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默和白秀秀并肩站在直通悬崖顶端的观光电梯里,注视着脚下宫殿般美丽的庭院越来越小,倒映着橙光的城市轮廓,如浮出水面的海市蜃楼,缓慢出现在金顶和绿植的背后。
电梯停下来的时候,白秀秀挽住了成默的手,等门向着两侧开启。悬崖餐厅的全貌徐徐展开,整个就是一座巨大的玻璃盒子,五点半的时候,太阳正好悬在悬崖的斜上方,橘红色的光从一整片没有筋骨的水晶玻璃屋顶上透了过来,如绵密火雨倾泻而下,有种如梦似幻之感。
一片光晕中,成默被雍容优雅的白秀秀引领着,走出了电梯,他们并肩走进了朦朦光雨,款款的向着大厅前行。大厅的四面是巨幅落地玻璃,在他们的正前方能看到落日正圆,浮云片片,蜿蜒的幼发拉底河反照着粼光,穿过了苍茫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壮阔辽远的难以置信,这是千万年大地演变遗留下来的神迹。当他偏头,则可以欣赏到巴比伦新区昂贵的城市景观,鳞次栉比的玻璃大楼,起伏如山岩的老城区屋顶,汽车和行人在道路中间川流不息,这是属于人类撰写的恢弘史诗。
但在这一刻,所有的历史的、现代的景物都是陪衬,沐浴在霞光中的白秀秀,是此间最为美不胜收的造物,她行走在这水晶盒子的中央,就像是自然与人类钟灵毓秀的集合。
成默能明显感觉到站立在两侧的侍应生眼睛全都亮了,那种出乎意料的惊讶极为明显,他甚至能感觉到为他们领位的经理,态度恭敬的不同寻常。就连在大厅中央圆形舞台上,正在演奏《蓝色多瑙河》的交响乐队都乱掉了节奏,原本和谐的乐章,乱掉了几个音符,奇怪就像是一根绳子上莫名其缠绕出了几个绳结。而坐在周围盛装的宾客们,像是全然没有察觉到乐曲走调,目不转睛的凝视着白秀秀和他走向整个餐厅最好的位置。就在悬崖边上,几乎空悬在尖端的最佳观景位。在那个位置,不仅可以二百四十度环看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和巴格达城区,还能透过脚下的钢化玻璃地板,看到下方绿植成阴的庄园,以及沿着幼发拉底河绵延而行的公路。
比他们先到的李容绚母女站了起来迎接白秀秀和成默的到来,和其他女性都艳妆华服不一样,李容绚换了套阔腿毛呢西裤和女款西服,略抹了淡妆,没有佩戴首饰,但在左手戴了男士电子手表和手环。总之搭配的很是随便,没有出席重要场合的庄重,却也算不上失礼。不过因为颜值很高的缘故,她在一众珠光宝气的宾客中也不显得突兀,反而有种别致的青春叛逆美。只是她的表情过于阴郁,灼热的阳光照射在她寒冰般的面孔上,都散射出了阵阵冷意。
她的母亲李智秀则恰恰与她相反,身着一套亮闪闪的金粉低胸高开叉礼裙,胸前一片白晃晃被挤的快要爆了出来,裙子的衩都快要到腰部了,似乎一不小心就有什么会404的内容要露出来,脸上的妆容也风情十足,美艳的就像是走红毯的明星。真要说长相,李智秀很有翰国女星金泰熙的味道,李世显的品味当然无可挑剔,如果不是和白秀秀的端庄典雅艳光内敛相比稍显俗气,李智秀绝对是今夜最引人注目的女人。
等白秀秀和成默走近,李智秀立即夸张的掩住了嘴,惊呼道:“成太太,你今天真是太美了,我的天呀,真应该把你镶嵌在新巴比伦塔的塔顶,让全世界都看看最美丽的女人是长什么样的。”
“真是过奖了。我觉得您就比我好看。”白秀秀倒不是恭维,就她现在戴着面具所呈现出来的颜值,确实是不如李智秀,不过气质和身材遮掩不住,她仍是食物链最顶端的存在。
李智秀的视线避开了白秀秀不那么出挑的假面,在她高挑婀娜的身线上游移,轻轻摇着脑袋惊叹道:“我不是说什么,这条裙子实在太衬您了,不知道是哪位设计师能够如此精准的抓住您所有的美!”
