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夕不去理会自己是尚书,再次瞪紧长孙无忌。
他故意将身下两个妾女说成自杀,那是给足了长孙无忌面子,若是像追查皇后和淑妃那样深究下去,长孙的脸上也会挂不住。
长孙无忌心知肚明,崔神庆的两个妾间接死于自己之手,瞧着金夕狠厉的目光,应是怕此人不顾朝纲道出实情,或者是想让崔神庆当中出丑,总之这个小儿最为诡秘,万一顺势道出朝政,也不好收场,便抬手喝道:
“讲!”
谁也弄不清两人在做什么,李治也是诧异地盯过来。
金夕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太尉,崔府内还留有两个娘子,一个婚数年,为我生有三子,一个不出两载,也为我产下一子;长者为先,且育多子,可是少者曾经救赎我崔府一家人,两人仍在礼让妻位,请太尉裁夺,臣该立哪位娘子为妻?”
长孙无忌见金夕泱泱长言结束,未及朝中之事,顿时呈现出被侮辱的愤怒,厉声斥道:“荒谬,这是朝廷之上,竟敢以家事戏弄于我,你好大胆子!”
金夕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立即转向李治:
“陛下,臣与家父要弹劾一人!”
他知道自己属于户部,而崔义玄才是御史大夫,具有弹劾之权。
殿内一片惊异,随着又是各种声音,无不为崔神庆的愚笨而讥笑,若是以这种事弹劾宰相之位的长孙无忌,少说也要剥去官职。
“嗯?”
李治顿显迷惑。
他也意识到崔神庆要弹劾长孙无忌,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抬手准备驳回。
金夕却是突然大声呼道:“臣要弹劾陛下!”
突然大乱!
有人不慎骂出脏话,脏得与品阶大相径庭。
有的人巨大转气之下不慎放出屁响,有的人张着大嘴看着前所未有的丑态……
所有人都认为,崔侍郎已疯。
除了他的父亲。
李治也有被调笑的感觉,“崔侍郎,你胆大妄言,可是知罪!”
金夕一抬手,义正言辞道,“臣要弹劾陛下!”
顿时,满堂哑然。
这绝非在玩闹,因为再坚持下去定是皇颜大怒,除非当朝陛下确有失察。
李治也瞧见崔神庆的脸色正凛,不知所以地宣道:“那你就走来听听,朕有何不当之处?”
金夕安静下来,躬身向李治奏道:
“方才长孙太尉已经明言示下,崔府中选择哪位是妻室乃是家事;而,陛下决意立哪位嫔妃为皇后,也是后宫之事,也属陛下个人之家事,旁人无权厚非,陛下想立哪位为后就立哪位,殿内朝臣无权干涉。如今,吾大唐虽然昌盛,也有要事相议,陛下却在这宣政殿内商论己私家事,延误朝政,应当予以责罚,臣户部侍郎崔神庆急请圣人当朝裁决!”
一席话道完,整个大殿立即陷入僵化。
长孙无忌几度抬起手来,想说些什么,可是寻不到出路。
唐律中确无更替皇后需要前朝裁夺,只是沿袭历代规制,况且前朝有着无数皇亲国戚,总能插上些口舌。
但是,皇帝若真的独裁而断,绝不违反朝纲。
李治呼一声站立起来!
他几乎以仇视的目光扫视殿内一帮老臣,仿佛梦醒般,原先丝毫没有意识到为何自己后宫的事也要与他们商议。
那边,金夕却仍在虎视眈眈盯着等候旨意。
李治只好悻悻坐下,很明显难掩心中兴奋,半笑着对崔义玄说道:“户部侍郎弹劾朕确是合理合律,你是御史大夫,就由你裁定吧,如何责罚朕?”
所有臣子已经不在乎如何责罚,有的感叹,有的叹息。
感叹的自然是新一代的势力,这场胜利意味着旧权受到了极大的制约。
崔义玄当然是异常严肃,故作刻板说道:“陛下当朝言不当言之事,应于朝臣同罚,依律因罚俸三个月。”
“哈哈,”李治再也压制不住,索性放肆地大笑起来,毫不掩饰瞧着长孙等人大笑,“吏部侍郎,那扣除朕的三个月俸禄银子!”
“是,陛下!”吏部侍郎应声。
李治猛地停住笑容,沉肃地随着满殿朝臣振振有词:
“朕意已决,也宣给众位臣僚听来,即刻,废除王氏皇后、萧氏淑妃,贬为庶民,择日立武氏昭仪为皇后,朝中礼仪由御史大夫会同礼部置办!”
说罢,他未宣布退朝,而是大步流星离开。
将满殿臣子弃在宣政殿。
长孙无忌僵愣在原地,无论怎么说,他也是鼎力反对武昭仪为皇后,如今那边水到渠成,他着实无法交代。
他不说话,谁也不敢走。
崔义玄突然出声:“退朝!”
