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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远出
徐敢话语当中，似有无限酸楚o
徐乐抬头，看着自己爷爷，默然不语o
徐敢当年抱着襁褓中的徐乐，在神武县边桑干河谷开荒落户o传言中十几年前的贵人照拂o再加上当年徐敢一弓一马扫平此间的本事o当年县中关于徐敢爷孙两人的传言还少了？
只是随着时日推移，对徐家祖孙的来历猜测，才渐渐断绝o
徐乐只是一个有点本事，长得英俊，爱结交朋友的侠少而已o而徐敢，也日渐变成了众人心目中最普通不过的一个闾正乡老o郡县之中，催逼税赋也从来没有给减了一文o
只有徐乐知道，自己爷爷有的时候，会在夜中悄悄哭泣o会从自己懂事起，虽然教了自己一身绝不同凡俗的文武本事，却一不准自己投军，二不准自己奔走于大族门下o
徐乐当年也追问过许多次，但徐敢的回复，都是等他快死之前会告诉他的o
徐乐有的时候也猜测，会不会自己父母当年死于哪个世家大族之手，爷爷才会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生怕自己热血上涌就去复仇？
徐乐也一直想过，自己父母会是什么模样o年少时候也曾经梦中隐约见到，面目并看不清的一男一女，只是久久的注视着自己o眼神中的温柔慈爱，在梦中也能清楚的感觉到o
年幼的徐乐，那时还会哭醒，等着自己的，却是油灯之下，神情苦涩，苍老面容的沟壑之中，似乎隐藏了多少恨事的爷爷o
正是这样的秘密，才让爷爷从一开始，就不许自己在世家门下奔走，宁愿为一个税赋一文都少不得的平民百姓罢………
祖孙两人对视良久，徐乐终于一笑：“男儿汉大丈夫，当然全凭自己o靠着别人出头，我可没这么没骨气o”
徐敢慢慢闭上眼睛，靠在胡床上，仿佛精气神全随着这两句嘱咐用完了o又恢复了病中老人的模样：“去罢，收拾准备，明天出发o”
终于得到老爷子认可，徐乐差点就地翻一个空心跟头表示庆祝o
十九年来，给拘管在神武县内，虽然闯下了一个乐郎君的名号o但徐乐从来都觉得一身本事，没用出三分来o现下虽然因为家计不得不北上回易，可总算是能离开这一片小小天地！
当下徐乐就大声回了一句：“爷爷，你就放心罢！”
徐乐语气中的跃跃欲试，徐敢听得明白o忍不住就是心下叹气，当年要自己孙儿一生平安，就该让他老老实实为一乡民，教他这一身本事做什么？
也许，就是那一点点的不甘心吧………
徐敢猛然睁眼，威光四射，在这一瞬间不似病中老人，而如威风八面，披坚执锐的将军：“路上遇见什么麻烦事，安全第一，但真到紧要关头，一旦出手，就要做到绝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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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劲吹，正是黎明前的黑暗时分o
徐家闾寨门之外，已经有一支二十匹骡马组成的队伍，七八名健壮汉子，正等在门外o
这七八人当中，有韩约和闾中选出的健壮汉子，也有和徐乐有交情的河东侠少o几日前大家都准备好了，准备用来回易的粮食和解池盐也早就打包完毕o二十匹牲口或自家备或者从邻近乡闾租用，也都在徐家闾中吃了几天的精料了，现在全都精神抖擞，喷鼻扬蹄，仿佛一口气走个百十里山路都是等闲事的模样o
韩约正绕着队伍检查，看驮包捆扎结实没有，看弓刀兵刃准备齐全没有o
在韩约自己的乘马之上，就插着一步一骑两张弓，六袋羽箭o鞍侧插着一杆长矛，身上还佩着一柄直刀，一根足有七八斤重的铁锏o丫丫叉叉如一尊活动的武器库o
其他几名汉子，也和他差不多模样o边地男儿家中，可能钱没有几文，粮食寻不出几斗o但总会备下弓刀，自家没吃的了也会养匹马，饿着肚子也要供上草料o
一边耕种一边持弓刀与胡族战，从来都是边地男儿的宿命o选自这些男儿的云中精兵，自汉时始，也从来都是天下之雄！
