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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云渺与凤伶俐没有想到,赶来的这一刻会见到这样的一幕。
颜天真抱着一名背后插着十几支箭羽的女子,她的肩上也中了一箭,而她身后的望江楼在大火之中燃烧,火舌已经窜到几丈高。
凤云渺顺着射箭的来源处望去,就看见对面屋檐上趴着的七道身影。
“该死。”
他低咒一声,一脚踹向身旁的马儿的蹄子!
马儿受了惊,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带动着马车奔腾了出去,奔腾途中,正好拦截住了又一波的箭羽。
“嗤”
“嗤”
飞射出的箭羽,全都刺进了马车的车板上。
凤云渺一个跃身而起,踩过马车车顶,一个纵身又落在马背之上,手中的缰绳狠狠一拉,勒住了马匹。
马车正好挡在颜天真与南绣的身前,作为坚固的盾牌,抵挡所有来袭的箭羽。
凤伶俐已经冲向了对面屋顶上的人,势如闪电一般。
凤云渺勒住了马匹之后,身子也掠了出去,眸底杀意汹涌。
定要将这群人撕成片片!
两人的出现,让屋顶上的众人起了警惕之心。
“不好,她们有帮手来了。”
“这两个人看上去不太好对付,撤!”
他们原本是以颜天真为目标,这会儿她面前有大型马车挡着,他们已经射不着人,当务之急自然是自保。
正准备撤离,却听身后响起一声少年的低喝——
“伤我义母者死!一个都别想跑!”
凤伶俐的话音落下,已经揪住了一人。
左手紧扣着那人的肩膀,右手握成拳,朝着那人的脑部狠狠打去!
他的动作快又狠,根本不给对方反应过来的时间。
其余的人才转过身,就眼见着一个脑袋从半空中飞过,带出一片红白液体。
鲜血混合着脑浆,溅到了好几个人的衣服上。
众人大惊。
这少年竟然一拳就打飞了人的脑袋,力气实在大得吓人。
这么一惊吓,脚下的步伐也就慢了一分,又有一人被扣住了后脖颈提了起来,他转头一看,就对上了一张俊美如神祗的脸孔。
一张无可挑剔的白皙玉面,魅人的桃花美目之中,毫不掩饰的杀机与戾气。
“你们真是活腻了。”凤云渺开口的语气毫无波澜,手中的动作却颇为凶残,将功力运于右臂之上,提着手中的人朝远处狠狠一甩!
那男子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撞击在了远处的高楼之上,瞬间鲜血淋漓,不成人形。
真正意义上的被拍成了肉饼。
这一边两人在诛杀敌人,另一边的马车之后,颜天真颤抖地举起手,擦拭着南绣唇角不断溢出的血。
凤云渺赶来了,她们不必再担心有箭羽来袭。
可是——南绣已经活不了了。
“你不欠我什么了。”颜天真道,“我不恨你了,不恨了……”
两次的舍命相救,已经足以化解她心中的怨恨。
南绣的确给她带来了痛苦,可她用自己身躯为她挡了两次灾难。
上一次,她为救自己,被杀手一掌打进了汹涌河流之中,生死未卜。
这一次,她为救自己,以背为盾,身中数箭,必死无疑。
再也没有能够存活下去的机会了。
还有什么理由去恨她。
“良玉……还记得我刚才给你的锦囊吗?拿出来。”南绣的声音有气无力,“快点……趁着我还有一口气在,我要告诉你——怎么解除紫月魔兰的毒性。”
“在这儿。”颜天真从衣袖中取出了锦囊。
南绣道:“快点……打开。”
“好。”颜天真将锦囊打开,取出了里头的东西。
取出来的那一刻,她却有些不明白了。
一个李子那么大的琉璃瓶子,瓶口处的塞子接了一根细细的管子。
颜天真还来不及细想,南绣就已经牵着那根管子,对着自己的心口插了上去。
颜天真顿时一惊,“你干什么?!”
