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寅时未到,宁阳县衙前的空地上便已经挤满了人,总数足有数千。
其中只有一小半是被请之后,自觉自愿过来的,更多则是受了胁迫,不得不来。
步安让薛采羽、丑姑、林员外出面,却由三营人马分别跟着,也是知道大多数人都请不动,非得动粗才行。
人多喧闹,远远瞧见他过来,更是吵开了。
红黄蓝三营只有百来人,纵有异能,也实在弹压不下去,只好由得他们去吵。
这时,忽然有人破开人群,指着步安喝道:“你……你你……你将无辜百姓,全都锁在城外,究竟意欲何为?!”
这人一身官服,顶戴乌纱,正是宁阳知县。
知县大人带头喝骂,显然起了作用,顿时群情激奋,吵嚷声愈加高涨。
这人群其实也分做两派。身着锦衣绸缎的,大多喝骂不止,怒气汹汹;身着布衣的,多置身事外,即便朝步安这边看来,眼神中也都是惧怕与不解。
七司众人生怕场面失控,立即有人往人群前拦了过来,却被步安用眼神止住。
那洪知县也知道这伙人修为了得,只敢拿言语挑唆百姓,却不敢再往前来,他身后人群,同样色厉内荏——可笑的是,任他们再这么说,周围布衣百姓,也都无动于衷。
这时又有一队人马赶来,正是七司白营——步安早就跟张瞎子交代过,寅时左右,让白营暂缓城墙守卫,赶来县衙门前。黑营则照旧在城中勘察。
邓小闲跑来步安跟前,笑嘻嘻说道:“四下城门外,都聚了好多木头,看样子是由人领了出城干活,收工准备回城的。四门我都只留下两个修为扎实的弟兄,其余全带过来了。”
步安问他,城外大约有多少人。
邓小闲冥思苦想,似乎很不擅长数数,半晌才说,反正比这儿的人多,又说木头都傻乎乎的,只有些老实家丁领着,人再多也无用,进不来城里。
知道他布置妥当了,步安才点点头,突然拔高嗓音,朗声道:“七司听令,将四周都围了!不许进出!”
人群轰的一声乱了起来。
七司迅速散开,一百多人竟然将两千多人围了起来,间或有人跑了出来的,也被扔了回去,没有伤及性命,却实在痛得很。
步安面前不远处,有个中年士绅吓得连滚带爬,被死死拦住时,口中呼叫不止,却听得一旁洛姑娘指着他喊道:“这是林员外,让他过去!”
薛采羽姑娘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张椅子,站了上去,高声急道:“大伙儿莫要惊慌,七司乃是义军,是为除妖镇邪而来……”
她在本地确实很有威望,话音刚落,人群就稍稍安静下来,即便仍有人想跑,见没法趁乱行事,也只好偃旗息鼓了。
步安笑着往前走去,顺势搀起林员外:“林员外,来来来,你来帮个忙,组织一下秩序。无力摆设粥棚的小门小户,都往东边站;豪族善人,往西边靠,各家各户分开,照次序来,别乱。”
说完她又朝丑姑招招手:“来,丑姑也一起帮忙,动作快一些,咱们尽量赶在天黑之前,交代完事情,免得妖魔鬼怪出来作恶。”
他这一句“赶在天黑之前”,似乎比什么都管用。人群顿时自觉自愿地动了起来,不多久,便在林员外与丑姑的组织下,分好了次序。
“来!”步安走在人群中,又朝外面招手:“红蓝二营,来帮个忙。”
洛轻亭与游平事先就被交代过,闻言立即将营中擅长阵玄与符玄的弟兄全都带了出来,游走在人群中迅速布阵画符。
百姓们见了这许多符文与阵法,大多惊恐。
步安便高声道:“画符布阵,一来方便维持秩序,二来也可以防护妖邪作乱,大伙儿稍安勿躁。”
红蓝两营中,多咒阵行家,平时布个大阵困鬼诛妖兴许颇费周章,眼下只为了阻隔人群,却手到擒来,花不了多少工夫。
半炷香时间过去,县衙前的数千人,被泾渭分明地分做了两拨,布衣百姓一拨,全都聚在一起,总数不足千,因为每户只来一人,因此几乎全是青壮男人,无人看守,只由一个大阵围住;而豪门大户那一拨,则被各自分开,男女老少都有,除了阵符困守,还有七司人马分别盯着。
“实在是时间有限,还请大伙儿见谅。”步安走到人群最前,林员外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哪位是知县大人?”步安问道。
林员外立即指着不远处,只有二三十人的一小堆,其中除了那位洪知县,都是他的家眷与下人。
那洪知县总算也是朝廷命官,被林员外指着,便气虚轩昂地走了出来,临到阵玄阻隔,居然双手一张,振飞几杆阵旗——他显然也是儒门修行人,修的还是术艺,只是区区一个县令,又能有多少修为。
洛轻亭面色微变,双手操着阵旗,堪堪放他出来,又重新合拢了法阵。
洪知县迈步过来,口中朗声道:“我乃宁阳知县洪峥,你胁迫我县百姓之事,我已飞雁传书,禀明藩台大人。”
“行……”步安充耳不闻,挥了挥手道:“来人,绑起来。”
“我乃朝廷命官!你敢……”洪知县怒目圆睁。
却听得“啪”的一声脆响,这位知县大人已经摔倒在地,一侧脸上鼓起好大一个包。
他惊慌抬头,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四周更是雅雀无声。这洪知县乃是张承韬的学生,在宁阳县里一言九鼎,何曾见过他吃这么大的亏。
“我就不明白了,你先前那么急着要见我,几次三番的,活得如此不耐烦。今日怎么又转性了?”步安揉着手腕,似乎刚才这一下,自己打得手掌都疼了似的,忽然侧头皱眉道:“快点!没听我说赶时间嘛!”
只见惠圆和尚赶紧跑了过来,揪住了洪知县,旁边立即有人递上绳索,把个挣扎不止的洪峥绑得严严实实。
步安转过身道:“绑上去!”
直到这时众人才留意到,这小书生站着的地方,正是夜夜祭祀,活活烧死童男女的地方。
“你……你要做甚?”洪知县急道。
“绑上去!”步安面色突然冷了下来,嗓音也拔高了许多。
洪知县已人无人色,急得拼死挣扎,却丝毫奈何不了身上的麻绳和死死揪住了他的惠圆。
底下数千人,全被吓住了,刚才还怒气冲冲的豪门富户,全都呆若木鸡,倒是布衣百姓那边,有不少人暗暗叫好。
片刻之后,洪知县便给绑到了木柱高处。另有不少七司弟兄,搬来了柴火,架在底下。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步安说得很慢,仿佛生怕底下人听不清楚,接着猜朝木桩挥挥手,不容分辩道:“点了!”
洪知县的家人亲眷似乎反应慢了一拍,这时才扑通扑通跪地求饶,哭嚎一片。洪知县本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裤子都湿了。
然而,七司中人根本不在意他们的哭喊,几只火把飞将出去,即刻便点着了柴火。
哭喊嘶嚎声中,步安缓缓走了下去,走过磕头不止的洪知县一家,视而不见,径直来到人数最多的豪门跟前,说道:“林员外,这是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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