白秀秀浅笑了一下,“一个不怎么出名的设计师。”
李智秀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道:“不出名吗?看上去像是大师手笔。我都想找他定做一件礼服了。”
白秀秀当然不会说这是婚纱设计大师Vera Wang为她量身定制的,而且是在为“雅典娜”设计完婚纱,宣布封针之后,又私下为白秀秀亲手缝制的。
所以,这一件被命名为“阿尔卑斯之歌”的礼服,才是Vera Wang真正的封山之作。
她只是笑了一下,淡淡的说:“很可惜,她因为年龄原因,不再接工作了。”
李智秀叹息了一声说:“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白秀秀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我们坐下聊。”
成默主动为白秀秀拉开了座位,自己才坐下。经理再次确定了菜单和上餐时间,侍应生立即端上了餐前酒。白秀秀和李智秀两个人端杯先碰了一下,预祝今天相识,然后就看似随意的聊了起来。
“刚才说到设计师,您说为您制作这件礼服的设计师不再接工作了。让我想起了Vera Wang女士,这条裙子很有她那种神圣高雅的设计语言,尤其是领口和裙摆的细节,Vera Wang女士就特别喜欢用这种繁复的走线来绣出低调的华丽感。不过可惜她也封针了呢,这次为雅典娜设计的婚纱‘云端之羽’,就是她最后一件作品,以全世界最隆重的婚礼场合作为谢幕,对于Vera Wang女士的职业生涯而言,还真是完美无缺啊!”李智秀感叹道。
“是嘛?”白秀秀不动声色的说,“没想到您对她的作品这么有研究。”
李智秀笑,“有钱人的烦恼不就是该怎么花钱,才能花的值得吗?那些富豪们都很会算计,工业化流水线所生产出来的‘奢侈品’不过是普通人、暴发户的屠宰场,它是一张虚假的标签。那些值得为之付出溢价的物品,以及能够传承的珍品,才是真正的奢侈品,它的昂贵来自于创造它的人或者历史,好比古董和珠宝。无论从经历还是奖项上来说,Vera Wang女士所设计和制作的裙子,都能称得上是作品,由于复杂的手工工艺,它具有难以复刻的属性,所以由她亲自设计制作的礼服和婚纱都可以算是珍品了,能够传家的。”她不经意的说,“我也有一条Vera Wang亲自设计制作的礼裙,那一年我在巴黎运作一个有关欧罗巴女性服饰发展史的公益展览,有幸Vera Wang女士见过几面,她为我特意设计了一条晚礼裙,我只在巡展开幕时穿过一次,然后就打算留给我女儿结婚的时候穿。”
“那个巡展是你运作的啊?”白秀秀的语气很是惊喜,就连成默都听不出来她的惊喜是真是假。
李智秀点头,“我一直认为美是有超越性的价值的,尤其是无法复制的美。Vera Wang女士的作品具有超越性的地方,倒不是手工艺的复杂,而是将女性美与仪式性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这是其他设计师很难模仿的。”她又看了眼白秀秀身上的礼裙,“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其他设计师,抓住Vera Wang女士作品的精髓,并且还有更为出彩的发挥。”
白秀秀温婉的笑,不动声色的忽略了有关礼裙的话题,“‘美是有超越性的价值的’这句话一语中的,从古至今,美学都是生产力掌握者塑造社会认知的手段,因此它的价值绝不仅仅局限在身份标签这个社交属性层面,更重要的是从美学延伸下去的商品,对他者意识的塑造。”
李智秀睁大眼睛盯着白秀秀,轻轻鼓掌,“这句话真是画龙点睛呢,我以前总有这样朦胧的认识,可却没有办法用语言表达出来,刚才听成太太这么说,真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她轻抚着洁白的胸脯,“成太太真是我从前素未谋面的知己呢!”她的动作表情属于典型的翰式浮夸,跟韩剧里的一模一样,但她表现的十分诚恳,可以说是将奉承的情绪表现的恰到好处,甚至还有些小可爱。
成默在这之前,对李智秀内心还有些排斥,然而就是坐在这里一会,看她和白秀秀聊天,印象就大为改观。尤其是霞光璀璨,李智秀和白秀秀相对而坐,两个人的皮肤都如同白瓷,丝毫不见岁月的痕迹,唯有落日的余晖在她们如玉的容颜上变幻,让人真切的感觉到了岁月如歌,美人似画的意蕴。他想,果然能迷倒李世显的女人还是有本事的,为此他多看了李智秀几眼,源自纯粹的欣赏,可他不知道,落在李容绚眼中,就是猥琐了。
别说成默,就连白秀秀都被李智秀的动作可爱到了,莞尔一笑说道:“李女士,和您聊天真是很愉快呢。”
李智秀微微低头,“真荣幸,我也是。”
“李女士对美学和正治经济学的了解都很深刻啊,看样子是从事相关行业的吧?”
“嗯,我在巴黎、尚海、新乡和首尔开了几家画廊,在首尔还有一家服装公司和一所设计学校,不过这些都不是我的兴趣所在,我的精力现在主要放在首尔的东亚美学博物馆,随时欢迎成太太去参观。”李智秀笑着说,“就怕成太太太忙没有空。”
白秀秀也知道对方是在探底,也没有掩饰,诚挚的说道:“我那位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如果不是因为儿子,我也不会抛头露面。”顿了一下她说,“但我是真想去您的东亚美学博物馆看看,要是有机会,我一定会去。”
李智秀误以为白秀秀是必须询问她那位在华夏的达官贵人情夫,才能决定和不和自己深入交往,立即心领神会的转移话题,说道:“听说你们太极龙去参加拿破仑七世婚礼的不少,不止是第十一神将刘玉会去,就连第四神将白秀秀也会去。”
白秀秀知道李智秀这是换了个方向试探,不过这种小心机乃是人之常情无伤大雅,便回答道:“刘玉神将会去,但白神将不会去。”她意味不明的笑了声说,“白神将怎么可能会去参加雅典娜和拿破仑七世的婚礼?”
这普通的笑声听在其他人耳里没什么,可听在成默耳里,却有点怪怪的,像是白秀秀意有所指。他没办法计较,装作根本没有听见。
“为什么说白神将不可能去呢?那可是雅典娜和拿破仑七世的世纪婚礼啊~一个是第二神将,一个是第十二神将,光是这个身份就足够轰动了,再加上拿破仑七世还打算登基,这可是史无前例的轰动事件。难道太极龙和欧宇的关系出问题了吗?”李智秀好奇的问。
“正治上的考量的确有,太极龙官方还是认为拿破仑七世登基的做法,有违背历史潮流。”白秀秀沉吟了一声说,“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拿破仑七世举办这次婚礼的动机不明。”
“动机不明?难道和雅典娜这样的女人结婚,还存在别的动机?我一直还认为没有情侣比雅典娜和拿破仑七世更典范了,在我的印象里,他们简直就是梦幻无比的王子和公主的童话故事。”李智秀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除了婚姻本身作为理由,其他的动机我都无法接受。难道他们也要塌房了吗?啊,我一直以为爱情就该是他们那个样子!”
白秀秀看向了一直不说话装作在品味美食的成默,“看,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认为了吧?所以说,你呀,真该好好向拿破仑七世学习,怎么做一个好男人。”
成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这种自欺欺人自我麻痹的舔狗精神,我可学不会。现实中,他却只能在白秀秀面前装傻充愣,一本正经的说:“我一定好好看,好好学。”
李智秀看向了终于开了口的成默,饶有兴致的问道:“阿寒有女朋友了吗?”