“伤你的那一朵紫月魔兰,是我用血养的。”南绣朝她扯出了一个笑容,“我之前用手腕上的血做药丸……可以为你延缓毒性,若是想要彻底解除毒性……要用我的心头血。从心口处抽出的血液……最是有效,一劳永逸。其实……我打算救你,也就没打算自己还能活着……”
说话间,从她心口处流淌出的血液已经顺着那根细细的管子,流入了琉璃瓶中。
颜天真这一刻没能忍住泪意。
南绣连取心头血用的工具都准备好了……她是真没打算活着了。
“良玉,你回家之后……告诉你哥哥,在我住的那间屋子里……我给他绣了一个荷包,可是没有完工……我想绣一对并蒂荷花……还差了几朵荷叶,我急着来找你……没有绣完,也就没有机会送出去了……本来想着,和你一起回去……绣完之后再给你心头血……如今……怕是没有机会绣完了……”
“我会告诉他的,我会帮你转交给他,没有绣完也不要紧,他一定会留着做纪念的。”
“我在摄政王府……化名秀珠。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与他匹配……”
“不是没有资格,只是没有缘分,你有资格的。”颜天真抱着她坐了下来,让她侧躺自己的怀中,不去牵动她背后那些箭羽。
南绣一只手还紧紧地握着琉璃瓶,眼见着琉璃瓶里的血液渐渐增多。
颜天真颤抖的声线在耳畔响起。
“你听我说,你有资格,你从来没有得过花柳病,你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你的那些症状像是花柳,但绝对不是花柳,我已经找到了害你的人,并且他已经交代清楚了,是他练了邪功,走火入魔,把毒素传到了你的身上,才引发了那些症状,跟花柳病无关。”
她必须告诉南绣事实,但她却不敢告诉南绣,害她的这个人是她的哥哥南弦。
“真……真的?”南绣口中一片鲜红,说话断断续续,目光中也带着难以置信。
“真的,你从来就没有花柳病。”颜天真一手托着她,一手轻柔地拂过她的发丝,“这一切,不怪你。”
“真好。”南绣唇角扬起一丝欣慰的笑容,“在我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之后……我们还能冰释前嫌……不容易。良……良玉,如果还有下辈子……我还是想和你……和你做好朋友,我再也不会害你了……你……你也不要随便抛弃我?行不行?我……最怕被人抛弃了……”
“行。”颜天真抽了一下鼻子。
“良玉,别……别哭……其实我是自作自受……不值得你流眼泪的……我好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害你……还不是因为我……我小心眼……我从来舍不得要你的命,我……我拿自己的血给你做药,想让你离不开我,想……让你明白我对你的重要性……”
南绣的呼吸愈来愈微弱,目光却还紧紧盯着手中的琉璃瓶。
她撑着最后一口气,她要看着这个瓶子装满她的心头血。
不装满,死都不瞑目。
颜天真的眼泪流淌在她的手背上,听到耳畔有脚步声走近,也并没有抬头去看。
凤云渺与凤伶俐解决完了所有的敌人,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南绣身中数箭,侧躺在颜天真怀中,面上毫无血色,一只手紧紧握着装有血液的琉璃瓶,瓶子已经快要装满。
那瓶子里接的是她的心头血。
“义父,她在干什么?”
凤伶俐才问出口中的疑问,凤云渺却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不要吵。
南绣是为颜天真挡的箭。
此刻这样的举动,必然是有原因的。
莫非——彻底解除紫月魔兰毒性的方法,就是要用养殖者的心头血?
原来除了紫苏果之外,还有这样的解决方式。
终于,琉璃瓶里的血液装满了。
南绣这才抽出了插在心口的管子,将琉璃瓶递给了颜天真,“快点……快点喝啊……让我看着你解毒之后,我再去死……快点……成全……成全我这个心愿。”
她的眉眼之间只剩疲惫感,早已失去了活力和生机。
她的目光却坚定又带着期盼。
颜天真没有犹豫,接过了她递来的琉璃瓶,仰头喝下。
一口气喝完,这才低头望着南绣,“我喝了。”
“好……很好。”南绣有些艰难地抬起手。
颜天真握住她的手。
“我这辈子……活得太糟糕了。”南绣缓缓瞌上了眼皮,“良玉,你……好好活着。”
她还有很多话想说。
可是她已经说不出口。
她的生命力一点一点地枯竭殆尽,终于不剩一丝力气。
良玉,最怀念我们初相识的时候,你天真无邪,我也心思纯净。
如果……
你我之间没有那一场变故,我们的友谊应该可以一直走下去罢。
若来生还能再做姐妹——
我不会忍心再伤你一丝一毫,我会护着你,危险之际,像今日一样奋不顾身地冲在你的前头。