众人这才疏疏落落走开,有的想等着长孙无忌,可是见他没有挪步的意思,只好摇着头纷纷散去。
长孙无忌始终盯着空荡荡的皇位,眼睛一眨不眨,阔脸上毫无表情,唯有长须随着呼吸微微飘动,他感觉到身后还立着一个人,不去甄别却径直发问:
“你为何如此帮衬武昭仪?”
依旧停在那里的正是金夕。
他毫不惊讶长孙无忌的修为,顺着来声反问道:“你为何要难为臣的两位妾?”
直到两女自尽,他才代替崔神庆认可她们的妾身,虽然从未同床行事,可是她们的举动着实配得上户部侍郎。
长孙无忌似乎没听到过这种质问,也不去否认,冷声问:“难道,你一直不相信那种传言吗?”
金夕又问:“即使传言属实,难道能阻挡得住武昭仪成就皇后吗?”
长孙无忌像是已经忘记了两人的身份,听到这话浑身一抖,厉声道:“我绝不允许武氏称后!”
金夕:“太尉,臣也绝不准任何人出手阻拦!”
说罢,他狠狠瞪一眼长孙无忌的背影,俨然他是当朝宰相般,转身率先离开宣政殿。
长孙无忌听到身后已无声息,幽幽抬头向空空龙椅施礼,凄凄言道:
“太宗皇帝,臣当如何是好?难道,任凭恙事发生吗?臣一生鞠身国事,从无有半点私念,却为何,无论怎么做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啊?”
说着,长孙的老眼昏黄起来,随即用力眨眨,硬生生瞪大起来。
金夕乃侍郎身份,可以应宣进入紫宸殿,听到长孙无忌的威胁,还是来到李治面前,准备在昭仪册立皇后之前跟随左右,防止发生变故。
李治微笑着观瞧崔神庆,“到底是广学多智啊,你们崔家乃大唐的功府!”
金夕断不能拒绝这种美意,那是关乎崔府时代的大事,立即应道:“多谢陛下褒奖。”
这时,李治问道,“朕曾闻听三字,日月空,依崔侍郎之见,应如何解释?”
金夕早已无数遍数落这几个字,装作思忖片刻答道,“日为昼,月为夜,阴阳得以分明,即便空中日月同在,也是影像罢了,绝不会更改阴阳,”这时,他想起了孤光和烛阴,不禁振奋起来,“日月空,日月同在方为空,而这种景象永远都不会发生,正是喻示着吾大唐永远昌盛,正合阴阳。”
他始终没有将卜筮老人的真正意思说出来,即使是武媚,也尚未道明。
“哈哈,好!”李治更加高兴,未等金夕请求便吩咐道,“想必太尉等人仍不死心,你忠心耿耿,心有谋略,便引些北衙的人保护武昭仪几日,且不可发生任何差池。”
“遵旨,陛下!”
金夕丝毫不敢大意,立即带人赶往昭仪殿。
刚刚步入殿内,本想迎来欢笑,却一眼发现武媚直直看过来。
她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咬几下嘴唇方才说道:
“谢谢你!”
整个大唐只有武媚知道眼前的崔神庆身怀绝技,屡屡为他除去恶患。
金夕无意与武媚儿女情长,立即问道:“不知王氏与萧氏眼下如何?”
武媚抹去眼泪,“我正等使君赶来商议此事,陛下已将两人囚禁,准我任意处置二人,不知……”
“关我……”金夕险些愤声道出关我甚事,不过毫不减轻口气,“昭仪自当以本心处置,且不可依托任何人!”
武媚的表情极为复杂。
杀,意味着刚刚成为皇后便斩杀前人;不杀,这两人的确罪该万死。
她忽然想起什么,正肃道:“随我来!”
一干人跟随武媚来到关押王氏与萧氏的牢内。
两人已经素衣裹身,变得狼狈不堪,昔日的张狂被无限惊恐代替。
“昭仪,饶命,饶命啊!”萧氏猛地扑过来,对着武媚一直叩头。
她早已不再奢望倒在皇帝的身下,只要活下命来,便已算是万万之幸了。
武媚没有理会狂嚎的萧氏,转身来到萎缩在一边的王氏面前,安静地盯着她。
王氏哀怨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武媚说道:
“你是不是想问,如果重新再来一次会不会还这么做?没错,即使一切重返,我还会这么对待你,还会派人杀你毒你,继续施展压胜之术!”
她突然怨妇般站起来,立即被禁卫出手制止。
旁边的萧氏顿时瘫倒下去,她的生死完全系于王氏,如果王氏被杀,她绝然逃脱不得。
武媚摆摆手,示意禁卫离开。
王氏再次向前一步狠狠瞪着武媚,开始咆哮:
“陛下不是你一个人的陛下,凭什么日日去昭仪殿,若不是我,你岂能那么早回到宫中,可是你呢,把持着陛下一刻也不松手,我们也是女人啊,也是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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