一直被白秀秀若有似无的冷嘲热讽,成默觉得自己必须反击,一副妈宝男的样子说道:“妈妈一直管的很严,现在没有女朋友。”
白秀秀扭头注视着成默宠溺的笑,“妈妈是为了你好。”
“听妈妈的话是好事,所以阿寒一看就是那种诚实可靠的男孩子。”李智秀赞许的说。
白秀秀摇头,“距离诚实可靠还很远,不过现在稍微好了那么一点,以前尽到处惹事。”
“虽然你们家阿寒话不多,但举止沉稳又有风度,透着温文尔雅的气质,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不像我们家容绚,现在都还叛逆的很,凡事都要和你对着干,你为她好,总觉得你是要控制她一样。”
李容绚的表情又一次进入了那种忍耐的状态,她用力的抓着刀叉,姿态拘谨的切割着餐盘里带着血丝的牛排,她没有说话,似乎在用动作表达着不满。
成默却察觉到了李容绚的动作有些怪异,可能是左手抬的太高了,有些不自然,他瞄了眼李容绚的手腕,西服宽大的袖子笼在左手手腕处,竟没有滑下来。不过就算滑下来,也只能看见应该是乌洛波洛斯的男士电子手表,以及几根毫无装饰作用,反而有点碍眼的手环。
李智秀瞥了女儿一眼,依然礼节性的强笑着说:“你看看人家,多有修养。”
李容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手上更加用力,银质刀叉和餐盘摩擦发出了锐利的碰撞声,那声音稍微有些刺耳,像是代替她在抗议。
餐桌上仿佛激荡起了对抗的前奏,弥漫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白秀秀试图缓和气氛,先是笑着对李容绚说道:“哪个母亲不是为了孩子好呢?”又对李智秀说,“现在的孩子接触的讯息很多,想法也很多,我们做家长的,还是得注意沟通的方式。”
李智秀摇了摇头,举起水晶杯,将半杯红酒一饮而尽,“沟通?”她苦笑了一下说,“有些结它长在心中,不是凭借语言就能解开的。”
白秀秀也将杯中血红的酒液,倒入檀口,然后替李智秀和自己再次满上,“语言也许不是药到病除的灵药,但它多少能够缓解症状,让伤口不至于溃烂到无药可救。”
李智秀转动着餐桌上的水晶杯,低头看着杯中的红色液体在清透的杯身晃荡,轻声说道:“有些事情确实很难以启齿,但我一直都想得很明白,也就没有什么无法面对的。”她抬头凝视着白秀秀,“也许您早就看出来了,我的身份没有那么光彩,我不过是个情妇,是三星集团总裁李世显的情妇。我十九岁那年,在首尔大学读金融学,涉事为深,遇到了李世显,当时他对我很好,把我宠的像公主一样,我彻底的沦陷了,谁又不渴望成为一个帅气多金又实力非凡的天选者的妻子呢?我怀揣着成为他妻子的梦,怀了容绚.”
“妈妈!”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李容绚打断了李智秀,“你喝多了。”
面色微醺的李智秀看向了一旁脸色如冰的李容绚,“我没喝多。不过你不愿意听我就不说,反正都是过去的一些烂事。只要你能真的不介意,我就能看得开。”
李容绚阴沉着脸不说话。
李智秀笑了一下,又向白秀秀举杯,“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虽然我没有能进入三星家,但我的女儿还是获得了认可,家族信托受益人上有她的名字,至于将来.”
“妈妈,真是够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那个家族谁要是想进,就谁去进,我一点.一点.”李容绚逐步加重语气,“.一点兴趣都没有。”
“啊~~”李智秀似笑非笑的凝视着李智秀,“你说的倒是轻松,你以为天选者的支出,是我那几间小公司能够负担的起的吗?你的学费、陪练费、遗迹之地门票、乌洛波洛斯、AAA级技能、贡献点数.这些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全是来自你最讨厌的三星家族。你梦想成为雅典娜那样的强大的女性,你觉得雅典娜没有她的家族背景能成为雅典娜吗?也许没有她的家族作为后盾,她连雅典娜这个名字都不配拥有。”
“雅典娜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现在最崇拜的是路西法!一个出身普通,没有家世背景,却自地狱中冉冉升起,穿过死亡的火焰和血雨,成为恐怖和黑暗主宰的男人。”李容绚语调决然的说,“我会和他一样,凭借自己,把力量握在手中,顽强的和全世界对抗。”
成默被这中二的发言刺激到嘴角抽搐,心中觉得莫名荒诞,他终于知道自己在低龄天选者中是怎么样一种形象了,大概就像是黑深残动漫里,那种苦大仇深铁血无情一心想要毁灭全世界的反派BOSS。
白秀秀借着喝酒的姿势,掩饰住嘴角的笑意。
李智秀被李容绚的话语气笑了,她压低了声音,“啊~~你这个孩子啊~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啊?你怎么能崇拜一个魔鬼呢?你知道不知道这会给你父亲带来多大的麻烦?更何况你怎么知道他出身普通呢?那些媒体的话一句都不要信。”她摇着头说,“以后千万别说这种傻话了。”
李容绚把桌子一推,站了起来,“你根本就不懂,其实我最希望的就是三星爆炸!”说完她转身就急步走向了大厅。
“这孩子”李智秀满脸无奈,她也站了起来,“实在是抱歉,我得去看看她,省的她做什么傻事。”
“让我儿子去陪着她吧!年轻人会更好沟通一些。”白秀秀笑着说。
李智秀迟疑了一下说道:“可是.”
成默立即站了起来,“没关系,阿姨,交给我吧。”他挪了下椅子,走出了座位,向着李容绚追去。
李智秀注视着成默追上了李容绚,才重新坐了下来,叹息一声说道:“她总说我不明白她,却不知道我很明白,是她不明白我而已。对抗世界,哪有那么容易。就算是路西法,又付出了多大的代价?难道无忧无虑的过一生不好吗?”
