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处长意识到了原有计划不但对陆教授的研究非常的不公平,甚至带有偏见和歧视的色彩,有些歉意的端起酒杯,满脸真诚的对陆教授说,“陆教授,海事局制订行动计划时并没有得到你们团队加入的消息,我们也不知道你的具体计划是什么,上船时沟通上的误会请您原谅,我会把我们小组前期搜集的所有南海气候和水文资料都向你们公开,希望对你们的工作有所帮助。我们的计划也希望听取陆教授的意见,群策群力才有突破嘛。”
出乎我意料的是,陆教授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快,好像是陷入了沉思,手里把玩着小酒盅,身上却一动不动。曹队拿起酒杯,碰了一下陆教授的杯子,酒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陆教授才猛地醒转过来,有些急迫的问了一句,“魏处长,谢谢,谢谢,可否再把您的A计划详细给我讲讲,另外关于水龙卷,在南海有没有详细的资料记载和分析研究?”
陆炳林与魏处长难得的坐到了一起,两人低着头,如多年知己一般,一人说的兴起,一人听得认真,时不时还蘸着茶水在桌上描画着什么。我们不好破坏着难得的交流氛围,曹队拉着焕生,重新坐到我的旁边,低声问我,“老常,情况看上去不错,魏处他们的计划你有什么看法?”
还没等我开口,一边的廖焕生低声说了一句:“我感觉魏处的计划八成要跑空。”
“何以见得?”曹队饶有兴致的坐到焕生旁边。焕生这两年不搞教学研究,书卷气褪了不少,但对很多事情的直觉却准确的吓人,这一点上我和曹队都深有体会,他难得接话,想来一定有了什么独到的见解。
焕生压低声音,缓缓的给我们解释到:“很简单,如果是异常的天气状况造成东星号的失踪,船上的电子设备和动力不可能马上失灵,而船员更不可能连个求救信号都来不及发。老常给我讲了丁剑拍的照片,还有他的讲述,我不认为丁剑在东星号上产生了幻觉,相反,一个艺术家的洞察力远超常人,他的一些细节观察,让我觉得东星号遭遇的一定不是什么自然现象。最重要的是,魏处的计划是个常规搜救计划,是个正常逻辑的推理计划,东星号失踪到现在,已经过去小半年,常规计划肯定在东星号失踪后就已经被执行过,既然当时都一无所获,这次也一定不会有进展。我倒觉得,那艘补给船最有可能执行着真正的A计划。”
“什么意思?”曹队挠了挠头,不解的问了一句。
“既然不是自然因素造成的,那就只有是人为因素造成的啰,比如被击沉,被劫持什么的,特别是船上运送货物又严格保密,让人不得不有所联想,而曹队你被发配来这条船上,也一定是有原因的。”
曹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再次把目光转向我。
“曹队,刚刚陆教授突然问起我海眼井和玄门的事,你不觉得奇怪吗?再联系一下当初沙漠项目的突然中止,是不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想,我们很快会从陆教授那里得到一个新的答案。”
我们正说着,对面的陆炳林忽然向我们这边开了口,“焕生,久别重逢,怎么也不和老学长喝上两杯?这两年,一向可好啊?你当年留下的书,我可是一本没落下,全读了。”
听陆炳林点了名儿,焕生的脸不禁一红,讪讪的说道,“炳林,当年我们在一起搞研究没少吵架,其实挺怀念那段日子,现在我是想找人吵架都没得找了。”
陆炳林摆了摆手,“以前是我想左了,以为不但学术上我们要分个胜负,生活也要如此,强人所难啊,到头来四面楚歌,还以为到了寒江独钓的境界。所以当年你离开于公于私都没有错,今天酒好人也好,往事不提,能不能陪我喝一杯?”
焕生诧异地看了看陆炳林,好像在审视一个陌生人一般,犹豫片刻,还是端着酒杯走到了陆炳林身边,问了一句:“炳林,我怎么有点不认识你了?懂得妥协,懂得周旋,懂得用巧劲儿,除了这大胡子还是你的,难不成换了一个人?”
