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事耽搁了一会儿,不过1点多也该算中午——吃饭去!】
步出大理寺正厅,孙绍宗摸出怀表扫了一眼,发现已经将近午时【十一点】,心下不由暗叹了一声。
虽说先前两天就已经发现,这大理寺上下人浮于事,可今儿这场圆桌会议,还是刷新了孙绍宗的认知。
堂堂大理寺三位堂官,聚在一起商议了半日,讨论的竟是万寿节时,到底要不要带那只白象一起入宫贺寿。
敢不敢再无聊点儿?!
当然,这事儿也不是不能讨论,毕竟以前还没有先例——白象被封为正一品的那年,恰逢广德十年大寿,请的是京城老叟,没文武百官什么事儿。
后面又因为日食的缘故,万寿节连着停办了两年。
直到今年,朝廷才又恢复了在京四品文武官员,在万寿节当日入宫贺寿的规矩。
因而也便引发了一个问题——那只有正一品官衔的白象,要不要也按品级带去贺寿?
可就算有疑问,也没必要专门抽出一个上午,引经据典的扯个没完没了吧?!
直接给皇帝上个折子,问一问不就结了?
归根到底,就是闲的蛋疼!
孙绍宗又是不屑、又是憋闷,径自到了左寺属衙,却不急着回自己的官署,而是趁机里里外外转了一圈。
来这大理寺上任已经是第三天了,却还连左寺属衙的格局都没闹清楚,这可不是孙绍宗为官的一贯风格。
却说不转不知道,一转之下才发现,这左寺属衙用来办公,简直是糟践了——寺中有近半院落都是傍水而建,期间点缀着凉亭朱阁七八栋,皆可将湖光水色尽收眼底。
其中一个院落里,竟还用水车、竹管引了条小溪,专行那曲水流觞的把戏。
从痕迹上来看,这些设施应该是经常有人使用的,频率远超居中那座断案用的内堂。
这官当得,都跟度假差不多了!
唉~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带着一肚子‘任重道远’的心思,摇头叹息着回了自己官署,进门就见柳湘莲正扒拉几块铜牌子——却是已经到了点菜时间。
孙绍宗凑上去扫量了几眼,发现比刑名司丰盛了不少,还有几道用什刹海水产,专门制作的特色菜。
捡那新鲜的随便勾选了十来道,孙绍宗又交代帮厨的杂役,顺路把寺丞杨志铭喊来一起用餐。
“二……”
待那杂役领命去了,柳湘莲面色顿时一垮,张口想喊二哥,忽又想起这是在衙门,忙改口道:“东翁,昨儿忙成那鬼样子,今儿我铆足了劲儿,却枯坐在这里一整个上午,连个鸟毛都没瞧见半根!”
“叫二哥就成,什么东翁不东翁的,听着别扭。”
孙绍宗说话便进了里间,在那酸梨木的书桌上铺开了纸笔,又取了一锭祗园斋出的集锦墨,在端砚里注水研磨着。
柳湘莲见状,忙夺在手里,边捣弄边抱怨着:“二哥,我是来给您当师爷的,总不能就这么闲着吧?”
“急什么。”
孙绍宗顺势往那高背椅上做定,用手指梳拢着笔尖上的紫毫,微一咧嘴道:“你二哥我是属坠子的,既然到了这大理寺为官,就不会一直跟他们玩和光同尘的把戏。”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许诺,要带赵楠来帮衬柳湘莲的,昨儿‘睡’的太早,就把这事儿给耽搁了。
于是又道:“那帮手,我明儿再给你带来,趁着眼下还没忙起来,你同他好生熟悉一下,免得……”
“大人!”
正说着,就听外面有人扬声呼喊。
见柳湘莲还在那里研墨,孙绍宗无奈的冲他使了个眼色,他这才恍然大悟,忙撇下那端砚出去应对。
那墨汁虽还没完全研磨开,但用来打草稿也勉强够用了。
于是孙绍宗便提笔沾了些,在那雪白的宣纸上,前言不搭后语的胡乱涂抹着。
不多时,柳湘莲便领了左寺丞杨志铭进来,因瞧见孙绍宗正在提笔疾书,那杨志铭忙拦住柳湘莲不让通报,又往角落里挪了挪,三十五度躬身侍立。
孙绍宗眼皮也不抬一下,口中却问:“咱们寺里羁押待审的案子,眼下都有哪些?”
杨志铭忙把身子又低垂了些,赔笑禀报道:“回大人的话,刨去正在侦办的户部给事中一案,还有三名知县、一名同知、以及宁波府守备在押待审。”
以前在顺天府的时候,多是处置民间百姓的案子,如今到了这大理寺,倒有些‘非官莫入’的意思。
他又追问道:“都是些什么罪名?下午你把卷宗送来,咱们赶在万圣节前清一清,也算是给陛下贺寿了。”
“这……”
杨志铭抬头瞄了孙绍宗一眼,见他依旧伏案疾书,丝毫看不出心思如何,便也只得讪讪答道:“大多都是些贪腐之徒,只那宁波府守备,是因为贻误战机被王太尉参劾下狱。”
说到这里,他吞了口唾沫,这才继续道:“那几个贪官,人虽然押在咱们这里,可抄检的结果、以及具体罪状,都察院那边还没有行文过来,因此……因此怕是不好定罪。”
“至于宁波府守备,按例这等贻误战机的罪名,兵部那边儿先要彻查,然后再将结果报到咱们这儿。”
孙绍宗听到这里,终于停下笔,抬头盯着杨志铭道:“如此说来,咱们堂堂大理寺,竟是只能等别人查清楚一切,再照本宣科的判罚喽?”
被这鹰鹫也似的眸子牢牢盯住,杨志铭心下便有些打鼓,连吞了几口唾沫,才又鼓起勇气讪笑道:“这……这也是往年的成例,再说人犯毕竟是都察院拿下的,咱们也不好随便插手。”
“成例?呵呵……”
孙绍宗嗤笑一声,太上皇初登大宝时,曾任命名臣许秦为大理寺卿,那时候大理寺的名头一度盖过了刑部、都察院。
当时可没听说过,大理寺的成例是‘等、靠、要’三字。
当然,在孙绍宗看来,大理寺最大的顽疾,还不是这等官僚作风,而是本身的制度就极其不接地气。
名义上,各省提刑按察使司,归属于三法司管辖。
但大理寺既不似刑部那样,掌握刑名官吏提举、考察的权利,又不似都察院那样,有稽查百僚的职司,更在各省驻有监察御史。
再加上刑部、都察院都是正二品构架,偏大理寺最高只有三品,与各省按察使平级——这上下级便也不那么牢靠了。
若是有个威望足够的能臣坐镇大理寺,主动邀揽各地的重大案件,或许还不显什么。
可一旦遇到魏益这种得过且过的,这大理寺就几乎沦为了摆设。
想要扭转这种局面,指望没一任大理寺卿都是能吏,是绝不靠谱的。
真正想要改变这种局面,必须得从制度上着手,让大理寺的触角扎根于地方,而不是高高在上、八面威风、久坐不动、十分无用。
当然,这种改变怕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的。
好在孙绍宗刚来,还有的是时间与他们消磨——而后世法院体系的一些理念做法,也或许可以借鉴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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