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细雨靡靡,开封府进入了一个多雨的时节。
清晨,雨雾笼罩开封府,远远看去,一派迷茫,仿佛一切都在烟雾笼罩之中。只能隐约看见长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潮,正是一年之中最忙碌的时候,即便是这蒙蒙雨雾,也无法阻挡住人们创造和生活的热情。
武好古这几日每天都和潘巧莲一起去共和楼的大书房“坐班”——那里现在是共和行的“总部大楼”,共和行总店和万家地产行总店,还有界河商会开封分会,花魁书社总店,都设在这座四层“高楼”内。
所以武好古和潘巧莲到此坐班,主要是为了方便开会和听取下属的报告,同时安排共和行以及下属商行在建中靖国元年夏、秋、冬三季的经营计划。
首要的任务当然是盖房子了!420套房子已经卖出去了,定金都收到了190万缗了。交房的时间已经定下了,到时候如果交不出房子,武好古和共和行就都有麻烦了。
另外,房子的质量还不能差了。要是和店宅务的房产一样,那可就把牌子做倒了。
而且,搞不好还会再被吃饱饭没事儿干的御史老爷弹劾一把!
当然了,把房子盖好这事儿,对共和行来说并不困难。因为共和行不是第一次盖房子了,之前连四层“高楼”共和楼都建成了。现在盖三层两层的房子有什么难的?
而武好古还多生了一个心眼儿,向宋徽宗请了道中旨,让正在家里丁忧的李诫(他还有的好忧呢,他爸爸现在快病死了)来当“监理”把关——承包万家地产行工程(万家行的工程部门都黄四郎带去界河了)的营造商建成的房子,必须要让李诫满意,才能算过关。
其实也不用李诫真的来挑刺儿,人家听到这位营造行大神的名号,就不敢起偷工减料的心思了。
其次的任务则是筹建界河大相国寺解库——这个解库也是请了旨才建立的!虽然挂了大相国寺的名头,但实际上却只有两成股份属于界河大相国寺,余下的股份则归了共和行、潘家金银绢帛交引铺、云雾茶行(实际上是赵佶的私房)和高俅。
至于解库的实际经营,则是潘家金银绢帛交引铺派人负责。
第三个任务是安排《花魁》画册和《文曲星》杂志的出版计划。《花魁》画册好安排,毕竟要停刊到四月中旬,有的是时间刻板子画写生。
《文曲星》杂志却有点问题,元符三年的科举大比已经过去一年了,人们对科举考试的热情有所降低。所以进入建中靖国元年后,《文曲星》杂志的销量开始下滑,花招儿也不如之前那么好卖了。
所以武好古就准备进行一些变革,在《文曲星》这本“书生”杂志中加入一些“武略”和自己的私货。其实宋朝的书生是很喜欢纸上谈兵的,“武略”类的内容,应该会受欢迎的。
而且,武好古还为这本杂志找来了两位新的主笔,一位就是程颐的弟子,武好文的老师,侯子侯仲良。另外一位,则是御史中丞赵挺之的儿子赵明诚,就是李清照的未婚夫。赵明诚和李清照早就订婚了,原计划在两月份正式开始举行婚礼(赵李二人的婚礼起码要进行一个月),可是缺撞上了国丧。所以一对有情人只能暂时忍一忍了……
“师圣,德甫,《文曲星》就拜托二位了。”
在共和楼四层的观景台上,武好古正和《文曲星》杂志的两位主笔说话,“我只定几个不能写的,一是不能泄露朝廷的机密;二是不能攻击前朝的绍述和更化;三是不能主张放弃国土。”
“不能攻击绍述和更化?”赵明诚轻摇着一柄折扇,“是因为建中靖国吗?”
赵明诚他爹和武好古的恩师苏东坡是政敌,不过这并不妨碍赵明诚和武好古交好——赵明诚的未婚妻李清照还是苏门后四学士之一的李格非的女儿呢!
而且赵明诚、李清照因为被武好古拉去编修过《梦溪笔谈》,也在赵佶跟前混了个脸熟,从某种角度而言,也已经脱离新旧两党,是“帝党”的人物了。
“是为了不叫这本《文曲星》夭折了!”武好古手扶着观景台的栏杆,眺望着远处的开封府城,“我虽然颇得陛下信用,但是妄议绍述和更化还是扛不住的罪名啊。
现在只要不涉及绍述和更化,这本《文曲星》总归是新、旧二党,以及各家学派的论道之坛。如果《文曲星》没有了,大家观点不就没有地方可以刊登了?”
