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草毯在风里起伏,推起一圈涟漪延伸去远方,清冷的星月照在黑夜里泛起青白之色,泄归泥捏着羊皮信函负在身后,走出帐篷,他望着安静的星空,身边跟着几人是郁筑鞬、狸买、拔陀等昔日锁奴的勇士,如今已归入他账下了。
“.…..我与骞曼关系说起来,你们当中或许有人不知道,有些复杂啊,原以为他争权失败,就此消失在茫茫草海,想不到他竟然与残余的北匈奴勾结,盘踞蒲类儿海,雌伏出一点势力了。”
泄归泥带着三人走在临时扎下的营地里,四下还有不少女子凄惨的哭喊声,言语中并非鲜卑语、也非汉话,近一年的时间,西行的鲜卑、乌桓、匈奴,后者被突然传令调去凉州后,泄归泥与乌桓的楼班依旧大肆劫掠居延国、途中商队,当中不乏女人,又舍不得杀掉,便一直带在军中…….
听到惨叫声,泄归泥只是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后方三人中,郁筑鞬看了看四周,低下声音:“单于,北匈奴已是西边的落日,骞曼更是斗败的狼,连草原都不敢回,如今公孙都督……狼王声威很大,部落中很多人都信仰白狼神教,还有我们勇士里倾向汉人也占许多。”
“而且……”
“而且什么?”
郁筑鞬吸了一口气“而且乌桓的楼班人数也不比我们少,感觉他们有意走在侧翼,是在监视我们,毕竟锁奴反叛在前…….”
其余两人也俱都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泄归泥咬了咬牙:“可我们终究是鲜卑人啊,祖族分裂,往日辉煌的匈奴人也散了,偌大的草原,总有我们歇脚牧马的地方。”
拔陀、狸买对视一眼,还想劝说:“单于,骞曼的话不可……”
“都别说了!”
负手走在前方的身影陡然怒吼,转过身来看着他们,泄归泥抓着那信函挥动:“知不知道锁奴死的时候,我心很痛!他委曲求全将鲜卑拉了起来,可那些坐在帐中享受的各部落大人,都在干些什么?!你们也安心被汉人像狗一样养着,往后哪里还有鲜卑的出路?往后草原上就没有鲜卑人了——”
泄归泥瞪着眼睛一口气说完,手指点点他们:“汉人的话说,你们忘了自己祖宗!”话语落下不久,才走出一段距离,沙沙的脚步声自前营方向跑了过来,一名部族斥候带来消息:“单于,狼王的兵马已经过来,飞将吕布传来军令,让单于明日一早拔营前往张掖属国。”
“飞将吕布…….他带了多少人?”
“并州铁骑、白狼骑、黑山骑,陷阵营、丁零步卒,还有增派的鲜卑骑、乌桓骑、匈奴骑,具体数量…….”
那斥候话还没说完,泄归泥挥手打断,让对方下去休息,他目光扫过拔陀等勇士,沉默了片刻,将手中那份信函点燃丢在了地上。
“差点步了锁奴后尘…..汉军快来了,让草原上的勇士们收敛一点,那些掳来的女人都放了,温侯不喜的。对了,从那些金银首饰里挑一些好看的,送到我帐里,明日好送给温侯当做见面礼。”
转身回走,又了看一眼地上燃烧一半的羊皮信函,“骞曼……去你娘的!”这句说的是汉话了。
营中首先传开的是飞将吕布带领的汉军已不足三十里路程,自去年掠夺西域,向来驰骋草原的鲜卑、乌桓、匈奴的骑兵,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不管是戈壁还是沙漠,就像蝗虫过境一般,收割视线里能吃能用的所有东西,杀人、抢人,血管里的暴虐,都展露无遗。
近一年以来蒲类国以东,延居国以北,已经是哀鸿遍野,仅仅半年时间,有些散落的西域人被杀的人头滚滚,鲜血都染红了沙尘,没死的,大多都被俘虏,交换给汉人商队,运回北地做苦役,开垦农田、挖掘矿山,延居国、蒲类国期初也并不在意,当年匈奴强大时也这样洗劫过,但不久之后就自己离开了,然而这一次,过来的鲜卑、乌桓、匈奴三部骑兵因为有商队的支撑,就想扎根了一般,两国高层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已经晚了。
两国随后出兵讨伐,还在半道就被三万草原骑兵击溃,五千多人一个都没有回来,两国上到君主大臣,下到平民百姓都吓得胆寒的同时,也弄不明白对方驻留这里既不攻城,只是掠夺到底是为了什么。不久,他们收到更加庞大的消息,汉人开始西征了。
建安六年,五月初五,西域也略有耳闻的‘狼王’公孙止携兵进驻张掖属国,就在延居国不足五十里多路程。