“少年不识愁滋味,人需要经历一些挫折,才会明白无法理解的道理。”白秀秀知道想要一个私生女获得三星家族,那种自私自利的大家族认可有多难,她向李智秀举杯,“是你把她保护的太好了,也许你应该让她顺其自然的成长。”
“道理我都懂,可做母亲的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吃苦呢?”李智秀和白秀秀碰了一下杯,“我承受的已经够多了,就不希望她过的哪怕有一点不好,可我越是努力,反而她越是抗拒。”
“年轻嘛,阿寒以前也怨恨过父母,但他现在就很明白了。”白秀秀说,“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懂得的。”
李智秀没太注意白秀秀遣词造句中的异常,略带烦闷的说:“但愿吧!我已经不相信爱情了,希望亲情还能给我一些安慰。”她喝掉了杯子里的酒,并主动先为白秀秀添满酒杯,“一直都是我在向您倾诉,有些失礼了呢。”
“不,我很高兴能够聆听您的心声。其实我也很久没有这样能和别人聊聊这些家长里短了。”
“我觉得成夫人也是有故事的人。”
“故事谁没有呢?”
“酒这里也有。”李智秀再次举杯。
白秀秀微笑,又和李智秀碰了一下,轻盈悦耳的脆响在流动的音乐声中回荡,“我都不记得我多久没有这样畅快的喝酒了。”
李智秀眨了眨眼睛,“看来您不止有故事,还有心事。”
“这两样东西,谁会没有呢?”
“感情上的事?”李智秀自顾自的喝了一杯,她没有追根究底,而是在给自己倒酒的时候又问,“成太太相信爱情吗?”
白秀秀也自顾自的喝了一杯,她眺望着夕阳仿似燃烧殆尽般落入旷野的尽头,撒下一片苍凉的残照,脑海里闪过了一些回忆,有关前夫的,有关成默的。她握着空酒杯长久的没有回答,然后一杯接着一杯,直到余晖散尽,夜幕降临,她才借着几丝醉意说道:“大概爱情就像太阳,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总有时刻在炽烈燃烧,总有时刻在沉入海底。不论你还是我,都有过为了看到日出,攀登或者等待的时光,也许我们随着年岁渐长,不再愿意翻山越岭登上最高峰追逐它,也不再愿意枯坐于冷风在海岸边等待它。但一直会有人不畏山峰险峻,不惧海风寒冷,当你看到一对情侣,站在璀璨的光晕中,感受爱情的灼热,你会希望自己也能这样吗?你会怀念那个同样感受过炙热的自己吗?如果你希望,你怀念,你就相信。”她笑了笑,“我想,爱情从没有所谓的悲剧,有的只是一个答案。”
“答案?”李智秀问,“什么答案?”
“日落之后是什么?”
“是夜晚。”
白秀秀摇头,“不。”她微笑,“是月色。所以,无论你攀登,还是等待,其实它从未离开。那么相信或者不信有什么关系呢?它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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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默跟着李容绚穿过了忘情演奏的交响乐团,走向了大厅另一侧的边缘。在宛转悠扬的《月光曲》中,李容绚重重的推开了通向观景平台的玻璃门,尖锐的声响中,冰块般的寒风撞了进来,砸的人脸颊生疼。
李容绚无所畏惧的迎着冷风冲了出去,在她身后的成默,抬手撑了下玻璃门,也走出了温暖如初夏的玻璃房子,跨入了三面凌空的悬崖观景平台。在玻璃门关闭的回响中,他不疾不徐的前行,凝视着李容绚直奔悬崖边缘的玻璃护栏,那速度仿佛要纵身一跃,跳下悬崖。
这时夕阳已经埋入了荒原的尽头,那发散的微光就如同隆起的弧形坟茔,沿着天际线蔓延的彩云,如同正在退潮的潮水,泛着红光在天边翻涌。在更高的空中,褪去色彩的蓝色中,悬挂着一弯浅浅的月牙,如同指甲抠出来的破口。
“别跟着我。”李容绚回头冲成默冷淡的说。
“你怎么确定我是在跟着你?”成默淡淡的说。
“别以为我没有听见你和我妈说了些什么!”
“说了些什么?”
李容绚停住了脚步,寒风中,她下意识的裹紧了西服,又双手抱胸,以警戒的姿态,眼神犀利的盯着成默,语气变得不耐烦,“你是不是有病?”
成默低眉扫了眼李容绚的手腕,果然,在她左手的手环和手表的间隙中,几条微微凸起的疤痕若隐若现,“你不是说听见了?你妈说怕你做傻事,我就看看你会不会做傻事。”
李容绚察觉了自己隐秘的伤痕被成默发现了,她连忙放下手,重新将伤疤藏了起来,“你看什么看”她恼羞成怒的说,“我最讨厌你的这样的妈宝男,你能不能走远点,别在这里碍事?”
成默心想李容绚真是比她表面看上去温柔太多了,骂人就连一个“滚”字都舍不得说,她真的,我哭死.
“碍什么事?”他说,“碍着你做傻事?”
李容绚被成默气的颤抖了一下,咬牙切齿的想要和成默争吵,但终究她只是咬牙切齿,没能骂出什么狠话,满脸抑郁的转身继续向着玻璃护栏走了过去。
成默怀疑是自己也有女儿的缘故,因此他并不反感李容绚的矫情中二和好高骛远无病呻吟。虽说他没有过这样的阶段,可那是因为他的确身处苦难之中,除了像他这样生而不幸运的孩子之外,又有哪个都市年轻人不是从这个阶段走过来的呢?
他没经历过,但完全能够理解。
可想要点化李容绚,则和其他事情无关,单纯的是“缘分”这个词,作为半神的他,想要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轻而易举,就看他心情如何。
成默当下的心情不错,还觉得与李容绚母女相遇这件事很有趣,便继续亦步亦趋的跟着李容绚走。
“你怎么这么烦?”李容绚边走边回头斥责。
“你当我不存在,就不会觉得我烦了。”成默淡然的回答。
李容绚再次停了下来,无奈又气恼的发出了翰国人最爱发的感叹词:“啊~~~我真是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人!”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成默,讽刺道,“(白痴),你不会觉得这样就能引起我的注意吧?”