韩小六背着一口弓眼泪汪汪的围着自家兄长打转，软磨硬泡的就想跟着出门走这一遭o
“哥，我绝不会拖累你们o路我也走得，遇见突厥狗我也开得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o你和乐郎君说说，带上我罢………”
韩约是个话不多的性子，打小就如徐乐身边沉默的影子一般o自家兄弟厮缠，韩约只是一声不吭，埋头整理行装o
一名穿着窄袖短衣，坐骑缰绳装饰得花里胡哨，一副侠少做派的人物笑着拿眼泪汪汪的韩小六打趣：“毛长齐全没有？这就要跟我们走？这次是过云中，翻山越岭到草原上的达旦部去，达旦是塞种鞑靼，女人都骚，喜欢的就是你这种童子鸡，到时候把你吃干抹净当了鞑靼人女婿，你哥怎么和大娘交代？”
韩小六岁数小嘴上可从不吃亏，当即就骂了回去：“老子看上的是你娘，要当也是当你的便宜爹！”
那侠少哈哈大笑，看看日头：“乐郎君人呢？不要误了时辰，到时候冲撞了行道神！”
韩约终于开口，瓮声瓮气的道：“乐郎君不要拜别老太公么？你急个什么？”
那侠少也就是二十六七的年纪，模样本来还算端正，但是嘴角下一道伤痕，却平添了一分狠厉之气，其他几名侠少，看模样也是以他为首o
他哼了一声，指指自己：“我宋宝对乐郎君倒没什么，乐郎君是个好交之人，为人也大方，我瞧得上他o这次他出本钱走这么一遭，许了三成的利给我们几个兄弟，着实不少了o可乐郎君被老太公照看得太周全，这一趟可不是走着玩！真遇到什么事，到时候我就信得过你韩约，小门神的名号可是实打实的，那是打出来的！都说乐郎君有身手，老太公教出来的，真有本事，怎么不敢去投鹰扬兵？还得为恁多免行钱头疼？”
这时候就听见徐乐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反正路上遇到什么事情，我也用不着你宋宝照应就是o你宋宝一身本事，怎么又不去投鹰扬兵？”
韩约回头，就见徐乐大步走了过来，牵着一匹浑身赤红的坐骑，肩高足有五尺左右，浑身火炭也似o马鞍后挂着一个大包裹，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着的是什么o
徐乐身边，只有韩氏相送o此时晨曦微露，初升阳光从后洒来o正印亮了徐乐身形o
徐乐也是窄袖短衣，革带将腰身杀得紧紧的，越发显得丰神如玉o在场诸人看见，都是眼前一亮！
跟在徐乐身后的韩氏一眼瞧见了韩小六，劈手就揪着他耳朵o扯得韩小六直叫唤：“娘，我不去了还不成么？”
哄笑声中，宋宝回了徐乐一句：“王仁恭手底下拘管太严，去年连场大战，行军法就砍了上百颗脑袋！老子那是受得了那个气的？刘武周又只认随他征高丽的老弟兄，去投他哪有出头的日子？这趟走下来，老子有了本钱，去河东投唐国公去！谁鸟耐烦在马邑再和你们厮混o”
徐乐一笑：“那就先祝你公侯万代了o”
韩约凑近徐乐：“怎生这么快就出来了？”
徐乐摊摊手：“老爷子好容易松口，万一变了主意怎么办？赶紧就溜出来了，昨日都已经拜别过了，犯不着再来一遭o”
韩约点点头，朝自己老娘端端正正拜下去：“娘，孩儿这便去了o你在家里一切当心o”
韩氏一手揪着韩小六，一手将韩约扶起：“你别担心我，路上照应好乐哥儿o”
韩约起身点头，摸摸自家兄弟脑袋o徐乐在旁笑着看，最后也向韩氏一礼，扣镫上马：“这便走罢！”
众人纷纷上马，招呼着牲口，初升的阳光之中，徐乐呼哨一声o众人策马而行，向北而去o
韩氏牵着韩小六，红着眼眶看着众人背影o
走出百余步开外，徐乐这才回头o就见寨墙之上，不知何时影影绰绰的全是闾民的身影，自己爷爷也被扶上了寨墙，寒风中如一颗劲拙的古松，久久凝视着自己的身影o
徐乐心头一热，大声招呼：“等我回来！”
再转头处，面前已经莽莽群山，无尽广阔的天地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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