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熊槐赶在太阳落山之前,率两万大军进入寿春,回到王宫。
熊槐一回到王宫,寿春城的动乱迅速平息下来。
然后,参与太子横叛乱的江淮贵族,则赶在楚王下令抓捕之前,便集体来到王宫外跪下,并请求楚王赐罪。
宫中。
正准备下诏安抚国人,稳定寿春的熊槐,得知江淮贵族已经跪在宫外请罪后,只是冷笑一下,吩咐道:“现在寡人累了,有事明天再说。想跪的,就让他们在宫外跪着吧,不想跪的,明天再来。”
而后,楚王的诏令传到宫外,正在宫外跪着的贵族,无不震恐,然后纷纷深伏在地,一动都不敢动。
不久,随着楚王出榜安民,随着大量的士卒在寿春大街小巷巡视,随着太阳落山夜色降临,寿春彻底平静下来。
寿春虽然平静了,但熊槐却还在忙碌之中,因为太子横谋逆,大量朝中大臣参与其中,再加上北伐齐国,大量朝中重臣出征在外。
于是,此时此刻,国中事物大都落在了熊槐自己身上。
虽然熊槐处理起来得心应手,但架不住现在事情多而且异常集中。
于是,熊槐处理几件急事后,便吩咐道:“传召,让公子彘入宫,协助寡人处理国事。”
不久,熊槐忙碌中,一个士卒走了进来:“大王,公子彘说自己病了,无法理事,所以不能奉召。”
“病了?”正在诏书的熊槐猛然一怔,然后“当啷”一声,手中的笔落在案上的诏书上,发生一声轻响,并染黑了小片诏书。
但熊槐对此毫无感觉,只是怔怔道:“病了,好端端的,他怎么会病了,如果真的是有病,那就一定是心病吧。”
说着,熊槐心中悲痛,泪水止不住的从眼中流了出来:“万万没想到,寡人竟然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众叛亲离,连亲儿子都不信任不亲近了,更何况是其他人呢?
事到如今,整个楚国之中,还有谁能相信寡人,能真心拥戴寡人呢?
寡人为楚国付出了一切,结果,到了最后,却也失去了一切。
其谁我与?其谁之过?其谁之过?其谁我与?
呜呼哀哉!”
说着,熊槐都没有心情处理国事了。
就在此时,又一个士卒前来禀报道:“大王,狱中来报,太子病危,太子请求大王去见最后一面。”
“···”熊槐闻言,本来以为已经对太子横心硬如铁的他,此时听到太子横病重的消息后,心中还是忍不住涌现出怜悯之意。
“快,在前引路,让寡人去见太子最后一面。”
不久后,熊槐来到狱中,看到了躺在稻草上,双眼紧闭,嘴角带血,面色枯槁,满脸死气却又带着一脸倔强的太子横。
见此,熊槐心中更是怜悯,同时泛出些许后悔。
此时,熊槐看着强行撑着残躯的太子,长长一叹,然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寡人来了。”
太子横闻言,猛地睁开眼睛,然后一边吐血一边强行坐了起来。
接着,太子横双眼死死的盯着熊槐道:“父王,儿臣心中还有疑问,还请父王解惑,不然,儿臣死不瞑目。”
熊槐闻言,看着太子横那双前所未有明亮的双眼,微微一叹,然后点了点头,并驱散了周围的侍卫。
侍卫还未走远,已经察觉自己很快就要油尽灯枯的太子横,便争分夺秒的道:“父王,儿臣心中有三个疑问,两日来百思不得其解,还望父王教我。”
说着,太子横看着熊槐,有气无力的问道:“父王是什么时候打算废我的,是儿臣侮辱襄成君的时候?还是儿臣接受江淮封君重礼为他们说情的时候?还是母后病死的时候?”
熊槐闻言,长长一叹:“寡人之所以打算废你,是因为太子你难堪重任,不能背负楚国前行。
在寡人于黑帝庙中祈福遭遇火灾之时,太子你举措失当,导致事态严重扩大,最终导致事情不可收拾。
这是寡人第一次冒出废掉你太子之位的念头。
而这,不是因为太子你让寡人遇劫,而是你面临危机之时,即便在令尹这样能臣的辅佐下,都不能带领楚国走出困境。
而这一次的叛乱,同样也证明了你的无能,虽然这里面有寡人算计的缘故,但寡人的大军还没有到,结果,你就被自己麾下的军队以及城中百姓生擒了。
这样的人,岂能肩负楚国,而寡人也万万不能将楚国交到这样的人的手中。”
“咳咳~~”太子横闻言猛地咳出几口鲜血,心中难受极了。
父王废他的理由,不是因为他伤风败俗大失德行让群臣离心;也不是因为贪图小利接受贿赂;更不是因为母后病死,父王移情别恋。
而是因为自己无能!
