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恒久久不语,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好一会,才苦苦笑道:“我没想过自己的明天,也不曾考虑过什么是未来,一个满脑子被仇恨灌满的人,大概也想不了那么多,去挑战规则,去破坏我看不惯的定律,都是一些听起来好听、又能催眠自己,坚定复仇信念的借口吧?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每一个做了坏事做了错事的人,都愿意给自己找个理由,不是吗?报复过龙啸天以后的事情,直到回来北天的那一刻,我好像都没有认真的想过,因为这几年心里装的就只有这么一件事情,我是为此而活着的,生啊死的,我真不在乎,所以怎么生或者怎么死,我也不在乎,就随波逐流呗,这些年在外面闯荡,不也是这么活着?干掉龙啸天,从此亡命天涯,好像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根本不用想...但谁能料到,在一切到来之前的某一年某一天,在某个城市,我遇见了那么一个小丫头,她被同伴给出卖了,抛弃了,就好像我被社会,被所谓的正义出卖和抛弃一样,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心里那么一软,就把她带走了,孤独是很可怕的玩意儿,一开始我只是同情她,可怜她,后来慢慢把她当成了我妹妹的替身,再后来,又在不知不觉中把她当成了亲妹妹,于是孤傲啊冷漠啊无情啊,在她面前都被剥开了,我什么话都跟她说,包括我想要报复龙啸天...原本我没打算让她参与这件事情,我也在极力的阻止,但她还是掺和进来了,比我更早一步到了北天,守株待兔似的等了我一个多月,当我知道她居然也在北天的时候,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际了,那时我刚刚从萧战赫手里骗到了举报龙啸天的材料,一边要应付青蛇蛮子他们那几头牲口,一边还要安抚这个死活都要帮我的丫头,怕她自己跑去报复龙啸天,也怕让我那几个同伙,尤其是青蛇知道小诺的存在,他真的是属蛇的,生性多疑心狠手辣,偏偏还长了一个很聪明的脑袋,只要他怀疑我对他留了一手,根本不需要太切实的证据,他都会干掉我,于是我便让小诺来这家酒店,开了那个房间,就在这里安安静静的住着,我告诉她说,她的身份和这个房间,就是对我最好的掩护...楚先生你说的没错,她绑你,是我没想到的,我是个太过自我为中心的人,一个人生活惯了,对人对事就难免过于主观,你打我那一枪,我自己没往心里去,所以就忽略了小佑的感受,其实仔细想一想,要是有人打了她一枪,管他什么理由,我也受不了啊...我之所以生气,就是气她暴露了自己,一旦警方去查她的户口,发现她的户口是我帮忙走动了关系,再联系到我犯案前后这段时间她也一直留在北天,她这辈子就完蛋了...”
“那你为什么不带着她一起走?”我道:“你为什么要找我?如果不让她来找我,她就不会暴露,警方也就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去查她了,那你又犯得着求我吗?在这之前,你就已经想过要自首了,不是吗?”
许恒不答反问,“楚先生知道那丫头为什么非要帮我报仇吗?”
我一愣,隐隐觉得心里有个答案是正确的,但我还是摇了摇头。
“她怕,怕我报复了龙啸天之后就去亡命天涯,那她又要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对她来说,我是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和我一起变成罪犯,只是为了让我找不到一个抛开她的借口,”许恒像是羡慕,又像是在自嘲的说道:“楚先生有家人有朋友,或许,无法理解孤独这种东西真正的可怕,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是需要莫大勇气的,相比起来,死,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的确,我从不曾孤独,但我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他们的想法...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很多时候自己都没办法了解自己,我们不懂得考虑自己的未来,却总是为别人的未来操心,”许恒感慨道:“她不怕犯罪,是因为我,我不怕掉脑袋,是因为她,我不能带着她一起亡命天涯,从此过那些见不得阳光,还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日子,我不能让她和我一样做个罪犯,我还得告诉她,我所做过的那些事情,其实都是错的,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我必须去自首,因为她是我妹妹,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她应该好好的活着,堂堂正正的活着,我仔细的回想了无数遍,当初我为什么带她离开了那个城市,答案都是一样的,是因为我想给她一个未来,而不是毁灭她的未来...”