这点小伎俩自然对成默不起作用,他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微笑了一下,“你怎么觉得都可以。反正我会跟着你,直到你回到座位上去。”
“你会一直跟着我?”李容绚冷笑一声,她走到了悬崖边,抓住了玻璃护栏的铝合金边框,“如果我跳下去,你敢跟着我跳吗?”
成默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们是在演《泰坦尼克号》?就算是,我也该是那个反派高富帅才对吧?‘you jump,i jump’这句台词不归我说。”
李容绚被成默气笑了,“啊~什么《泰坦尼克号》啊?”
成默看李容绚的表情应该是真没看过这部电影,也正常,她这个年纪没看过一部已经老掉牙的电影理所当然。于是他耐心的解释道:“就是一部爱情灾难片,女主角和你有点像,厌倦自己的贵族身份,却被母亲强行安排和一个高富帅相亲。在宴会上她感觉到自己被这种生活压迫到快要窒息了,于是赌气离开了宴会现场,冲到了泰坦尼克号的船舷边,想要自杀,然后就遇到了自己的一生所爱.”
“哎呀~~~什么土味剧情。”李容绚不像开始那么厌烦了,却依然表现出嫌弃的模样说,“臭小子,你不会真以为你是高富帅吧?真是可笑,不过是还没有发育完全的豆芽菜罢了。”
“那你呢?”成默的神情依旧平静,没有任何变化,他陡然间撕掉了温情脉脉的面纱,冷笑着讽刺,“你又是什么?依靠三星家族成为天选者,却恩将仇报希望无恶不作的三星财团爆炸的正义使者?享受着自私冷漠资本家父亲带来的优渥生活,却厌恶憎恨着父亲的光明伙伴?还觉得当情妇的母亲到处结交达官贵人丢人现眼,而自己是被肮脏母亲玷污了的冰清玉洁大小姐?”
毫无防备的李容绚,被心理学大师成默突如其来的言语击中了软肋,瞬间变了脸色,原本被逗的逐渐散去阴霾的脸孔,重新归于死寂。寒夜降临,晚风萧索,餐厅的灯光与月光交汇成更为凄凉的冷光。这冷光将夜晚照耀的如冰海,她掉落在里面瑟瑟发抖,像是冷,又像是陷入了噩梦,被撕破了藏在心底的致命的伤口。莫名其妙的,眼泪就这样一颗又一颗的从她的眼眶里掉了下来,像一串一串珍珠摔碎在防腐木地板上。
成默毫无感情的说道:“哭什么哭?真要有种,要么就改变它,要么就去死。”
李容绚颤抖了几下,看向了灯火辉煌的餐厅,精心打扮的人们在流光溢彩笙歌满堂中交杯换盏,而她的母亲端着酒杯,在摇曳的烛火映照里,正朝着对面这个男孩的母亲谄媚的笑。她想起了父亲前不久才甩在母亲脸上的耳光,还有对自己说的那些冷漠无情的话语,以及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毫无希望的未来。
生无可恋的情绪如冰冷海水般吞没了李容绚,她扭身双手抓住冰冻的合金栏杆,撑着身体准备站上去。
成默随手就抓住了李容绚的左手手腕,“你讨厌我这样的妈宝男,我也最讨厌你这样矫揉造作,还喜欢无病呻吟的女人了!别天天摆出一副‘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的表情。”
李容绚没有说话,她狠命的甩手,挣扎着毅然决然的向着悬崖下方的黑暗跳了下去。然而成默还抓着她,她并没有能坠入深渊,而是被成默扯着手腕,挂在了悬崖边缘。
她抬头,看见那个叫阿寒的妈宝男,倚靠着栏杆,低头俯瞰着她,像是看一个笑话。
“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勇气?”成默说,“知道不知道高空坠落的时候,时间会成百倍放慢,感官会成百倍变敏锐,死亡的痛苦,也会放大成百倍。你会有时间回忆,这个时候悲伤的回忆全都消失不见了,你会记起所有甜美的过往,然后你无比悔恨做了错误的选择,可不幸的是,后悔毫无意义,你不会立刻死去,粉身碎骨的疼痛会一点一点吞噬你,你会再血液的流失中,感觉到锥心刺骨的痛.”
“别说废话了,有种你就放开我。”李容绚颤声说。
成默点了点头,“好。”随后他松开了手,还顺便扯掉了李容绚的手表。
这答案和动作完全出乎李容绚的意料,她睁大眼睛,眼睁睁的看着成默握着他的手指张开,拉断了她的乌洛波洛斯的表带,那坚固的编织表带就像是纸一样断裂开来,露出了下方一道又一道伤疤。可她却下意识抓紧了对方的手,然而对方却没有重新握紧,而是任由她快速滑落。她的上半身完全不受控制,向后仰倒,在震惊和绝望中,她倒向了黑暗。而那个做出诡异举动的妈宝男面孔在快速变远,剧烈的风声淹没了她。她无暇思考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感觉到无比心慌,耳膜里全是“嘣嘣嘣”的剧烈心跳,这心跳的声音大到几乎让她晕眩。
她不知道是因为阿寒的心理暗示,还是回忆的画面在大脑中闪回的过于快速,总而言之,正如那个妈宝男所说,时间变的慢了下来。一些尘封已久被忽略的过往竟在这个时刻如掠过眼前的风景般浮现。她看到了母亲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在公园里,给她买了甜筒,抱着她坐了旋转木马。她看到了中学时,因为她被同学霸凌,母亲带着律师来到了学校,说要把那几个欺负她的女同学送到管教所,那些女同学被吓的痛哭流涕。她看到了为了庆祝她拿到乌洛波洛斯,她的母亲陪着她去了酒吧,第一次允许她喝酒
果然,一切都如那个妈宝男所说,她回想起的全是甜美的时刻,而她也开始后悔了。她慌乱的挥手,试图抓住什么,却徒劳无功。她看到自己距离地面越来越近,灯光、树荫、疾驰而过的汽车、金色的洋葱屋顶,还有.一片长满尖刺的嶙峋岩石就在她的眼前。她已经预感到自己会如同从高处落到地面的西瓜一般四分五裂,她仿佛看见了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献血洒满一地,极致的恐惧令她想要尖叫,可张开嘴,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真的要死了吗?”
