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绝对不是说笑,远有前朝的卢太学,近有先帝时的杨乃武,都只是得罪当地县令,便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众衙役得了知府令谕,个个拿起水火棍,如狼似虎的一拥而上,要把李梦龙拿下用刑,李梦龙身手何等了得,天罗地网势使出,顿时大堂中化出漫天掌影,将一干衙役罩在下头,只听“啪啪啪”十数声脆响,衙役们个个东倒西歪的躺倒在地,个个捂着肿的老高的腮帮子齐声惨呼。
“什么?”十几个捕快一眨眼的功夫全被放倒在地,刘麻子大吃一惊,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厉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公堂之上殴打官差!胡猛,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他与我拿下。”
说完,刘麻子心道胡猛武艺虽然高强,只怕也是弄不过他,还需多调些人来为好,又道:“牛二,速速去将绿营兵调来,我看他能翻出我的手掌心不能。”
“嘿嘿,刘麻子,我看你是当官当昏了头,死到临头不跪地求饶,还妄想找人来抓我。”刘麻子闻言一缩脖子,连忙躲到公案之后,颤抖着嗓子道:“你,你,你敢杀官造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嘿嘿,杀官算什么,现在即使是你们的鞑子皇帝站在我面前,我都敢杀给你看。”李梦龙露出森森白牙。
“好胆!竟敢口出大逆之言!须留你不得!”
“铮”那名戈什哈雁翎刀出鞘,雪亮的刀光匹练般袭来,架子倒是摆的很漂亮,只是这等招式还对李梦龙构不成威胁,他只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雁翎刀便像生了根一样,任那戈什哈怎么拉扯,却纹丝不动。
“就你这本事,还敢再我面前亮刀。”李梦龙轻蔑一笑,手指微动,便将精钢打造的雁翎刀夹断,将手中刀尖一甩,那戈什哈喉间就多出一个血洞。
李梦龙从断刀到下杀手只在一瞬间,旁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刘麻子吓的躲到桌底瑟瑟发抖,李梦龙正要上前取刘麻子性命,算命先生反应过来,阻止道:“小友,还请手下留情?”
“刘麻子到任不过一年多,衙门外的站笼已添上千冤魂,如此草菅人命的狗官,你要留着他继续作恶吗?”
“哎,惭愧,惭愧,小友所言崔八并非不知。”崔八爷面露苦笑,又道:“刘知府在安州任上确实害了许多无辜,只是此时你杀他不得。”
“哦?这却是为何?”李梦龙好奇道。
“此地人多口杂,说话多有不便,不如我们移步后院,然后我再将详情一一道来,可否?”崔八爷说道。
李梦龙沉吟一二,便拎起躲在桌底的刘麻子,让他引路去到官衙后的住所。
衙门老旧破败,而官员歇宿的宅院却修的颇为雅致,府衙后门出去,一条弯弯曲曲的青灰砖石铺就的小路,路径两旁种满花木,一簇簇形态各异的菊花,一架架姹紫嫣红,花香四溢的蔷薇,院中树木郁郁葱葱,树木的枝条随风飘动,李梦龙甚至看到几株结着指头大小的石榴树。
顺着小路走去,远远看见四扇朱红色的门扉,门扉前是一条长廊,廊前放着藤椅和藤桌,离藤桌三尺,花草正浓,却正是读书品茶的好地方,行至藤桌前,上面盖着一册装帧精致的书籍,书册封面上并未题上名目。
李梦龙性格破为讨厌,路过藤桌,也要顺手拿起书册翻阅,丝毫不知道不问而取是为贼的道理,更加过分的是,刚看两眼,便又朝刘麻子屁股上踹了一脚:“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你刘麻子好歹是进士出身,竟然看这种**,道德廉耻哪去了?而且,你难道不知道这是禁书吗,不怕别人知道参你一本吗?”
