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真在那里半张口,左瞧又看,一时不知相信谁的话才好。
怀义不再反驳,只是立在那里等候着师父说话。
过去许久,金夕方才冷淡问道:“依你之见,那人该当如何处置?”
怀义不敢再去看金夕脸色,低下头去答道:
“如是此二人,身为朝主,肆意杂念天下,可谓不忠;在父亲灵柩未安之前妄语,当属不孝;不念太后疲惫之身而此时生事,可谓不仁;万民崇仰之土却霸为私有,当属不义……”
“够了!”
金夕厉声喊道。
其中任何一条扣在陛下或者豫王的脑袋上,即使不被杀掉也会被废掉,何况是这么多,这么多还不够,怀义的嘴还没有停下的意思,这要是让太后听见,想不擒下自己的儿子都不行。
毕竟,大唐江山是李治与她沥沥心血浇筑成的伟业。
这,堪比杀了武媚自己!
她念有大云经,凡事从善,否则王皇后,萧淑妃,李忠,上官婉儿等人早已不在人间,那些人都关乎到侵犯与她。
而如今,面对自己亲生骨肉,焉能下得去手。
怀义猜测的毫无差错,发言之人正是刚刚登基不足两个月的李显,父亲的尸骨未寒,他便开始提拔自己的势力,朝内老臣予以劝阻,他便喊叫着:
整个江山都是我的,想给谁都无不可!
轻妄之语,直接将武媚气得病倒。
她更是不敢将李治草草下葬,硬生生安放等候在东都洛阳,以高宗尸身震慑着朝廷,急切思考着如何处置,因此愁眉不展。
金夕瞧着怀义,淡淡问道:“依照你的意思,无论是谁,都不配为皇为王,是不是?”
怀义不明师父的本意,没敢出声。
金夕立即明白自己说对了,郑重说道:
“不错,此人如是陛下,不配为帝,如是李旦,不配为王。可是你知道不知道,如果草率行事意味着什么吗?那就是死亡,一旦落下皇王之位,就只有死亡!”
“阿弥陀佛!”
怀义面色大变。
他精通佛门,却对朝政一无所知。
金夕继续说道:
“新皇刚刚登基,就有人要出手杀死前太子李贤,他可是流放到六千里外的平民啊,身无一武,旁无一兵,何况是高宗刚崩,皇位尚有不稳!”
怀义冷汗淌下。
他刚刚皈依佛门,便在心中饶恕了弑父恶贼,如今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何况是杀戮堂堂朝王,如非师父有言在先,早已在太后面前如实道出。
那将是万劫不复!
次日,皇宫早早派出禁卫来迎接怀义。
他带着忧郁的表情再入太后殿。
与昨日一样,旁边坐着侍郎崔神庆,幔帘前俏立上官婉儿。
“禅师,你可有答案?”
怀义答:“贫僧已有!”
武媚的声音充满紧张,沉声令道:“说来听听!”
怀义面对紫帘,透出正凛之色,清晰说道:
“是,太后!贫僧以为,手持万民之物任意挥用,乃是对天下的不敬,当应责罚。若是已成事实,自会以律例惩处;太后既然宣贫僧而来,足以见得只是口出妄言,表有其意,故应小惩而戒,佛曰悔过,当以善念度化,度劫难而识佛性。如若尚不能行走人间大道,为何不能施舍小径而行呢?倘若悟出大道之理,自然重返正轨,又何尝不是人间正果?”
师徒二人几乎彻夜未眠,最终给太后指出了道路,那就是无论是谁,绝不可擅自废制,而且留给后路,以观后效。
留有路,就能留下命。
“善哉!”
垂帘后的皇太后突然道出一言佛语,身子正直了几分,看似强压心中激动,不禁呼吸沉重起来。
上官婉儿赶紧跑进去轻轻为武媚捶背,口中不断安慰着。
“崔侍郎,”武媚又问,“依你之见呢?”
崔神庆提手拿须,脸上也是闪烁着满意之光,“禅师言之有理,大用而过,舍弃而废,这都是我等不愿瞧见的局面,况且高宗刚崩,万不可再触动根基啊。”
里面的武媚似乎是看向了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轻轻一笑,“婉儿当然听从太后的。”
武媚道:“你倒是善解人意。”
上官婉儿提提手指向外面的怀义,“这位高僧才是善呢,我为何没有想到这种法子。”
武媚惋叹一口气,“究竟,这世间何为大善?”
崔神庆不由得垂下头去,在他的眼里,太后武媚即是大善,可是民间曾经流传恶杀长孙无忌,虐斩王皇后和萧淑妃,加害前太子李忠等等,殊不知这一干人都曾得到武媚大善的庇护。
无一人被斩杀!
