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色掩映下的整座杭州城中,隐约可见几处微弱的光亮,大部分区域则处在阴影之下,其间究竟有多少藏污纳垢,不得而知。
一处灯火辉煌的大宅子门前,一道黑影快步走近侧边的角门,在门扉上轻轻扣了几下,很快小门便发出一道轻微的声响,从里边被人打开。
黑影回身四顾,目光扫过周围一圈,随即便闪身而入。里边的门房这时也探出头来,犹不放心地望了一眼门外,才悄然关上了门。
堂屋里,赵鹏与苏赫相对而坐。
“子阳兄,此计可成?”
“太急躁了些,你真当李谦会猜不出来,此事系何人所为?”
“那又如何?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赵鹏哼了一声,冷声道:“当日他公然不顾朝廷法度,命人对我动用私刑,可不就仗着我手头没有告他的证据,才如此嚣张么?”
“不一样,总归是不太一样的------”
苏赫摇了摇头,心说其实最根本的问题在于,你根本就猜不透李谦手中的底牌。他李谦可以在身陷舆论风波时,凭着其过人的本事,令人捉摸不透的行事手段来扭转败局,你行吗?你赵鹏真的行?
当然,这些话是没法当面言明的,否则赵鹏一定会和他翻脸。
但平心而论,自打李谦狠狠坑了一把陶臬台后,苏赫对于李谦的认识却是愈加清晰了几分。
原本他心底就对此人怀有几分畏惧,再经过臬司一案后,他心中除了畏惧以外,还多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庆幸------庆幸自己没有与对方发生过什么正面冲突?
兴许是的。他姓苏,不姓赵,也不住在赵家隔壁,所以这姓基本上是老早就定下来了的,他没有京城傅家这样的远亲,也没有颖国公这样勋贵背景的后台,所以他只能选择低调,否则很容易‘英年早逝’。
现在,李赵两家的争执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估计再来这么一场,往后就要你死我活了,李谦和赵鹏,究竟谁死谁活,目前很难判断。
一位是两榜进士出身的致仕乡宦,简在帝心,得赐天子墨宝;一位是本地豪强,京中关系颇不简单,财力背景深厚------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最终会鹿死谁手,眼下确实说不准。
事实上,赵鹏今晚的行动,并非出自他这位‘军师’的授意,他也是在来到这里后,才得知是这么个情况------心里忍不住将赵家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遍,专干蠢事也就罢了,还‘好心’拉我入坑,不带你这么卖队友的!
事情做都做下了,收尾时才问我此计是否可行,你姓赵的脑子让驴给踢了吧?
抱怨归抱怨,他的狗头军师还得继续充当下去,于是便缓缓说道:“赵兄,我认为你今晚不能出城,否则李谦一旦寻来,发现你不在,心中便更加认定了此事是你所为,那么他一旦闹将起来,谁也说不好会生出什么意外。”
赵鹏听了这话,登时便眯起了眼睛看着他,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
“子阳兄莫不是在说笑?人我劫都劫了,你自己也说李谦一定会怀疑我,现在又说什么怕他闹将起来,会有什么意外------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的话都能出自你口,该不会是你让他给吓破胆了吧?他李谦,当真有那么可怕?”
苏赫心中轻轻一叹,正待再劝时,却听他继续说道:“再者说了,人我都给送出城去了,他李谦就是再能耐,还能在夜禁后敲开城禁不成?春宵苦短,你让我放着那么一对漂亮的美人儿在外头,自己却在这儿独守空闺不成?”
“------”赵鹏为之语滞,一时竟是再也找不出相劝的话来,或者可以说是他已经懒得再劝了。
该死!自己本就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安安心心应科考取得功名,只待一朝步入仕途,此生便大有可为!如今,怎会平白无故的卷进这凶险的是非中来了?交友不慎,真是交友不慎啊------
苏赫心中百般犹豫不定,既想提出告辞离开,又担心会因此而惹怒了赵鹏。可若是留了下来,万一到时李谦真迁怒于自己的话,怕是也讨不了好。
正当此时,管家过来禀告,事情办妥了,人已在送往城外的路上。
赵鹏心中大喜,当下便要动身出城,只要他能趁着夜禁开启、城门上锁的最后一刻出去,城里的李谦就真是拿他毫无办法了。
不想管家刚一退下,又返身回来,面色古怪地再次禀报道:“少爷,潘东家来了。”
“唔?”赵鹏闻言也有些发愣,疑惑道:“先前本公子想见他,他都百般不愿现身一晤,怎会在今夜上门来了?”