打开的书页前几行写着,词曰: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词虽有些香艳,却并不过分,李梦龙并未如何着恼,令他着恼的是接下来的内容:
少顷,打选衣帽,叫了两个跟随,骑匹骏马,先迳到花家。不想花子虚不在家了。他浑家李瓶儿,夏月间戴着银丝[髟狄]髻,金镶紫瑛坠子,藕丝对衿衫,白纱挑线镶边裙,裙边露一对红鸳凤嘴尖尖[走乔][走乔]小脚,立在二门里台基上。那西门庆三不知走进门,两下撞了个满怀……
看到西门庆这三个字,李梦龙立时明白这是兰陵笑笑生所作之《金瓶梅》,再仔细一看这还是崇祯版的绣像本,有二百幅精致的木刻插图,全称《新镌绣像批评金瓶梅》。
这刘麻子平日里草菅人命,贪赃枉法,回到家中竟然优哉游哉的看小黄书,不由得李梦龙不生气,所以狠踹了刘麻子一脚。
不过这书他却往自己怀里揣了起来,前头刚杀了一个戈什哈,后面看到小黄书就往自己怀里揣,显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青灰砖石小路与长廊相连,中间有几级石阶,踏上石阶便是厅堂,厅门是四扇暗红色的门扉,中间的两扇门微微开着。侧廊的菱花纹木窗开着,干净爽朗。
进到厅堂,里面摆着红木桌椅,壁上还立着两个雕工精致的书橱,上面摆满一册册的书籍,李梦龙微微抽动鼻子,一股茉莉的幽香充斥着整间屋子,他暗骂道,狗官,真他娘的会享受,不过等大爷我取了你性命,说不得要把这些东西搬回去自己受用。
暮色像一张灰色的大网,悄悄地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大地。
午时斩首,官府排场大,闹腾了许久,然后富贵酒楼东主找师爷、捕头,商议构陷李梦龙的事情,又费了不少时间,再把李梦龙抓捕归案,大堂上又是一顿拖拖拉拉。
等到李梦龙踹着刘麻子的屁股,进到厅堂的时候,天色已然昏暗下来。
李梦龙支使着刘麻子点起灯烛,便与崔八爷对坐在书桌前,问道:“此地甚是安静,正是说话的好地方,现在你能把我不能杀他的原因说出来了,不过要是理由不够充分,我照样还是要下手的。”
刘麻子闻言大腿就是一哆嗦,满眼乞求的看着崔八爷,希望他能救自己一救,崔八爷开口道:“我本名崔云鹏,乃是粤省羊城人士,家中排行第八,众位江湖朋友抬爱,称我一声崔八爷。”
“我八岁那年,遇到一位游戏风尘的奇人,他见过根骨不差,便收我做徒弟,传我本事。每年他外出半年,在羊城半年,如此十年,将衣钵传于了我。我那师父原是修行中人,十年里我学他道法、武艺,略有小成,十年后师父年老将殁,临终前他告诉我他的出身来历。”
“我师父原名张九,本是个孤儿,被师祖遇上,师祖见他可怜,便收留了他,我那师祖来历不凡,乃是本朝钦天监上上任监正,上任监正便是我师伯,而这任监正论辈分是我师弟。我师祖身份尊贵,我师父若要为官,想来也是轻而易举,便是不做官,要找个王公贵族当供奉,一辈子荣华富贵也是简单,可我师父生性淡薄,不喜欢官场风气,偏好游历人间。”
“我师父与师祖讲明此事,师祖并不约束他,任由他在民间游历,只是讲明了一桩师门公案。原来我这一派有个大敌,乃是鬼谷子的一支传承,古老至极,擅长奇门遁甲之术,可二百多年前,天地大变,灵气渐渐消散,鬼谷的这一支的传承入了魔道,杀戮无辜,用生魂祭练阵法,残害人间。我这一派向来与邪魔外道为敌,多次阻止他们为恶,于是与奇门遁甲结了大仇。”
“师祖要求我师父,查明他们的去向,将他们铲除,即便力有不逮,也要阻止他们杀戮无辜,我师父那十年里,每年外出半年,就是为打探他们的行迹,临终时更是耗尽心血,推算他们的行迹,但却无果。我师父临终前要求我继承师门遗志,以天下苍生为念,铲除奇门遁甲中人。”
“我在江湖上漂泊数十载,与奇门遁甲中人交手十数次,说来惭愧,没有一次能够阻止他们杀戮无辜。而此次,我查到了奇门遁甲一位门人——鬼婆——的踪迹,我追着她的脚步到处查访,今天终于发现她在安州城附近布下了百鬼噬魂大阵,想来她是要在安州杀人祭阵了。”
崔八爷又叹息道:“说来也是刘知府作恶太多,安州冤魂不散,日日夜夜在阴域里嚎哭,要向刘知府索命,正是这样,鬼婆才能轻易布下百鬼噬魂大阵。哎,此次有如此多的怨魂作祟,安州城怕是要有大劫。”
“那你还救这狗官干什么!”李梦龙对刘麻子怒目而视,刘麻子吓的腿都在转筋,崔八爷又道:“我修为不够,布下的大阵无法抵御百鬼噬魂大阵,只能将阵眼布在府衙中,然后让刘知府穿着官服,捧着官印压阵,借助王朝气运,或许还有几分胜算。”
“算你狗屎运好。”李梦龙狠狠地瞪了刘麻子一眼。
毕竟他关系到整城百姓的性命,他不能就这样杀了刘麻子,又听说城内要爆发大战,立马说道:“这次就饶过他一回,行了,你们慢慢打,我告辞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们打他们的,跟李梦龙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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