林的庞然大兽。但凡有恶霸出现,它即闻风而至,血战到底却并非为争夺什么。搏杀后往往无暇舔血、吟伤,即奔向另一个战场。它经常受伤浑身没一块完整的皮毛,死后亦找不到一块未断过的骨头,可它却有超凡的生命力,一只活下来的野彪其寿与老龟不相上下。
海兰察说,这个季节阿穆尔魔鬼很喜欢在丛林里活动,普兰托纳就是它的王国。如果没有充分的准备,就算是当地猎人也不会冒险往那边深入。之前的考察队有十几辆沼泽履带车,拉了很多设备,还有许多人员和武器,所以他才会同意儿子去的。而李牧野这三人很显然不符合他认可的准备充分的标准。
李牧野尽管给出了极其优厚的条件,这老头却硬是死活不同意,就是一个劲儿强调这阿穆尔魔鬼的可怕。还说,三位如果只是来冒险猎奇的,其实根本不必去到普兰托纳,就在这附近的山区林地里也有许多乐趣,不妨留下来玩几天。李牧野欣然同意了。
海兰察的老伴儿和两个儿媳妇都是典型的鄂温克女人,勤劳能干,寡言少语,对于成年鄂温克女性而言,文明世界的女人的生活方式遥远又无聊,她们不使用化妆品,也不在乎穿着打扮,因为从来不保养身材,加上食物结构的单一,所以她们每一个都长的五大三粗,别看长的不起眼,干起活来绝不含糊,杀个把动物扒一张皮子下来也就半个小时的事儿。
李牧野最关心的是吃的问题,作为人类第一大本能需要,所有民族都会本能的在吃饱的基础上想办法让食物更可口。
鄂温克人的食物以肉为主,这一点跟雅库特人基本一致。鱼肉和鱼子酱,烤驯鹿肉以及盐巴驯鹿肉干,配合当地特产的蓝莓酒,对他们来说便是至高的享受。
海兰察的老伴儿善于做烤驯鹿肉,李牧野品尝后发现,做的味道着实不差。特意看了她用的调料,除了本地用的一种粉色的岩盐外,别的什么都不放,再就是用来烧烤的松枝了。
调料很简单,味道却极佳。果然应了那句话,味出自然才是厨艺的真谛。
当地没有法定婚龄的限制,十几岁就成家的比比皆是。老海兰察还不到六十岁,却有个十六岁的亲孙子,吃饭的时候带着一群狗从外头回来,皮肤粗糙肤色黝黑,看上去像个三十岁的中年人。只有一双眼黑亮亮,有着少年的好奇和冲动。
小恶来也是山里孩子,虽然从小受到的教育培养不可同日而语,但少年天性却是接近的,克钦只会说本民族语言,小恶来也只会汉语,俩人虽然鸡同鸭讲,但连比划带说的沟通起来居然貌似没多大障碍。
到了晚上,李牧野和小芬回到车上过夜,小恶来主动留到了人家的帐篷里,继续跟那少年秉烛夜谈。
尽管没有导游,李牧野并不打算改变原计划行程,海兰察介绍说,顺着沿河公路往上游走一百多公里就到了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市,到了那里就可以购买进山所需的装备,也可以找到专业的导游和他们在山中的汽车营地,绝对是来中西伯利亚地区游玩的旅行者的第一选择。
夜里村落里的狗一直在叫唤,二人难以入眠,李牧野亲自检查了车上的给养物资,确定了需要补充的物品以及明天的行程后回到车上。跟同样难以入眠的小芬聊了几句,一直到后半夜,伴着一直不绝于耳的犬吠声沉沉睡去。
次日晨,李牧野准备了一些食物和烈酒,亲自登门去辞别海兰察一家,顺便招呼小恶来准备上路。结果却惊讶的发现小恶来已经不见了,同时失踪的还有那个男孩子。海兰察回忆说,俩少年昨晚睡在一个房间,用比比划划相互学习对方语言的方式沟通,一直闹腾到后半夜,其他人早就睡了,也没人注意他们的动向。
李牧野稍微一转念,略约能够想象是怎么回事,于是在帐篷里仔细寻找,不出意料的找到了他们留下的一张字条。
小恶来亲笔写道:叔,芬姐,请原谅我暂时不辞而别的举动,我跟克钦一起进山了,昨晚我们两个结拜成兄弟,我们商量好用驯鹿拉木犁车进山,我帮他找父亲,他顺便帮我寻宝。
他养了十几条高加索猎犬,同时还是驾驭木犁车的好手,我们两个很谈得来,我这么说不是说跟你们俩谈不来,而是觉得你们大人的想法总是很多又很复杂,而我的想法很简单,难得交了个朋友,现在他的父亲失去联络了,他很担心,鄂温克人进山有时候会走几个月,但一定不会忘记跟家里通讯报平安,他觉得这件事很不寻常,所以我就觉得我应该帮助他。
而他也希望能帮我找到我想要的宝物。我觉得这是个挺不错的决定,我相信我们会是很棒的组合,可以照顾好自己。三天内,我不会开手机,你们也不必试图联络我,三天后,我们已经到了大山深处,你们两个想怎么骂我都可以,但请相信我一定会带回不同寻常的东西给你们看。
青春期的少年行事往往出人意表,这俩都是胆大包天之辈,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大鹏展翅恨天低的年纪,脑子里一旦形成了一个决定,就根本没有后果如何的概念。二人连夜出走,这会儿估计早已经走进老林子多时了。
李牧野把小恶来的话翻译给老海兰察,这老头听完就急了,顿足捶胸连声说道:“这可怎么好呢,这么怎么好呢?”李牧野就问他:“你现在着急也不管用了,赶快想一想,怎么才能最快速度追上这俩孩子吧?”
海兰察赶忙奔出帐篷跑带驯鹿圈那边,李牧野和小芬跟着一起过去。老海兰察检查了一圈后,皱眉道:“两个小娃娃怕被我们追上,把皮索子割了,换新的要一个多小时,肉干也拿走了大部分,新烤的又要几个小时,追不上了呀。”
李牧野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们会从哪个方向走,我的车能不能开进去?”
“绝不可能!”海兰察断然否定道:“老林子有适合走履带车的路线,但在这个季节也要很小心的走,掉进沼泽里谁都救不出来,我的驯鹿是这里最好的,现在除了飞机外,没有别的现代交通工具可以追上他们了。”
小芬一直把小恶来当亲弟弟照顾,这会儿有点着急了,抓着李牧野的手说:“大叔你快问问他,咱们去哪能租到飞机呀,小恶来和那男孩儿都走了一晚上了,这山里这么危险,我担心再晚就来不及啦。”
李牧野冷静的宽慰她说道:“你这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有些关心则乱,小恶来的本事你是知道的,那孩子也是狩猎的好手,这俩孩子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大碍,咱们现在最重要就是保持冷静,以最快速度找到合适的交通工具。”
“去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市吧。”海兰察说:“往那里去应该跟他们的行进路线不矛盾,到了那边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到需要的一切!”
“那还等什么,赶快上路吧。”李牧野果断作出决定。
海兰察道:“我给你们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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