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心惶惶!
几乎是在朱明忠议文堂而皇之在延平王府开始商讨的时候,整个南京顿时变得人心惶惶起来,毕竟,这南京除了随王爷一同打进南京的文官武将,还有江南克复后来自各地的遗老之外,还有一群人——他们曾是江南总督府下的文官,现在亦与官府之中任职当差。面对这样的建议,又岂能冷静得下来?
即便是拿着笔的时候,王文川都会不时的抬头看着门外,唯恐现在便有兵丁冲进来,把他给拿下来了,别说是他,就是这屋中诸人,有那么好几位,也和他一样,无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的时候,吃过饭之后,王文川便立即去拜见有阵子没见的钱谦益。没曾想他却迎到了门外。
“哎呀,大冷的天气,宗伯您怎么到大门口来了!”
王文川说着,快步走上前搀扶着钱谦益。
“快进书房吧,伤了风,小弟可担当不起!”
“坐吧!”
进了公房后,钱谦益指了指身边一张圈椅,对王文川说道。他也在另一张椅上坐了下来。仆役很快端来两碗热茶。
这个年节过完后,相比于去年,钱谦益似乎更显得清瘦了,也更加苍老了,长而稀疏的胡子白得一点光泽都没有。就刚才这样多走了几步路,他也感到劳累,略定下神,他看着王文川说道:
“丙成呀,听说了吗?”
“听说了。”
王文川语气沉重的点点头,说道。
“原本就寻思着下去看看宗伯。这几天冷,您可要多多保重。”
王文川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其实,他并不是来关心钱谦益的身体的,他之所以上门来,是因为钱谦益正是他们这些人的主心骨,现在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能不来这。
自从听说了那个消息之后,王文川的心里就是忐忑不安的,如果真的要清算的话,他会是什么个下场,这个时候,谁能够帮得上他们,也就只有钱谦益了!整整一上午,这样细细地思索后,王文川决定亲往他这里试探试探。
“既然听说了,那该知道,这件事不是针对你们的吧!”
既便是王文川有心前来,但实际上,钱谦益同样也是的有心,若不错也不会,一开口就为王文川提供了方便。
“看似不是针对我们,可您老知道,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准?”
“是呀!”
钱谦益点点头说道。
“这天下的事情,总是如此,开头的时候,瞧着只是对一些人,可慢慢的,大家才都陷进去了,才知道对方的心思。”
“哎,所以,小弟才会来找宗伯,你说,你说现在这事,这事怎么办?。”
王文川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
“怎么办?”
钱谦益沉吟片刻,并没有说话。
“可不是?您老是我士林领袖,亦我等之南京文官的主心骨,没有你老的主意,我等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啊。”
王文川顺势给钱谦益一顶高帽子,钱谦益的心里高兴,他不露声色的说道:
“其实,昨天王爷也差人来问我的意思,这件事,嗯,成仁考虑有此欠妥了!这天下士子之所以出仕满清,大都是迫不得已,现在成仁此招威***其选择或是我大明,或是清虏,岂不正逐了清虏的心思,令士人之心尽归清虏?”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宗伯也是这么对王爷说的?”
王文川立即急声说道。
“下官也是如此担心,就像我等当年之所以出仕,那也是迫不及待,后来王爷北伐,我等更是立即归顺大明,这各地官员大抵也都是如此,身在曹营心在汉,若是大军他日北伐,必定会纷纷阵前倒戈,可若是推行朱经略此法,到时候,像下官这样心在大明的,都纷纷弃官回乡,那留下的岂不都是铁杆汉奸,到时候又岂会举城来降?”
王文川自然会不断的往自己头上戴着高帽,这漂亮话人人都会,就像眼前的宗伯一般,不也是曾“身在曹营心在汉”。
“这个道理,王爷也是知道的。”
钱谦益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只是这道理归道理,可是江北现在啊……”
钱谦益起身,从抽屉里摸出一叠纸来,说道:
“王爷将这张《明报》留在我这儿,要我好好的看看,这是江北新印的报纸,三天前刚发。”
报纸?
接过那所谓的报纸,王文川疑惑的看着纸上的印字,这报纸他还是第一次见,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其它。
“新镜美含千种色、名花名列四时春?”
这是什么东西?
