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杜丽娘浮一袭水袖。
戏台上正搬演牡丹亭,声音的悠扬,越调的婉转,入耳妙不可言,好似细雨淋漓,又似杏花扑面。
打谷场上,大王庄百姓大都聚集于此,大人听的津津有味,小孩子在戏台下跑来跑去,场面很是热闹,这让李梦龙想起小时候,大队上放电影的场景。
那时候村子里有黑白电视机的都没几家,每到大队放电影的时候,最开心的就是小孩子了,个个都揣着一小包瓜子花生,搬着板凳坐到幕布前,等待电影的放映。
即便是看过几遍的地道战、地雷战,仍旧能看的津津有味。
时间的沙漏在一点一点地静静流淌,岁月的痕迹在一笔一画地细细描绘,那些画面仿佛一场梦,从他身边滑过,过往的点点滴滴,都无法复原。
要是有人知道自己想法,又要说自己矫情啦,李梦龙笑着摇了摇头,不过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即便神通再大,也只是个普通人。
他做不到太上忘情。
在他眼里,将过去斩断,不怀念往昔,没有感慨的人,那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而只为追求力量,忽略眼前生活,也为他所不取,他不知道这样的人,活着究竟活着干什么,没有喜怒哀乐的长存,那有又什么意义呢?和石头有什么区别呢?
“你小子又作什么妖?看个牡丹亭你摇什么头?”金老道瞥了他一眼。
“我摇头不是看牡丹亭看的。”李梦龙笑道。
“那是为什么?”金老道问道。
“咳咳,你真想知道?”见金老道眼中全是好奇,李梦龙说道:“我是在想刚才那事,金老道你……难道每次降妖除魔,都是找天兵天将出手的吗?那这银子未免太好赚了吧。”
“你小子知道什么!你以为天兵天将是说请就请的吗?等闲人别说是请天兵天将,就是能有一丝神力加持就了不得了,我那六丁六甲法坛,祭练了数十年,才有此此效。再者,如果这次不是幽冥纸出现,我怎么敢惊动他们,不然神君怪罪下来,在祖师面前告上一状,以后再想请神,那想也别想。”金道士没好气道。
“真的假的?我看你请他们不是挺容易的吗?”
“说你没见识当真不冤枉你,天下修士只有正式入了三清道门,名录三官大帝道籍,授了法箓,才能请动神灵。你看民间各大法脉,有谁能真个请出神灵来的,等我将通灵术传给泉水,他再炼法坛十几年,最多也只能得神灵一丝法力加持,想要降妖除魔,还得靠自己的本事。神打你知道吧,神打世家供奉关帝、二郎神、哪吒等神灵数百年,神像神力浑厚,可真正能借用的不过百之一二,镇宅护身无碍,可要降妖除魔,还得看自己修为。”
金道士幽幽叹道:“我茅山根基全在通灵术之上,要是正式进入宗门,自身法力不高也能降妖除魔。我之所以不收你,便是你性子惫赖,供奉神灵指定心不诚,即便将茅山三大坛法传给你,你也练不出什么来。而今天地灵气消散,想要练出高深法力,那是难上加难,若借不到神力,便是练上一百年,怕也只能对付些不入流的游魂野鬼。”
“哎,我又不想成为什么绝世高手,只要能学些东西护身就行啦。”
“那可不行,我金裴的徒弟,练上几十年只能对付些小鬼,说出去要笑掉同道大牙,我的老脸还要不要了。”
金老头顽固至极,想要从他手里抠出道法来,怕是比登天还难,李梦龙算是死心了。
“惹一身尘,长袖起舞戏中人,渡乌篷,抬眼看岁月今曾,元宵走马观灯,轻言知己难逢,看今朝,戏里戏外戏中人。”
远方有感慨声传来,声音并不大,要不是李梦龙耳朵尖,兴许还真发现不了。
他转过头去,打谷场边的树下,一人依靠着树干,提着酒葫芦往嘴里倒了口酒,又道:“落拓名场五十秋,不成一事雪盈头。腐儒也得宾朋贺,归对妻孥梦亦羞。”
这却是柳泉居士感叹家贫时所作,想来吟诗之人定然也是落拓之人,才会吟诵出来抒发心声。
李梦龙被金老道再次拒绝,心下烦闷,便没有再听戏的心思,朝金老道告罪一声,走向打谷场边,看能否问那人讨口酒喝。
当然,讨酒喝不过是借口,主要是他不想再凑到金老道身边,热脸贴了那么多次冷屁股,心情不好,自然不想看到金老道的老脸。
走到树下,那人六七十岁的样子,满脸沧桑,头发胡须散乱,衣衫补了又补,鞋子破了个大洞,脚趾头都能看见,身后背着把油纸伞与一个破包袱,落拓潦倒无比。
“萍水相逢,便是有缘。老先生,可否向你讨口酒喝。”李梦龙拱了拱手。
“好一个有缘。”那老头笑笑,扬了扬酒葫芦,“此酒乃是我从王老爷家讨来的,便借花献佛,与你共饮罢。”
说罢将葫芦递了过去,李梦龙接过后,也不嫌弃,仰头就灌下一大口,吐出口酒气:“虽不是什么好酒,如此痛饮倒也爽快。”
“嘿,这你却说岔了,酒哪里有好酒劣酒之分,只有醉不醉人之分,在老头子看来,只要能醉人的酒,就是好酒。”
各人饮酒有各人饮酒的道理,李梦龙也不接他的话,复饮一口,道:“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若能如此也算不错。”
李梦龙将酒葫芦递回给那老头,老头悠然叹道:“老头子我到这把年纪,妙龄少女的容颜,胡姬的曼妙的腰肢,都比不上这葫芦里的酒。再者,老头子落拓一生,囊中羞涩,两手空空,当垆卖酒的胡姬少女怕是不会让我进门呐。”
“老人家背着包袱,该不是本地人吧,是来投亲的吗?”
“老头子家贫,衣食无着,此番得人请托来桂,本想谋个营生,奈何抵达时,说好的主家家业败了,老头子只得狼狈返乡。说来不怕后生你笑话,老朽盘费耗的七七八八,一路上饥一顿饱一顿,路过附近时,听闻王老爷摆宴席,厚着脸皮来讨顿饭吃。”
那老头说罢,又仰头饮下一口酒,醉眼惺忪的又吟起诗来:“破帽无檐垂败絮,袜履皆穿足趾露,严冬犹服夏时衣,如丐何往趁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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