在即将触碰地面的一霎,她闭上了眼睛,这一秒她变得轻盈,下一秒又觉得放松,像是落入了一片温暖的海,预期中的痛感一点都没有发生,那种暖洋洋的漂浮感,让她仿佛回到了母体,被羊水所包裹。
“我真的死了吗?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李容绚心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她完全对时间失去了概念,却听到耳畔响起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喂,你不会是睡着了吧?”
李容绚打了个冷颤,猛的睁眼,就看见成默悠然自得的坐在一张躺椅上,居高临下的俯看着她,而她正漂浮在泳池里。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死,浮力骤然就消失了,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未来得及释放,她就沉入水中。不会游泳的她胡乱的扑腾,呛了好几口水,经历过一次死亡,她再也没有去死的决心,放肆的大喊道:“helphelp”
“别喊了,这泳池就一米五深。”
李容绚动作僵硬的站直了身体,湿透了的头发和衣服紧贴着脸颊和身体,带着硫磺味的池水哗啦啦的滴入泳池。她窘迫到不敢看成默一眼,低着脑袋慢慢走到了池边,双手撑着泳池边缘,想要爬上泳池。可她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浸透了水的衣服拖累着身体,让她整个人沉的像是秤砣,她紧咬着牙关,几次都没有能翻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成默走了过来,向李容绚伸出了手。
李容绚倔强的没有去拉他的手,而是落回了泳池,扶着泳池边沿,缓慢的向着稍远处的扶梯走去。
成默注视着李容绚的背影,染成亚麻色的头发在清透的池水中散成了水草,他轻笑了一下,自言自语般的低声说道:“其实当妈宝男真的挺幸福的,至少有妈妈把你当块宝。”
李容绚像是没有听见成默说话,涉着水,一步一步向着扶梯走去。
“每个人都被拷在生活的枷锁中,幸福或者不幸都是自身的感受,但如果觉得人生不幸,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挣脱生活镣铐的勇气。”成默跟着李容绚向泳池边走,“你比你妈妈怯懦的多,你妈妈有勇气挣脱镣铐,而你却只想逃避”
李容绚停了下来,她仰头看着成默,冷笑着说道:“所谓挣脱镣铐就是不择手段的讨好有钱人吗?知道她为什么对你们这么热情?因为你妈妈表现出了足够的实力。她看中了你们家的钱,还有背景。她甚至要求我和你搞好关系.”
成默耸了耸肩,“所以你妈妈是偷了还是抢了?她犯了什么错?哦~是她错在选择了当一个有钱人的情妇?我们先不说她是不是上当受骗不得已选择了这条路,即使她是心甘情愿当你父亲的情妇,她就有罪吗?世间千千万万不道德的事情,当一个人的情妇是最不值得羞愧的事情,因为她伤害的只有她自己。也许你会说她还伤害了另外一个女人,不,伤害另外一个女人的,是那个男人,是那个丈夫。不论她是为了钱,还是为了感情,她都没有错,没有一丁点错。真要有错,也是那个男人的错。”
李容绚语塞,她没办法承认对方说的很有道理,缄默了十多秒,“我和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
“就生活而言,人生没有定式,没有模范。如果你觉得不幸,想要找到救赎之路,却不知道去哪里寻找,就多去点普通人生活的地方,多看点乱七八糟的书,你会从那些或市侩或善良的普通人和那些或深刻或无聊的书籍里,找到有关生活的智慧,而这些智慧会帮助你找到逃离不幸的救赎之路。”
李容绚又一次停了下来,她站在水里呆呆的站立好一会,才不紧不慢的走到了扶梯旁,爬了上来。她双手抱胸,头也不回的向着出口的拱门走去,走到拱门边时,她扭身看向了成默,没好气的说道:“怎么小小年纪,说话一股子爹味?”
“有吗?”
李容绚点头,她又问:“那个叫什么《泰坦尼克号》的电影结局是什么?”
“哦~命中注定的人为了救女主角冻死了,沉入了海底。女主角活着上了岸,改名换姓,生活幸福美满,直到寿终正寝。”
“为什么他们不一起死?”李容绚很是遗憾的说。
“导演为了升华电影主题。”
“哪那个高富帅呢?他死了没有?”
“他没死,也活了下来。泰坦尼克号快要沉没的时候,他抱了一个在痛哭的孩子,装作那个孩子的亲人,跳上了救生船。”
李容绚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她还是强笑了下,问:“那你是想当命中注定的男主角还是高富帅?”
成默弯腰拾起一侧躺椅上叠好的浴巾,抛向了李容绚,等她接住,才淡淡的说道:“我想当那座撞沉泰坦尼克号的冰山。”
披上浴巾的李容绚先楞了一下,随后愉快的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
“一听你这个选择就是没有谈过恋爱的单身狗。”李容绚笑的前仰后合,“你不会是FFF团的团长吧?”
成默不知道多久没有听到“fff团”这个梗了,笑了下说:“这是你的错觉。”
“你挺有趣的,不像看上去那么无聊。”李容绚停顿了一下,真心诚意的说,“真抱歉,刚才对你态度不好。”
“没关系。”成默说,“以后别在干自杀这种蠢事了就好。”
听成默直接把天聊死,李容绚红着脸立即转身,挥了挥手,“再见。”
“喂!”