苏赫听了这消息却是心中一动,忙起身告辞道:“既然赵兄今晚还有要事,我便先告辞了。”
赵鹏此时自然是没功夫理他的,两件事撞到了一块儿,他自己都不知该先办哪一件为好,因此也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便放他离去了。
踯躅良久,赵鹏最终一拍手道:“罢了!李谦才是心头之患,旁的事情倒是不急。”话落便对边上静候着的管家吩咐道:“带他去书房吧,本公子今夜倒要会一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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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谦要竞价花魁了。
这是林秋芸午后听到的头一个令她遭心的消息。
李谦现身春风一笑楼,参与花魁梳拢。
这是天色入暮之后,林秋芸听到的第二个让她感到难过的消息。也是到了这时,她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了,难道,自己作为一个未过门的妻子,当真要放任未来夫婿今晚与其他女人同床共枕,做了那花魁的‘新郎官’?
林秋芸感到特别委屈,因为她隐隐觉得,对方这是成心在跟自己怄气呢。否则的话,他也犯不着突然一反常态,要去争那花魁的梳拢之夜。
要知道,此前他可是宁肯为了自己,而不管不顾的执意要退掉这一门亲事的。
是他的心变了么?这显然不太可能,至少男人变心再快,也不至于为了个风月女子就轻易变心,更何况他还是李谦,那个温文尔雅、说话风趣、间或还会在交谈之时,眼神偷着打量自己两眼的李谦,那个独一无二的李谦!
而且,尽管心里有些吃味儿,但林秋芸敢肯定,李谦对那柳如烟并无太多男女间的好感,否则先前也犯不着做下“庸脂俗粉”之评。
所以凭着一个女人特有的直觉,她便断言,李谦争夺花魁初夜并非出自本意。那么原因何在,就只能用和自己怄气来解释了,因为李父上门商谈婚期的时间,正好就在花魁梳拢前不久。
可问题是,拖延婚期的人又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父亲呀!
父命难违,她一个弱小女子又能如何呢?
小兰见她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暗暗焦急,口中也只能是劝道:“小姐,您就别多想了,李公子应该------应该也只是暂时让那狐媚子所迷,断不至于给她赎身,娶回家里去的!听说,朝廷对士人,在这方面可是有禁令的呢。”
“是呀,良贱不得通婚,官吏并其子孙不可宿娼及娶伶人为妻妾------”林秋芸喃喃自语道:“可是,娶与不娶,还有什么分别呢?若他当真与那女子行过------行过------”后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于她来讲,这便算是淫言秽语了。
“小姐------”
小兰见她这般模样,一时不知该从何劝起了,默然半晌才小声说道:“其实这倒也算不得什么了------小姐您又不是不知道,大户人家的公子,婚前大都会与其他女子有染的。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忍也就过了,真要较起真来,外人还不知怎样传您妒妇的名声呢------”
“是啊------”林秋芸轻轻一叹,仿似认命般的闭上了眼睛,“由他去吧!”
“小姐------”小兰想了又想,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仍是鼓起勇气道:“其实还有个法子,兴许可以试试的。”
“什么法子?”
“您不是觉得,李公子是成心在气你么?既然他对你心生了误会,那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指不定就是为了引你现身呢------先前他迟迟不上门来寻你,八成是担心老爷不答应让你们相见,又惟恐折损了他进士老爷的颜面------你想啊,他这样身份的人,既然都放出过话来,执意要退掉这门亲事,如今虽是心知这里边存在着些误会,也是不好自降身段来登门的。”
“然后呢?”林秋芸隐隐觉得她的话有些道理,却又不太敢确信,李谦当真是这样想的么?
“然后的话,”小兰神秘的一笑,“他不来找你,你可以去找他嘛,这不正好称了他的心意?姑爷心情一好,指不定连先前的事情都不与你计较了呢,这不是一举两得之事么?”
林秋芸一脸恍然之色,继而轻轻点头道:“你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就是爹爹那边------怕是不会轻易放我出门的。”
一说起林北冀来,小兰登时就露出个‘苦瓜脸’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她道:“小姐,不管今晚事成与不成,老爷都会认定是我在背后给你使的这坏主意了,到时------您可得回护着些呀!”
林秋芸闻言也是一脸凝重,看着她轻声道:“小兰,倒是委屈你了!若是到时------”说着一咬牙,做下了决定,“到时爹爹打算责罚你的话,我就把你送到他家里去,这样爹爹也就管不着你了。”
小兰一脸意外地看着她,心说小姐何时也会如此变通了。
“小姐,您倒是越来越有主意了呢!小兰这就下去给你安排,保证不惊动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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