确认了汉人西征的消息持续的扩散开来,通过商队、百姓的话语不断的朝西域各个小国传递,而此时出了朔方郡,都是空荡荡的一片荒芜,黄沙被风卷着弥漫人的视野,干枯的草笼从一只只行进的马蹄下滚动而去,这是一支以骑兵为主力的军队,招展的旌旗犹如长龙蔓延自天边,看不到尽头,正沿着地图上的标注路线,一路向西南而去。
能这般倘若无人的行军,造成的动静,百里之外也能望见他们脚下踏起的尘埃,队伍庞大,但各部分辨明确,每支队伍都有属于自己的旗帜,以不同颜色、动作的狼为军旗,最中间的则是一面巨大的‘汉’字大旗,远远望去犹如被狼群拱卫着。
大旗下方,两匹相同颜色的战马并行,马脖下的铜铃,叮叮当当…….赤兔马背上,束发金冠的吕布,提着画戟,朝身旁窈窕的身影看了一眼,笑道:“你就不该来,现在知道为什么为父不让你随军。”
那日与泄归泥所部会师后,见到大批西域妇女被放出营地,也有被糟蹋死了的尸体被人扔出,浑身赤裸,死状颇为凄惨。对于这件事吕布也有自己的计较,只是抽了泄归泥几鞭,并未做出其他惩罚,毕竟鲜卑人外族军队,责罚厉害了,只会适得其反,另一方面,攻城掠地,奸.***子向来都会有发生,这种事是难以遏制的。
视线的对面,卷毛赤兔马上的少女,一身披膊两当铠,肩膀各有两颗玲珑兽头,背后披风在沙尘中翻飞,少女脸上没有好看的脸色,想来也是为之前的事有些生气,另一面,风沙太重,一只手捂着口鼻,不时咳嗽两声,更不想说话了。
父亲的话说完,过了一阵,少女方才开口:“爹爹也没说会遇到这样恶心的事……”
“现在知道了,也不晚,我派人一队人送你回去。”
“哼,偏不!”
“跟你娘一样,倔起来…..拿你们没办法。”
吕玲绮捂着嘴,低头笑了笑,一阵风刮过来,她连忙抓过披风挡在脸上,片刻后,偏头看向父亲,嘴角勾起,笑出了声。吕布抹去脸上的沙砾,作势凶狠:“打仗不是儿戏,你看,就连行军途中也颇为恶劣,小心把你脸吹花了。”
“爹爹又想唬我回去…....”吕玲绮掀开披风,英姿飒爽的挥动手中那杆月牙戟,“.……才不要,女儿现在可是很厉害了!”
那边,呜咽的风里,陡然锵的一声,紧接着一道剑芒划过两人中间,只听呯的一声,少女捏着月牙戟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差点摔下马来,抱紧马脖时,偏头看到父亲正插剑回鞘。
“很厉害?”吕布笑着看她。
“啊…..爹!”
吕玲绮恼羞的大吼,引得周围并州骑兵侧目望过来,后面的侍卫看到全过程,想笑又不敢笑,憋腮帮鼓胀,而且能看到一向威严的温侯,也有这样的一面,更是难得。
父女俩又说了一阵,前军队伍快要行至张掖属国,吕玲绮随后问起会师有哪些将领?
“等会儿,玲绮就知道了。”
风沙已停,矗立戈壁上的城池轮廓已经隐隐在目,吕布收回视线,轻声叮嘱她:“此次过来各州豪杰,西征更是严肃之事,到时玲绮不可胡闹。”
“嗯,女儿知道了,不过要是有人欺负玲绮怎么办?”
吕布猛的一挥手:“那就打回去,万事为父担着,你要是打不过,那就我来。”
“女儿才不会给父亲丢脸!”吕玲绮眨了眨眼睛,对于自己武艺还是颇具自信的,毕竟她可是吕布的女儿啊,一脉相承的豪情壮志,就算是身为女子,也不免难抑。
不久之后,前军抵达城下,一队兵马已经在城外迎接他们,身边的高大威猛的身形一掀披风下了马背,吕玲绮也跟着下来,走在父亲后面走了过去,此时,其余军中难见到的将领,也俱都过来了。
银甲白袍的赵云,沉默寡言的阎柔,拖拖踏踏一边走,还一边扶着牛角盔的潘凤,这些各军为首的将领一一来到前方,甚至泄归泥、楼班等鲜卑、乌桓单于也上前见礼。
吕布抬起手:“见过都督。”
“我等拜见主公——”后方将领一一拱手半跪。
“温侯一路劳顿,也是辛苦了。”公孙止领着孙策、夏侯渊、张飞等一批豪杰、将领已经在城下等候多时,他拱着手朝其余赶来汇合的将领转过一圈:“诸位将军远来,也都辛苦了。”
近大半年没见,在大汉之外,看到一张张熟悉的脸,不仅公孙止心中感慨,他身后的孙策、周瑜、张飞、夏侯渊等人也免不了澎湃起来,这样的聚首是难言的壮志豪情,相对当初割据内斗,眼下在他们看来就像是小孩争夺玩具般幼稚。
“入城——”公孙止翻身上马。
视野的对面,无数骑兵几乎统一的翻上马背,刀兵、甲胄碰撞,整个城池原野上便是轰的一声齐响。
夏日猎猎,风沙又起。
西征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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