我只知道,许恒自首是因为天佑,但我不知道是什么给了他这样的勇气,现在我知道了,是责任,做亲人,做哥哥的责任...
许恒开车将我和冬小夜送回了家,为了不被蹲点的警察遇见,车子停在距离小区稍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再说过话,直到下车,我将冬小夜从车里抱出来,背在背上,才对一直没有上车的许恒说道:“作秀没有什么意义,你不需要讨好我,我也不缺你这一份人情,你去自首吧,抓你的功劳,我想要的话,早就得到了,至于她...”我歪头看了看兀自昏迷的虎姐,道:“她也不会在乎的。”
许恒笑问,“楚先生不会真的以为,我自首的话,可以有一线生机吧?呵呵,这个功劳可是不要白不要的。”
我漠然的看着他,道:“自首和想死是两个概念,你究竟属于哪一种?”
许恒表情一窒,笑的不那么自然了,“有区别吗?”
“对我而言没有区别,我可以不抓你,但我不能阻止你去自首,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死活都是你的造化,我就是好奇,”我道:“你看似诚心诚意和我掏心掏肺,说的未必是假话,但也未必是全部的真话吧?”
许恒只是笑着,没有答话,但眼睛明显在闪躲着什么。
我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最近也在做一件事情,很投入的在做,几乎投入了我全部的精力,而且已经越来越接近于成功,但我并没有成就感,反而越来越觉得惶恐、茫然,原本与日俱增的期待随着结果的清晰,却忽然间一落千丈,我开始琢磨,当这个目标完成之后,我接下来该做什么呢?就像你现在一样,完成了目标,就必须和过去的生活做一个告别,可我已经习惯了之前的生活,面对以后必然的改变,我一点自信,一点动力都没有了,每每想到这里,我都有一种想死的冲动,因为我好像找不到活着的目的了,而‘从零开始’,又太难太难...”
许恒不笑了,仿佛被点中了心里最脆弱的隐讳,他的眼中有了几丝慌乱,他的嘴角有些抽搐,似乎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很感慨的笑了笑,背着冬小夜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扬了扬手,道:“假小子是挺可怜的,爹妈不要她,亲人不要她,还被人骗来骗去,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自以为不会骗她的人,结果却是最会骗她的人...”
“楚先生!”许恒喊住了我,但当我回过头,他又不晓得该说什么了,吭唧了好一会,才问道:“你,答应和小佑做朋友了,是吗?”
“是。”我干脆的说道。
“你...能不能别把刚才的话,告诉她?”许恒这话,无异于默认了我的猜测。
果不其然,他自首的动机,不单单是为了天佑,还有一部分,是为了他自己——他自首,是因为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或者动力,他想死。
“我说过,自首还是想死虽然是两个概念,对我而言却没有任何区别,就算你不想死,你也应该为你做过的事情承担责任,你愿意去承担责任的这份勇气,我很敬佩,虽然你在假小子面前堆砌了那么多好听的伟大的借口,可也无非是希望假小子以后堂堂正正的做人,你留给了她一个知错能改、敢于承担、坦荡高大的形象,我没有理由去破坏这些正面的、值得效仿的东西,即便它不完全都是真的。”
“谢谢...”许恒笑的欣慰,也笑的苦涩。
“不客气。”我笑的苦涩,也笑的欣慰。
许恒可能是个聪明的、阴险的、狠辣的人,但正如我当初的感觉,他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罪人’是这个社会对他的定义,他的罪是被社会逼出来的,可惜的是,法律无法给社会定罪,所以,只能给他定罪。
许恒是这个悲催社会的牺牲品,没有人可以说他无罪,只希望,他的罪,能让更多的人认识到,有些东西已经凌驾于法律和规则之上,那是不合理的存在,那是不应有的现象,那是社会的悲剧...
我能做的,也仅仅是给这个愿意做牺牲品的人,一点点心理上的慰藉,所以,我答应了他的请求。
许恒说的没错,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折磨的我,并不觉得他该死,所以,我也像他一样,找了个借口,掩饰了自己的懦弱——我不要那可以做英雄的功劳,我不想成为这个悲催社会的帮凶,所以,我不抓他...
在当下的时代当下我们生存的社会中,独善其身,未必可耻,但求个心里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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