裹着浴巾的李容绚回头,她打了个喷嚏说:“不许再对我说教。”
“不是。”成默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李容绚的手表,“你的乌洛波洛斯。”
“哦。”
“接住。”成默轻轻抛了过去。
李容绚伸手,手表精准的落在了她的手里,“谢谢。”
成默转身向着另外一个出口走去,头也不回的说道:“晚安。”
站在拱门边的李容绚目送成默消失在出口,才轻轻说了声:“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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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默回到别墅的时候,白秀秀应该是早就回来了,她正坐在沙发上,大理石茶几上摆着路易十三和一个水晶杯,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
短发女人。
一身黑色紧身连体皮衣身材凹凸有致,大长腿套着一双过膝高跟靴的高月美正翘着二郎腿,大喇喇的靠在沙发里,她一手放在胸口下方一点,一手端着酒杯,姿态很有黑道大姐头的风范。
许久不见高月美,她像是换了个人,倒不是外貌有什么变化,而是人的气质。以前的高月美飒爽中带着英气,如今那张鹅蛋脸竟变的明艳而冷傲,眼眸中也闪烁着桀骜不逊,张扬着从前曾未有过的气势。如果说白秀秀是权倾天下的女王,雅典娜是举世无双的杀手,谢旻韫是高洁绝俗的圣女,那么现在的高月美就像是杀伐果决的将军。
成默丝毫没有意外,白秀秀在“地狱天使”那么高调,就是为了引出高月美。公司里来了这样奇怪又富有的人,她不出现才不应该。
高月美瞥了成默一眼,大概是没有认出他。她倾着身体,放下酒杯,随即站了起来,低声说道:“嫂子,你不用再说了,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回去的。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小美.”
高月美开口阻止白秀秀继续说下去,“嫂子,感谢你这么多年一直照顾爸妈。也感谢你百忙之中还抽空来找我,但我已经找到了我自己的人生,我不想再做那个无所事事每天只知道刷偶像剧的恋爱脑了。”
白秀秀语重心长的说:“可以做的事情那么多,你也没必要走黑道吧?”停顿了一下,“你要是喜欢打打杀杀的游戏,也可以去太极龙,地方随你挑,一样能过足够精彩刺激的生活。”
高月美平静的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我不想再在你的庇护下生活。我想靠我自己,走我自己的路。”
白秀秀也摇了摇头,“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可我不能允许你继续这样荒唐下去。”她不容反驳的说,“黑道不是正途,地狱天使必须解散。”
高月美皱了皱眉头,“嫂子,你这是在逼我。”
白秀秀正待说话,成默叹了口气,轻声喊道:“小美.”
高月美猛然扭头看向了成默,怔怔的盯着他,微微张着朱唇,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话的样子。
成默走了过去,顺手撕下了黏在肌肤上面膜般的面具,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他停在了距离高月美大约一步的地方,恰好是伸手差一点才能够着的位置,和她对视了几瞬,语气婉转的说道:“真抱歉,直到现在,我才鼓足勇气来见你。”
高月美的眼眸暗淡了下去,想要触碰成默的手凝滞在了原处,月光从落地玻璃中透了过来,那月光是如此古老,如漫长岁月,洒在三个人身上,在他们中间涂抹下金色的孤独。她强笑了一下说道:“别说的这么悲伤,我们都还好好活着,应该开心才对。”
白秀秀也笑,“对,应该高兴,应该庆祝,来我们一起喝一杯。”她弯腰,又从茶几下拿了个杯子,给成默倒上了一杯酒,递给了他,“为我们的重逢干杯。”
成默接过杯子,和高月美、白秀秀碰了下,仰头将杯子里的灼热的酒液,全部倒进了喉咙里。
高月美一饮而尽后,放下杯子,她掩饰住激动,语气冷峭的问:“所以,你是帮助我嫂子来劝我的吗?”
成默避而不答,而是说道:“我尊重你的选择。”顿了一下,他又说,“但我不希望你做这个选择,是因为意气用事,又或者是为了我.”
高月美低头沉默了须臾,“我承认最初做这一切,并且能坚持下去是因为你。”她抬头看向了成默和白秀秀,坦然且坚决的说道,“但现在不是了,地狱天使的大家都需要我,我很喜欢这种被依赖的感觉,真的很喜欢,这样让我有很深的存在感。也许他们每个人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他们并不坏,只要真心对他们,他们也会用真心回馈。我觉得他们反而比大多数人更讲义气。而且他们都听我的,我会好好改造他们,不说让他们成为一个好人,但至少不会让他们走上不可饶恕的路。”她笑容灿烂,“我想这也是在治病救人吧!”
成默看向了白秀秀,“既然是这样”他冲白秀秀苦笑了一下说,“那就还是支持她吧,只要她带领‘地狱天使’转做正行就行。”
白秀秀和成默对视了一眼,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高月美没多想为什么刚刚还斩钉截铁的白秀秀,这么快就同意了刚才不答应的请求,还颇有些开心的看向了白秀秀,“谢谢你,嫂子。”
白秀秀叹息了一声说:“有什么事情还是要给我打电话,也多跟二老联系一下。”
高月美点头,“嗯,我知道的嫂子。”她踌躇了一下,“既然这件事解决了,嫂子,我还有几句话想私下和成默聊聊。”
白秀秀放下空酒杯,走向卧室,“你们聊,我不会听。”
高月美应了声“好”,又说,“嫂子,其实你听到也没什么。”
白秀秀没回应,精致进了卧室。
成默同样缄默不语。
等白秀秀将门关上,高月美才凝视着成默,直截了当的问:“你现在和沈幼乙怎么样了?”
“很好。”
“那个女儿是你和沈幼乙的?”
“是,小鹿是我的女儿。”
“雅典娜和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是我的妻子。”
“那沈幼乙呢?”
“也是我的妻子。”成默说,“准确的说是我的前妻。”
“那谢旻韫呢?”