“高僧说说,什么是大善?”帘内的上官婉儿问道。
怀义尚未来得及思索,不禁脱口而出:“吾比世人先入地狱方为大善!”
“什么!”
紫幔内,眼见武媚惊愕一声突然立起身子,可能是力所不支,又在上官婉儿的搀扶下坐将下去。
不过,她的手却直直提起来,指向了殿内垂立的怀义,带着无比诧异问道:
“此语是何人所悟?”
还没有人能够悟出此言,此言出自武媚手中的大云经,她只是向金夕说过,就连李治都未曾听闻,整个天下也就只有武媚和金夕晓得。
怀义万万没想到皇太后能有如此大的反应,只好如实回答:“禀太后,此乃贫僧的师父所悟。”
他的师父,就是金夕。
此话也就在昨夜从金夕的嘴里说出。
怀义丝毫不知金夕与武媚的渊源,所以当然敢在太后殿道出,金夕只令他不准言及名字,所以口出师父当然无妨。
“好啊,好!”武媚放下手去,忽然又想起什么,继续问道,“你的佛师法名是什么,当下高寿?”
她不在乎法名,而是在乎年岁。
怀义当然不敢说出金夕名字,微微低头答道:“为师却无法号……”
“我见过!”上官婉儿在武媚身边抢着说道,“看上去很是年轻,自是文武双全之辈,只是言语寡少,意在云游四方。”
武媚缓缓放下手臂。
很显然,如果金夕还活着,也已经是她那么大年纪。
果真有人悟出了这一层禅语,当然会得到武媚极大的重视,她手中的大云经一直藏在身边,可是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公诸天下,教化所有人,只是里面有着文佳的名字,多多少少映照着当世之实,她隔帘探视过来,低下许多口气,继续问道:
“没想到小禅师如此灵透,那便再叨扰一件事,有人曾经道出日月空三字,依照禅师的理解,当是何意?”
这次轮到怀义惊凛,因为也在昨夜,金夕曾经言及此三字,眼见太后听闻前言而激动,只好慢慢说道:
“师父曾言,日为昼,月为夜,两者同在必是一场空;贫僧以为此言有理,日月无法同在,阴阳不可错乱。然,日月为空,而佛门也为空,可是佛大无疆,也正所谓日月无疆,正乃佛禅之愿。”
寂静!
“太后,”上官婉儿小声叫着,“太后……”
武媚已经痴迷,先有悟善之言,又有日月空之解,这两道不是唯有金夕知晓,就是出自金夕之口,她当然历历在心,永远也不会忘却。
在上官婉儿的低呼下,他似乎突然醒悟过来,身体微微前倾,终究是没有拨开垂帘,一字一句喃喃而出:
“你的师父,你的师父?”
她当然愿意眼前小和尚的师父是金夕,不过又是发出叹息,因为刚刚从上官婉儿的口中证实那不是金夕,而是个年轻之人,只好微咳一声正肃言道:
“罢了,你的师尊能有如此高深的造诣,想必你也会大有作为,日后就归从皇宫吧,不知禅僧可有什么意愿?”
怀义答道:“多谢太后,贫僧意在化禅,所以想入寺而为,普度众生。”
武媚思忖片刻,转向崔神庆吩咐道:
“崔侍郎,东都白马寺早有失修,就由你操劳整修一番,择日封怀义禅师为皇赐主持,也好多多为朝廷效力。”
崔神庆立即答道:“是,太后!”
武媚又转向怀义宣道:
“你法号为怀义,虽是寺内之称呼,但怀义也可做名,到朝中须有姓氏,如今便赐你一姓,长安城内最多的是薛姓,当今驸马也是薛姓,入得宫来之时便唤作薛怀义吧。”
“谢太后恩典!”怀义甚是感激。
突然,武媚正肃起来,声音变得响亮,“婉儿拟诏!”
“啊?”太后身旁的上官婉儿轻叫一声,似是偷偷指指外面的薛怀义,再怎么说也是个外人,又是个和尚,不知太后瞪她一眼还是嘀咕了什么,赶忙应道,“是,太后!”
次日,百官当朝而宣太后诏:
皇帝李显阅事不足,恐难当朝,废去帝位,贬为庐陵王,以观后效;豫王李旦继皇帝位,改元文明。
仅仅继位不足两月的李显黯然离开皇帝宝座。
不过在金夕的暗衬之下,李显得以留住王位,从而也保住了性命,为日后的再次称皇留出道路。
随后,帝柩起运,高宗李治直至八月方才入葬乾陵。
任凭怀义聪明无比,面对今日的厚遇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匆匆回到酒家,刚一见面便直诉始末,说的详实无露。
金夕听罢,惊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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