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善阳城外,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
城门口处,全都换了王仁恭的亲卫值守,这些亲卫披挂甲胄,长矛直刀林立,死死堵住城门,不许溃兵进入善阳城中。
数千败退下来的军马,就猬集在善阳城外,各部混杂在一起,乱纷纷的聚拢在一团。
夜中寒风掠过,不少人被冻得瑟瑟发抖,一众军士似乎也没了往日对王仁恭的畏惧,冲着王仁恭的那些亲卫大声发着牢骚。
“出征没见着你们,和刘武周恒安甲骑血战没见着你们,现在倒一个个钻出来堵住了门,入娘的咱们拼死拼活为了谁?”
“刘鹰击的大队恒安甲骑来了,咱们血战之后都不敌败下来。再不让我们入城,刘鹰击乘胜追过来,这善阳还要不要?赶紧得让咱们入城戍守!”
“马上就要入冬,你请王太守到城外来过一夜试试?也太不拿咱们军汉当人!”
乱纷纷的歩骑军汉,多是本地土著,衣甲碰撞在一起,发出金属相击之声。人人俱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乱喊乱嚷,场面看起来热闹之极。
虽然闹到了这等程度,但这些军汉们其实是相当克制,没有上前冲撞王仁恭的亲卫。甚至还保持着五六步的距离。都号称是血战之余,艰难转战而回,但这些军汉们却都一个个神完气足,声音响亮,哪里像是经历一场厮杀后辛苦退回来的模样?
甚至在人群当中,连伤员都没见着几个。
那些王仁恭招募而来的异乡异族军马,则自己聚集在一起,惶惶不安的看着这边场景,并不上前掺和。这些人也心里有数,此次兵溃的闹剧,是王仁恭压制马邑本地土著军将,最终引起的反弹,这一切都是向王仁恭讨个说法而已。他们要是搅合进去,那事情说不定就闹大发了,马邑土著军将人多,他们毕竟人少,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最后吃亏的也是他们。这个时候,也就指望王仁恭有手腕来平息这一场闹剧。
马邑本地土著军将,这些老兵油子,都是在边地十余年从军生涯。和突厥人打过,和草原各族打过,被两代天子征召过和各色各样的流寇贼人打过。一个个都跟成了精也似。他们也敏锐的感觉到乱世就要来临,他们所拥有的武力在这个乱世中可以卖出一个更好的价钱。所以就壮着胆子,有志一同的导演了这场兵溃闹剧,来向王仁恭逼宫。
现下他们任军汉们在各处城门吵嚷,自家却聚在一起。冷眼旁观着这里动向,低低议论,盘算着这次能讨要到多少好处。
每个鹰扬府,都是一个团体。马邑鹰扬府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的去投效恒安鹰扬府。也需要追随一个值得追随的靠山,在这乱世当中谋求本团体更大的利益。
王仁恭总体而言还算是个值得追随的靠山,家世不错,在大隋根基不错,养兵上又来得大方。这些军将大多数也只是逼迫王仁恭更重视自己而已。
也有一些军将,却是不满王仁恭压制恒安鹰扬府太甚,怕刘武周崩溃之后突厥人就会汹涌南下,淹没整个马邑郡。乡梓之地,如何能遭遇这样的摧残?所以在面对刘武周军马之时,绝不肯出力。但是这样的热血男儿,在马邑鹰扬府中,并不占据主流。
善阳城下,一片纷乱,看起来不可收拾。但各个团体,却各自怀着心思,维持着场面,只等着王仁恭出面。
那些跟着马邑鹰扬府溃退下来的民夫,却是茫然不知所措的猬集在一旁。他们没胆子上去闹事,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稀里糊涂的被征发,又稀里糊涂的退了下来。现在更没人去管他们,现在就在秋夜寒风中瑟瑟发抖,谁也不知道事情要变成什么样。
城门口的僵持,眼看就持续到下半夜时分。城外已经燃起一堆堆篝火,自然有人给正在闹事的军汉们准备好吃食,一拨拨轮班下去吃点热食。等养足了精神,又换上来到城门口叫骂。
大半夜时间下来,让这些军汉也没了耐性,离着这些王仁恭亲卫越来越近。甚或还发生了小小的推搡。
这些喊叫声也越来越不客气。
“咱们要见王仁恭!”
“再不让开,爷爷们可就打进去了!爷爷捆着一只手,也能收拾你们十个!”
“神武就在不远,信不信爷爷们投效刘鹰击去了?”
“王仁恭,快出来!”
城门口处,这些无人换班,吹了大半夜寒风的王仁恭亲卫都是脸色难看。一名军将终于忍不住吩咐手下。
“快去太守衙署,看看太守为何还不出来安抚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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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太守衙署当中,本来志满意得,准备为大军统帅,一鼓荡平刘武周的王仁恭公子王仲通,早就卸下甲胄,换上寻常衣衫。哭丧着脸侍立在父亲身边。
王仁恭则闭着眼睛,端然跪坐在几案之后,仿佛一尊雕塑,脸上神色没有半分变化。
在太守衙署中,并不能听见外间的骚动。但这份安静,却让王仲通心中越来越焦躁。
谁也不知道,现在在善阳城外,闹成了什么模样,是不是局势已经无法控制!
这场出征神武的战事,转眼间就变成这般模样。哪怕资质平庸如王仲通,也知道是马邑本地土著军将不肯出力,最后所导致的。
他一直以为,这些军汉只是供驱使之辈。就算压迫得紧些,又能怎样?
大隋承平之际,他们这些人高高在上,自然是毫无问题。可是当乱世来临,这些低贱出身的军汉,却不是可以轻侮的力量了。
一时间王仲通都有些疑惑,他们这些世家,拼命挖墙角,让这大隋轰然崩塌。换来的这个即将到来的乱世,到底对这些世家是好还是坏?
这个问题,王仲通是想不明白的。唯有一点事情可以确认,就是赶紧得将这乱局收拾了!
但王仁恭从得知前方溃了下来之后,就是这样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谁也劝说不动。
就在王仲通焦躁得不可开交之际,王仁恭突然睁开眼睛:“准备仪仗,备马!”
王仲通浑身一震,惊喜道:“父亲?”
王仁恭容色如铁,眼神精光四射,仿佛又回到壮盛之际那精悍模样。
“这马邑郡,我还压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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