侯仲良捋着胡须,他虽然不同意武好古的主张,但还是非常尊重武好古的——他是将武好古看成一个可以和大儒论道的“恶儒”、“商儒”的。
“崇道,绍述和更化都不可写,那还能写甚底?”侯仲良问。
武好古一笑:“就写军略吧!王荆公的新政是要富国强兵,范文正公主持的庆历新政也是要富国强兵的……现在不说富国,且说强兵之法吧!”
其实新旧两党主要的分歧是在于“富国”,也就是怎么捞钱,怎么抑制商人和豪强上。对于如何“强兵”,还是可以论一论的。
而且,宋徽宗本人对于怎么强兵也没方向——不仅是宋徽宗,宋哲宗和宋神宗也都不知道怎么强兵,只有一个富强的概念,错误的以为富了就一定会强。
“强兵?”侯仲良听到这两个字儿,也有点来劲儿,“崇道兄,听望道说,你对强兵之道也有点心得啊!”
“是吗?”赵明诚也道,“崇道兄还懂兵法?不如说来听听吧。”
武好古笑着,“兵法有甚好说的?在我看来纸上谈兵之事都是虚的。”
“也不能这么说吧?”赵明诚皱眉道,“本朝的范文正、韩忠献,还有现在的同知枢密院事章学士,不都是书生掌兵且令敌酋胆寒之辈吗?”
武好古只是笑笑,章楶也就罢了,范仲淹和韩琦能令李元昊胆寒?
“现在大家争论的是兵制问题,”武好古拍了拍栏杆,“府兵、兵募、骑士、勇士,到底哪种兵好,我看还得实践。”
“实践?”
侯仲良和赵明诚都有那么一点不理解。
“对!”武好古笑道,“不是有句俗话,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吗?这就是实践啊,不遛遛,谁知道这马和骡子是好是劣啊。用在别的地方,我看也是一样的。这铁打得好不好,打出刀剑盔甲,砍一砍就知道了。
这武艺好不好,去比试一番,不也明了啦?画人画得像不像,也得去和真人比较不是?
这就是实践,实践是检验真伪优劣的准则!”
“实践是检验真伪优劣的准则?”侯仲良又听见武好古的“歪理”了!
实践能检验道理的真伪吗?孔孟之道难不成还需要实践来检验?你把孔孟之道,圣人之言摆在哪里了?
“兵制也能用实践来检验?”
侯仲良觉察出不对的时候,赵明诚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儒学可不能和侯仲良比,想问题也没那么深远,所以就问起了检验兵制的可能性。
“可以啊。”武好古笑道,“用庄园养骑士,用房产选武卒,不都是在实践吗?之前的兵学司也是实践。现在还有不少人认为府兵制很好,我看也可以安排实践。”
“府兵要如何实践?”
“大宋有四百军州,”武好古道,“完全可以拿出一个军州来试验府兵啊。”
其实武好古也不觉得府兵在大宋还有实行的可能,不过他也不排斥复兴府兵制的试验——在开封府周围是不可能成功的,不过在那些工商业不发达的军州,真要下功夫花本钱,没准就成功了。
比如韩忠彦的老家相州就是个不错的试验基地。精忠报国的岳飞不就是相州人吗?岳家军里面不少将领都是相州出身的,说明相州在北宋末年还是有点军事基础的。如果能在相州设立几个折冲府,将来总能动员出几千精锐的府兵,不又是一支抗金的武力吗?
“说得也是。”赵明诚还不知道已经被武好古拉进圈套,“的确可以试验一番……要在《文曲星》杂志上写文章倡议吗?”
“可以和大家讨论,”武好古说,“可以开辟一些版面,做个给大家论道的专栏,或可以叫‘纸上论道’,就是那上面提出‘兵制实践’的意见。
师圣兄,你看怎么样啊?”
“纸上论道是对的,”侯仲良道,“只是实践论道,我是不赞成的。天底下不能实践的事情可多着呢,比如道德天理,也能用实践去检验吗?”
果然骗不过侯子大儒啊!其实他的存天理、灭人欲之道,就是被后来的实践给检验了一番,证明不灵光的……不过眼下却也没必要和他理论。
“师圣,”武好古道,“不能用实践检验的道,自然就不在实践验证之列了。不过世上还是有许多事情和道理,是可以用实践加以检验的,所以实践本身,就是追寻自然大道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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