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披风交给丫鬟带走。
张氏用过晚膳后,拖着疲惫的身子走挂满灯笼的长廊,回到卧房中,侍女连忙随后也将门扇轻轻阖上,退了下去。
脱去外层的衣裳,妇人坐到铜镜前,卸下发髻上晃荡的步摇,铜镜里倒映出的美人,曾经柔嫩的肌肤爬上了皱纹,明亮的眸子也渐渐没有了当初的光泽,额头的前发里夹杂着几根白发,为甄家操持十年之久,她也不曾抱怨过,偶尔想起去世的夫君,梦里也会有眼泪打湿了木枕。
妾身已经老了……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叹了一口气。
此时,房内单调的脚步声响起,张氏皱眉微微侧过好看的轮廓,“蹇管事,一直都喜欢偷偷摸摸来一个妇人房中?不怕你家主人,一刀把你了?”
“甄夫人说笑了,你也知道,杂家可是去势之人,在宫里待过……”脚步声走近过来,嘶哑尖锐的声音慢吞吞的传来,“.……侍候过先帝,还有很多很多的后宫妃子,先帝也不见得砍了我这凄苦的人。”
张氏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并未接过话头,轻轻将发髻解散,长发柔顺的垂落下来,洒在纤细的双肩,同时也是在继续听对方往下说。
壮硕的身形走到妇人背后就停下来,脸上保持着笑吟吟的神色,一双细长的眼直直盯着对方后背,以及铜镜内的脸,声音微微带着喜意:“.……我家主人虽然好杀,但也绝非滥杀之人,何况当初是主人收留了无家可归的蹇硕,就算砍了,杂家也是欢欢喜喜的伸长脖子,这次能圆满的抓到袁熙,杂家这颗脑袋算是保住了。”
“宓儿没有受伤吧?”张氏微微皱下眉。
“令媛很孝顺的,对甄夫人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蹇硕伸手取过案桌上的一壶酒,慢慢倒上:“夫人都这般聪明,女儿肯定也是聪明的。”他端着酒过去,放到铜镜旁,“这是杂家来时,主人身边的李军师给的,可是好酒啊。”
铜镜前的妇人没有动,望着那爵荡漾的酒水,忽然想到了什么,陡然想要起身张嘴呼喊,声音在嘴边滚了滚,又咽了回去,颓然坐回去,双唇微微发抖,过得半响,嘴角忽然有了一丝微笑:“其实最聪明的还是公孙止,别人从来都以为是个好杀的莽夫,一个只会打仗的家伙……所有人都被他骗了,对吧?”
“做奴婢的,不能议论主人。”蹇硕笑眯眯的将酒水推过去,“还是喝了吧,令媛将来不会受到任何苛待的。”
张氏没有看那爵酒水,吸了吸气,“公孙止就这样看上我甄家产业?”
“不不……”火光照着宦官的人影贴在窗棂上,摇了摇头:“甄夫人别误会,我家主人是不喜欢蛇鼠两端的人,你甄家在冀州家大业大,这些年从北地得来的马,转手卖给袁本初,又将女儿嫁过去,此刻又愿意与我家主人里应外合,捅袁绍一刀,这种事做出来,我家主人担忧将来,你会不会也像今日这般对待他,所以……夫人这般聪明,就该早点去了才好。”
“那还不是公孙止逼得!”
坐在铜镜前的妇人陡然激动起来,看向宦官,“我甄家走到现在,你以为是怎么得来的?老身去死,可以!但希望公孙止能保全我甄家任何一人不得有失!”
“这倒是可以,毕竟冀州除去了甄家,也会有其他李家、张家冒出来,还是让一个受控制的甄家来的稳妥一些。”
张氏望了他一阵,眼眶湿红起来。
“……其实,老身也怕死,听说喝毒酒的人,很难看,也很痛,老身不想儿女们看到我死相太过难看,你在宫里待过许久,有没有办法让老身死的好看一些?”
蹇硕带着笑容看着妇人重新坐回到铜镜前梳妆打扮,“杂家自然有其他办法。”他笑着说了句,从怀里掏出一张绸缎,去那边放进铜盆的水里打湿,声音继续在说:“当年啊,杂家在先帝身边的时候,总是要做一些不干净的事,把那些个陛下不喜欢的女人,清理出去,但又不能让人知道是陛下喜新厌旧了……暴毙这两字好啊,也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渗透的绸缎拿出水面,也不拧干,来回叠了几下摊在手心,便朝张氏走过去,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一把捂住她口鼻,两双手使劲的摁住下颚和鼻子。
妇人瞪大眼睛,死亡刺激下,终究难免本能的去挣扎,双手死死的扼制住宦官的手,想要将手臂扳开,呼吸空气,穿着绣鞋的双脚弓了起来,在裙摆下面使劲的蹭着地面、乱踢,桌上的灯火嘭的掉在地上熄灭了。
黑色里,只剩下轻微呜呜呜……的声音细微的传出。
口中发出的声音里,撕扯的手指捏成拳头反过去捶打壮硕的身体,不停摆动挣扎的身子渐渐微弱起来,眼眶里,眸子翻起了白眼。
“.……放心你会死的毫无痕迹,别人看不出来的……”蹇硕搂着妇人从后面轻声说了一句,过了好一阵,弓起的脚掌蹬开了鞋子,露出白皙的脚踝,在地上又抖动两下,才彻底不动了。
蹇硕探了探脉搏,这才将怀中的尸体抱起,放到床榻上,将脚上的灰尘清理干净,将被子弄的凌乱,一半掉在地上,做出突发急症暴毙而亡的模样后,方才将那张绸缎收入怀里。
吱嘎一声。
轻轻将后窗推开一点,将酒壶里的液体倒掉放回原位,做完一切,蹇硕又看了一眼黑暗中逐渐失去温度的躯体,从窗户悄悄出去,不久消失在角落的阴影里。
逐渐失去温度的躯体,从窗户悄悄出去,不久消失在角落的阴影里。
夜晚,巨大的城池,灯火如繁星般斑斑点点的亮着,或许白天时候的好天气,此时的天色里,大量骑马的士卒举着火把不停的出城,沿着官道朝附近的山麓、原野展开搜索,偶尔看到一两辆马车、牛车,便是有大群人追过去迫停查看,延绵游动的火光蔓延过甄家的庄子,随后又去了更远的方向,没人会注意到这里有一条生命在此时消失了。
翌日,通报张氏暴毙、袁熙、甄宓被绑走的消息传去北方五阮关,已经五月中旬的时候了,但在那之前,战火终于燃烧的猛烈起来。
一人一骑穿过茫茫山麓,也终将快要看到前方的战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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