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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明秀沉默片刻,突然轻笑着放松下来,身子依着车厢,便声音软软道:“他是不是神,我不知道,不过你……哼,整天不是动手动脚欺负人,就是胡说八道没个正经,现在连绑架的事儿都干出来了,周成,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带自己夫人出来散心,似乎算不上绑架吧?”
周成伸手在宇文明秀脸上捏了把,后者轻啐一口,却也懒得躲闪,撩开窗帘,双眼微眯着看向外间,“少贫嘴,你到底想把我带到哪去?”
“说了散心,自然是要到风景秀美之处……”
周成笑眯眯拽下帘子,“所以,你就别在枉费心机的辨识路线了,就算你能记住,有我守在左右,你也绝没丁点机会,可以逃回洛阳。”
“……”
此时,江都,行宫!
丝竹管弦之乐声,回荡于华美大殿间,数十名宫廷舞姬,正肆意舒展着妙曼身姿。脂粉的幽香,和着酒水甘醇,飘荡在空气中。两侧左列,有人开怀畅饮,神色欢愉,也有人忧心忡忡,目光不时望向首座上,频频举杯的杨广。
“瓦岗进逼,东都危在旦夕,陛下居然还有心情,于此设宴享乐,唉,我大隋王朝,难道注定要像暴秦那般,二世而亡?”
“苟大夫慎言。”
一人脸色微变,低声道:“小心引来杀身之祸。”
“杀身又能如何?先帝南征北战,励精图治,花费何其多心血,才将我大隋治理到如今地步,眼看着,国富民强,已有堪比强汉之盛世,却没想到短短十几年间,就被陛下败落到这般境地。”
说到这里,须发花白的老者,情绪越发激动,狠狠将酒樽顿在桌上,便喝声道:“不行,某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陛下一错再错,东都乃我大隋京畿重地,绝不可失,今日就算是死,某也要劝说陛下御驾亲征……”
叮!就在这时,最后一道乐音落下。
数十舞姬微微躬身退出大殿。
老者深吸口气,不顾周围人劝阻,便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姿,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一道儒雅身姿,便率先走入场中,“陛下,臣有事奏。”
“呵,原来是裴爱卿……”
杨广打个酒嗝,双眼迷离道:“你有何事,但说无妨。”
“昨夜臣夜观星象,见滚滚紫气从东而来,重星环绕北方,使得帝星明亮至极,如此奇景,当真世所罕见,故而臣连夜翻查典籍,这才发现,此乃上苍贺君之兆。”
裴矩拱了拱手,清朗的声音,很快便让大殿变得安静。
萧宛若眉头一皱,沉吟着看向杨广。
“贺君之兆,此乃何意?”
杨广放下酒樽,饶有兴趣道。
“据史书记载,此等奇景,千年以来只出现过两次,一次是始皇帝横扫六国,一统天下之时,另一次,则是汉武帝北击匈奴大胜之年……”
裴矩眯了眯眼,微顿片刻后,方才继续道:“由此可见,这是上苍在为秦皇汉武的丰功伟绩而贺。如今,此等星兆在现,显然陛下之功绩已得上苍认可,臣以为,陛下不可怠慢,当立即效仿秦皇汉武,前往泰山举行封禅,以此回应上苍之幸!”
此言一出,大殿登时寂静无声。
无论是醉生梦死者,还是忧国忧民者,都忍不住露出了惊愕之色。
这裴矩到底想干嘛?如今天下都乱成什么样子了,他居然还要怂恿陛下泰山封禅?脑子进水了?还是别有他意?
“裴矩狗贼,该当万死!”
就在众人心思流转时,头发花白的老者,已忍不住心中暴怒,一脚踹翻矮桌,便大步上前,忿声喝道:“天下战火连绵,东都危在旦夕,如此时刻,尔不思平叛安民,竟还妖言惑众,蛊诱陛下行那荒谬至极的封禅之举,你……到底是何居心?”
“荒谬?”
裴矩冷笑,“陛下登基之前,便有灭陈之功,登基之后,于北三征高句丽,扬我大隋国威,于西征伐三十六国,通丝绸之路,建郡于黄沙之地。于内,大修南北运河,使得运输便利,单商贾之税,便让岁入上涨三成有余,还有开科举,均田制,修律法,种种一切,皆是亘古未有,开创先河之举……如此丰功伟绩,比之秦皇汉武,丝毫不以逊色,如何不可泰山封禅?”
“强词夺理,狗屁不通!”
老者显然被气昏了头,想也没想,便反驳道:“三征高句丽,使我大隋多少男儿埋骨他乡,西征三十六国,又让我大隋损兵折将几许?最终得到了什么?无外乎诗虚名而已。至于大修运河,更是劳民伤财,引起天下大乱之根源……”
“够了!”
萧宛若突然挥了挥手,声音清冷道:“都还愣着作甚,苟大夫喝醉了,还不快快扶他下去歇息。”
“皇后,让他说!”
杨广阴沉着脸色,止欲上前的侍女。
萧宛若神色微变,却是不好再开口,只得对着老者不着痕迹的打了个眼色,希望他就此打住,可惜,后者显然不能理解萧宛若的良苦用心,双手一拱,便大声道:“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轻颓也。陛下有雄心壮志,固然是好,但也需结合时事,万不可被小人蛊惑。”
“自大业五年始,天下叛乱便层出不穷,其因固有天灾在内,却也不乏人祸其中。如西域朝供,看似万邦来贺,实则却是表象而已,除每年大量赏赐,徒增国库开销外,于我大隋根本没有任何实质利益。再如均田,陛下初衷虽好,但落于州县,却是推行甚难,数年下来,百姓未有所得,反倒是世家豪门,借此牟利……”
老者侃侃而谈,掷地有声,说得周围众臣冷汗直流,而杨广脸色则是越来越黑。
“你的意思是,朕自登基一来,所施所行,皆是在霍乱天下,殃害黎民?”
“老臣不敢。”
“不敢还说?你就不怕死么!”杨广起身,目光冷得犹若九幽寒潭。
“老臣如今六十有三,于生死之事早已看透。”老者跪地,扬声道:“若是能用一条性命,让陛下不受谗言迷惑,保我大隋基业千秋万代,便是死,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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