陆炳林哈哈笑了一声,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焕生坐到了我和曹队这边儿,对我说道:“老常,您刚才问我如何确定海市蜃楼的幻影还会出现,我们又如何制定离东星号最近的路线?刚才一聊天给岔开了,其实这个问题和焕生刚问的问题,在我看来就是一个问题,都跟我几年前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实验有关。”
曹队一听这话,连忙又从身后的纸箱中拽出一瓶泸州老窖,拧开盖,给陆炳林倒上,好奇的魏处长也凑过来,听他讲那一段尘封已久,又少人知晓的往事。
那是九五年的夏天,陆炳林带着十一个物理学家和二十三个学生,来到渺无人迹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他用了接近两年的时间,磨破嘴皮才从研究所弄出了一笔科研经费,又花了一年时间准备,弄齐了装备,联系好了当地的边防部队,雇佣了几个本地工人和向导,这才开始了他庞大的实验计划。
陆教授的实验目的和实验方法,之前焕生给我详细做过介绍,和陆教授现在讲述的基本一致,唯一有出入的是,是那旗杆上三色旗帜的作用。
根据焕生当时的推测,悬挂三个颜色的旗帜是为了增强视觉的识别性,便于远距离观察。但陆教授的想法远不止于此,他根据很多海市蜃楼的目击报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海市蜃楼中的景物似乎缺一种色调,红色。正是红色的缺失,使画面整体都呈现出青灰色调,显得如鬼域般的阴森。
陆教授认为,光线经过被照射物体投射到大气时,红色的光谱被屏蔽掉了,那么被照射物周围的气象条件一定极为特殊,造成了光线的散射。当然还有一种概率极低的可能性,就是被照射物本身出现了异常情况,吸收了红色的光谱。
在沙漠中的旗杆上挂起三种颜色的旗帜,陆教授就是希望通过反复的观察,找到红色光消失的真正原因。
实验计划的制定永远都是轻松的,但在实际操作中却要经历千难万险。建立试验场并没有花费陆教授太多的时间,但找到发生海市蜃楼的地点却足足花掉了陆教授近一年的时间。
陆教授手上有四辆越野车,两辆卡车,他把追蜃人分成了两组,沿着大漠向西搜索。最初他以十公里的为半径,每组搜索自己的范围,搜索完毕后返回试验点。但很快,搜索范围扩大到了一百公里,这时,追蜃人已经不可能当天返回,就在越野车里带上帐篷,在沙漠中过一夜,第二天返回。
到了秋季降临,追蜃人要在野外度过两天、三天,甚至是五天,搜索半径在半年后扩大到了五百公里,这时,必须有卡车满载补给跟在后面,每一次行动都需要一个星期的准备时间。
虽然陆教授他们在实验开始前就做好了大海捞针的准备,但现实的残酷还是让他们措手不及。夏天的酷热,冬夜的严寒,极度干燥下的水分流失,沙尘暴、流沙坑,甚至是传说中的沙漠野狼,追蜃人们都碰上了。
之后他们的补给困难,特别是旗杆周围的水槽,每天蒸发的水量惊人,卡车每天到五十几公里外的小河取水,要来回跑上两趟。而那组电加热设备则靠柴油发电机驱动,隔上个三天还要去百公里外的兵团运送柴油。搜索半径加大后,车辆人员的调配都成了问题,而两百天的搜索没有发现一次旗杆的海市蜃楼影像,这让所有人都非常沮丧,甚至有队员已经开始怀疑陆炳林的理论。
在一年的时间里,大约有十一人因个人原因离开了试验队伍,但真正让陆炳林担忧的是,实验经费所剩无几,即便再节省,估计也坚持不了三个月。
陆炳林讲到这里,一直没有作声的焕生忽然插了一句进来,“炳林,你是把旗杆西面的沙漠划分成五平方公里一个的格子,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去检测吗?如果是在内地平原,每一个格子驻守一个人,这样你的人手可以一次验证一百平方公里,但在沙漠里你没法驻留观测者,这样撒网去碰,不就是瞎猫碰死耗子吗?你是否之前已经有了一个海市蜃楼成像的数学模型,在沙漠中的搜索只是一个验证过程?”
(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故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观水有术,必观其澜。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流水之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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