“扬州大生纱厂新纱每担银……”
瞧见王文川的不解,钱谦益笑着说道:
“这是广告,你看这边还有招广告的告示,发这广告可是要钱的,你要看的东西在背面!”
翻过那所谓的报纸,不过只是刚看到那报头的字样,王文川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那两个通体大字直直的映入他的眼帘。
“汉奸!”
只瞧着这两个字,王文川就觉得后背不住的冒着冷汗,以至于就连后背都不住的冒出冷汗来,现在他最害怕的就是这两个字。
原因再简单不过——他当过汉奸!
“汉奸……这个两个字啊,就是从江北传来的,这报纸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可是这朱明忠啊……”
钱谦益摸了摸稀疏的白胡子,昏花的老眼望着王文川。
“朱明忠现在之所以想办这件事,虽说看似有欠妥当,但却不仅仅只是沽名钓誉,虽说看似不利于我大明将来北伐,可却也可以乱清虏治下的形势,毕竟,这清虏治国总是要依赖汉官,朱明忠此招就是釜底抽薪的法子,若是天下汉官皆逃,那清虏又靠何人治理地方?没有人治理地方,这地方如何能稳定,到时候清虏又岂有充饷的税赋?此招一出,可胜数十万大军!”
王文川两手放在膝盖上,作出一副受教的模样。他不敢反对,也不敢表示赞同,毕竟他自己的身份摆在那。
“不过,他总归还是太过年青,虽说其幕中有诸贤相助,可那些人总归是没有过为官的经历,办起事情来,也有些操之过急,原本这是个好法子,可他毕竟还是太心急了!”
钱谦益摇头长叹道,但是那叹息声中,眉宇间却隐带着些许兴奋,因为这份通文,让沉寂已久的他看到了机会。
若不是牵连太多,大将军又岂会来征求他的意见,相比于朱成仁,他的建议恐怕更稳妥一些。
“宗伯所言极是!”
不敢反对的王文川只得出言附和道。
“话虽是这样说,但这件事或是这么办下去,只恐怕会徒生变故,毕竟万一要是将来牵连起来的话,谁知道会不会牵连上其它人,下官,下官是害怕,害怕到时候……”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钱谦益故意苦笑了一下,说道。
“丙奇,您是知道的,江北虽说是大将军治下,可却游离于大将军之外,即便是大将军,有时候也不得不加以让步,毕竟,忠义军是南京之屏障,现在那福临小儿正领兵数十万于山东、河南,对江淮作跃跃欲试之态,大有随时兵进江南的势头,在这个时候,大将军不得不顾全大局啊!”
钱谦益这般感叹着,大有一副大将军即便是心不甘,亦不得为之的态度。
“而且此事,你没看出来吗?于谁最为不利?”
钱谦益停住摸胡子,眼里射出少有的神采。
“张煌言?”
王文川略为提高声调,随即点头说道,
“这张煌言于江南士林名望极高,自其入江以来,所克之城,几乎全凭个人声望,现今其主持江西,更是得江南士林推崇……”
话只是说了一半,王文川突然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大将军不可能阻止这件事,因为江南士林本身就不是大将军的人,在海盗出身的大将军与负天下盛名已久的张煌言之间,他们自然选择了后者,对此大将军也只是心恼,却没有任何办法,甚至还需要刻意讨好他们。
现在有朱明忠站出来,大将军自然不介意借着清算汉奸的名义,对江南士林加以敲打,更重要的是能够打掉了张煌言的依持,可以说对大将军是百利而无一害,在这种情况下,大将军又怎么可能会反对?
“这天下事,说到底了,其实都是为了利益!”
钱谦益看着王文川突然感叹道。
“只是,这一次,说实话,我也有些看不明白啊……”
眉头微微一皱,尽管得到这个消息时,钱谦益尽管内心为之一喜,便是更多的却是疑惑,因为他看不透,看不透朱明忠的用意,看不到朱明忠这番举动的背后的用意,准确的来说,是他能得到什么!
“所以,咱们现在不能反对,只能看着,毕竟,咱们也不便反对,非但不能反对,甚至要表示赞同,要不然不定到时候,会有人说咱们有私心,咱们要等……”
等什么?钱谦益看着王文川说道。
“别忘了,有一个人,恐怕比咱们还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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