“同样是我的妻子。”成默长叹了口气,“不过这个事太复杂,她和雅典娜的关系还没有厘清。”
高月美点了点头,她站在成默面前,紧紧呡着嘴唇,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想说。
成默默默等待,既没有催促,也没有开口说点什么缓解凝固气氛的意思。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两个人之间的月光逐渐抽离,只留下一片黑色的空虚。
“你和沈幼乙很好就很好。”高月美说完这句长长舒了口气。
“你过的很好就很好。”成默说,“我本来没资格对你说这样的话,我自私自利,还不体面,可能是下多了棋的缘故,习惯了把一切当做棋子.但我是真对你有愧疚的,所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别说这样的话,你不欠我什么。如果不是你,我过不上如此精彩的人生,可能就在星城随便找个人嫁了,浑浑噩噩的结婚生子,我简直不敢想,所以我还要谢谢你,谢谢你给了那么多乌洛波洛斯,给了我尼古拉斯、井泉、井醒,给了我丰富多彩的人生。”
“你过什么样的生活,并不是我决定的。和你为我付出的相比,我给你的那点东西微不足道。”
高月美释怀的笑,“好了,别婆婆妈妈的,这一点都不像你,我崇拜的那个成默,可是足够冷酷无情的男人。”
“还不足够冷酷无情吗?世界都差点被我毁灭了。”
“哈哈~我还挺遗憾你为什么不把世界全都毁灭掉的呢!”
成默笑。
高月美也笑。
笑过之后,两个人又相对着沉默。
任由无声发酵了须臾,高月美才低声说:“那我走了。”
成默没有挽留,点头说道:“再见。”
高月美转身向门口走了几步,又回头说:“帮我跟我嫂子说一声,我就不跟她告别了,省的她又念叨我。”
“嗯。”
走到门厅时,高月美又回头叮咛道:“如果我嫂子有什么麻烦,你一定要主动帮她!”
成默面不改色的说:“那肯定。”
高月美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再次回头,“对了,我冒充你情妇没问题吧?雅典娜和谢旻韫不会杀上门吧?”
成默挠了挠了头,“应该.应该不会吧!她们应该会先打起来。”
高月美握着门把手说:“想到堂堂路西法也会被感情折磨,我挺开心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成默认真的说,“路西法也不能免俗。”
高月美走出了房间,对成默微笑,“再见。”
成默挥了挥手,“再见。”
高月美拉上了门,没有立即离开,她握着冰凉门把的手久久没有松开,就保持着姿势在门廊灯的照耀下低头站立。
在门的一侧是春天,另一侧是冬天。
春天和冬天,有最紧密的联系,它们拥抱过,可不管如何,春天都必然走向与之截然相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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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成默听到了高跟鞋敲打着大理石路面渐行渐远,他才走到了白秀秀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说:“小美要我跟你说声‘再见’。”
“嗯,我听到了。”
“你不是说不听我们说话的吗?”成默站在门口说。
白秀秀在房间里大声回答:“我没想听,可你们说话的声音太大了。”
“哦。”成默从白秀秀的语气中听到了不对,这是不祥之兆,他知道他不能走开,也不能喝白秀秀讨论高月美,他试图转移白秀秀的注意力,便说道,“你猜刚才那个李容绚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成默凑近木门,“要不我们再喝点,边喝边聊,我也想知道,你和那个李智秀聊什么,能聊那么愉快。”
“你先说李容绚做了什么?”
“她跳崖自杀了。”成默没有吊白秀秀的胃口,他清楚过犹不及。
如他所料,白秀秀被成默抛出来的话题吸引,打开了房门,她隔着门缝注视着他说:“李容绚怎么会莫名其妙跳崖?”
成默耸肩,“我刺激的。”
“你怎么这么无聊?”
“我那是在帮她。”
“刺激的别人跳崖是帮忙啊?”
成默指了指茶几上的路易十三,“边喝边聊啊,干聊天有什么意思。”
白秀秀并没有轻易上当,堵着门缝冷笑道:“你可真够绝情的,情人刚走,就调戏情人的嫂子。”
成默一语双关的说:“这里只有孩子的妈,哪里来的嫂子?”
白秀秀“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将成默狠狠地关在了门外。
成默敲了敲门,“你生气了?”
“没有。”
“没生气,你把门关这么重干什么?”
“我手重。”
“你平时不是这样的。”
“我平时就这样。”
“不,不是这样。”
“成默,你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我关心你。”
“我不需要你关心。”
“你是因为高月美生气,还是因为其他的女人生气?”
“成默,有你这么关心人的吗?”白秀秀怒道。
“你还说你没有生气。”成默好整以暇的说,“看,你发火了吧?”
白秀秀不理他,躲在房间里不说话。
成默清楚如果让白秀秀自己想,那么高月美和他的关系就会变成他们两个人之间再也无法逾越的天堑鸿沟,他必须趁着白秀秀还没有想清楚的时候,让白秀秀再也没有办法去想清楚。
于是他敲了敲门,“你开门。”
白秀秀不理会,他继续敲。
敲了几下,白秀秀还是没有理他的意思,他便说道:“你不说话,我进来了啊!”
“我进来我就走。”白秀秀冷声说,“马上走。”
“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成默说,“不管你问什么问题,我都说百分之百的真心话。”
房间内再次陷入了静默,但这一次和刚才不一样。
“仅限今夜。”成默说。
房间内传来了脚步声,片刻之后,白秀秀再次打开了一道门缝,她冷冷的说道:“你发誓。”
成默举起了手,“我发誓,要是和白秀秀玩真心话大冒险,我不说真心话就永远孤苦伶仃,再也见不到任何亲人。”
白秀秀虚着眼睛问:“百分之百的真心话?”
成默点头,“百分之百真心话。”
“不许用超能力作弊。”
“不用超能力作弊。”
“游戏我来选。”
“游戏你来选。”成默坚决的说,“什么游戏都可以。”
白秀秀双手抱胸,咬着嘴唇,思考了须臾,才点了点头,“那我给你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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