此时,熊槐看着露出悲痛之色的太子横,接着道:“而寡人正式决定废太子,则是决定废了你,则是朝议迁都,太子你先被寡人说服,转头就被令尹说服的时候。
不是因为你的背叛,而是因为你没有主见。
那时候,寡人已经决定放弃你了。”
太子横愣了愣,然后想起王宫中的密道来:“不,肯定不是这样,王宫中的密道长达六里,直达宫外,如此长的密道,必定不是迁都后才修建的,必是惠子扩建寿春城时所修建。
若是那时候父王你还没有打算废我,为何修建密道?”
“糊涂!”熊槐气道:“寡人修建密道时,虽然还未打算废你,但是国中变法,以及迁都寿郢,这是寡人在扩建寿春城时便已经决定好的。
吴起变法,国中大乱,寡人第一次变法,国中贵族群起而动,如此危险的局面,寡人岂能无动于衷,寡人更不能将希望放在贵族的不会谋反上。
所以,当寡人决定迁都寿郢时,便已经做好遭遇不测的准备。
所以,这一条密道不是为了防备你而准备的,而是寡人乃至未来所有楚王最后的手段。”
太子横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又问道:“父王既然决定废我,为何不直接废了我,以父王你的威望,废我易如反掌,为何要弄得父子相残,甚至引发国中动乱,是你我父子声明俱损。”
熊槐看着太子横,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口道:“废了你对寡人来说易如反掌,即便是群臣反对,那也没用。
而之所以闹到现在这个局面,因为寡人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你,而是各地的封君贵族。
当年寡人只是决定变法,还没有触及贵族的利益,江淮的封君就反了近二十个。等到未来,等新法更加深入后,触动贵族的根本后,各地的封君一定会反的。
所以,与其等他们造反,还不如寡人引导他们造反,这样,局势就还在寡人的掌控之中,这样,动乱造成的危害才会最小。”
太子横一听自己只是楚王钓鱼的鱼饵,顿时急道:“父王如此作为,难道就没想过,或许我几年前就病死了呢?又或许我根本就不会谋反?”
熊槐闻言,又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道:“其实寡人一开始准备的人选只是司马景缺,后来,寡人才换上太子你的。无论是谁,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
太子横一听,怒极反笑道:“哈哈哈,可笑,可笑,枉我贵为楚国太子,本以为即便是失败了,也轰轰烈烈的在世间走了一遭,也不枉此生了。
但没想到,临死之际,我才知道,原来我不仅只是你的玩偶,而且还是一个可有可无随时可替换的鱼饵。
我···我好···”
“噗——”
太子横话未说完,便喷出鲜血,然后瞪大了眼睛倒在地上,已然气绝身亡。
熊槐见太子横死在自己面前,脸色僵硬,沉默了许久后,才叹道:
“唉!子横啊子横,你糊里糊涂的活了一辈子,临死之前,寡人本想让你明明白白的死去,但你···唉~~”
说罢,熊槐又沉默了一下,接着道:“虽然寡人还不知道你第三个问题想问什么,但寡人可以回答你。
前天夜里,寡人之所以没有提前逃跑,反而留在宫中等你,不是寡人要戏耍你,更不是寡人充满信心,而是寡人冒着风险给你机会。
如果你答应寡人放寡人回章华宫养老,那么今天,你就可以活下去。
前天夜里,你答应了寡人两个请求,现在寡人也答应你两件事。
第一个,太子妃会被送回魏国,然后寡人会请魏王安置太子妃,并让太子妃安度余生。
第二个,如果城阳君夫人魏公主产下男丁,寡人会派大贤教导他,培养他成才,然后让他回楚国建功立业,洗刷你身上的耻辱,延续你的血脉。
当然,他不会姓熊也不会姓芈,寡人会赐他姓楚。
如果城阳君夫人生下女丁,寡人会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并为她寻得一位良人,让她幸福一生。”
说着,熊槐停顿了一下,又开口道:“或许太子你也想问一问下一任楚王是谁,现在寡人也可以告诉,是你的亲弟弟公子彘,兄终弟及,也算寡人对太子你有个交代了。”
说罢,熊槐再次长叹一声,然后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太子横身边,伸出手来,然后往太子横眼睛轻轻一抹。
但···太子横的眼睛始终睁得大大的,未能合拢。
“嗯?”熊槐一愣,然后再出手。
太子横依旧睁大着眼睛。
见此,熊槐没有再出手,而是摇头道:“原来电视上演的都是骗人的,若是人去世的时候未能合上眼,那旁人就不能在出手合上他的眼睛了。”
说着,熊槐遗憾的走了,并且边走边哀叹道:“王后啊王后,九泉之下,寡人真的没脸去见你了。”
熊槐走后,狱中,太子横久久没有合上眼,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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