你说要掩护我先逃走,只为了换取紫月魔兰的解除方法,你不知道,我早就已经打算挽救你的性命。
我哪里会真的留下你独自逃亡。
最好的朋友,值得拿性命守护。
良玉,我为曾经的过错而忏悔,很幸运能得到你的谅解。
良玉,保重……
带着我对你的祝福,好好活下去。
颜天真望着南绣闭上了双眼。
临终之前,南绣紧紧地抓了一下她的手,似乎是在诉说着不舍。
然后——
无力地滑落。
颜天真将头埋在了南绣的肩颈处,流出眼眶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肌肤。
她已经感受不到南绣的一丝呼吸。
南绣……
在害过我之后还能被我所心疼的,大概也就只有你一人了罢。
你从来都不是个恶毒的人。
你只是太偏激、太执拗、太怕被伤害。
你报复良玉,终究还是选择用自己的性命挽救良玉。
我不是良玉,也要代替良玉,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义父,官兵来了。”
听着凤伶俐的话,凤云渺转头看了一眼,果真看见不远处一群黑压压的官兵赶了过来。
“真是一群办事拖泥带水的家伙。”凤伶俐道,“楼都烧没了才赶过来,真不知道朝廷养他们干什么吃的。”
“先不管他们。”凤云渺俯下身,朝着颜天真道,“天真,我们先走罢,官兵来了也已经不顶用了,反而会揪着我们问东问西,我们快些离开此地,处理你的伤势。”
颜天真抬起头,“不能把南绣留在这,我要带着她的骨灰回鸾凤国。”
“好,让伶俐背着她。我背你,我们快走。”
“好。”
以凤云渺和凤伶俐的轻功,很快就甩开了所有的官兵。
二人奔过了好几条街,窜进了一条街角的医馆里。
医馆的大夫望着到来的客人,吓了一跳,看了一眼凤伶俐背后的南绣,摇了摇头,“这位姑娘身中这么多箭,救不活了,你们可以为她办理后事了。”
“废话,人都已经没了。”凤云渺背后的颜天真道,“没让你救她,让你把她身后的这些箭全拔了,认真地拔,就像对待正常病人一样,我们是要安葬她的。”
“好好好,老夫明白了。”大夫应着,又道,“这位姑娘,是不是应该先处理你肩上的箭伤?”
“你把药给我,腾个地给我,我来为她处理伤势。”凤云渺说着,瞥了一眼南绣,“你处理这个姑娘背后的箭就可以了。”
颜天真的箭伤在肩膀上,处理伤口就得褪下衣物,把肩膀露出来。
他是绝对不允许其他人瞥见她身上的肌肤。
就算是年迈的大夫也不行。
大夫听他这么说,便将药箱子给了他,领着他去了隔壁的小屋。
凤云渺将房门关上,便牵着颜天真到了床榻上坐下。
“我要拔箭了,会有点儿疼。”
听着凤云渺语气里的心疼,颜天真道:“我忍得住,你拔。”
凤云渺握住了箭羽的尾端,迅速一抽!
颜天真闷哼一声。
“忍着点儿,我为你清洗伤口再上药,上药之后就会好多了。”
“嗯。”
由于疼痛,颜天真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却并没有喊叫。
接下来,凤云渺为她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他的动作十分轻柔又小心翼翼,包扎结束之后,怀抱着颜天真,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痛不痛?”
“当然会痛。”
“那为何不喊出来呢?”
“以前也受过这种程度的伤,习惯了不喊叫。”
凤云渺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今日,是我来晚了。”
“不怪你,谁也不会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又不会未卜先知。”颜天真眉眼间带着疲倦,“可惜了南绣……”
“她背后总共十三支箭,她竟然也能强撑着一口气给你放血,可见她救你的心十分坚定。”凤云渺顿了顿,道,“原本我还想着要怎么收拾她……”
“不要恨她了,她的人生太悲惨了。”颜天真道,“她不欠我什么了。”
南绣临终之前的话,实在感人肺腑。
她们终究还是冰释前嫌。
可惜的是,才见面就面临着永久的分离。
南绣永远地离开了,以后,这个世上再也不存在着南绣这么一个人。
“好,听你的,看着她为你挡了十三支箭的份上,不记恨她。”凤云渺说着,举起了手,在颜天真面前摊开了掌心,“你看这是什么?”
颜天真低头看了一眼,微微一惊。
凤云渺的手中,赫然躺着一颗紫色小果。
“紫苏果?”颜天真抬头看他,“你破解了锦盒?”
“不错,就在马车上破解的。”凤云渺轻抚着她的发丝,道,“我花了三日的时间破解了盒子,本想让你高兴高兴。”
不曾想到最终帮她解毒的人会是南绣。
但,只要她安好,是谁帮助她的并不重要。
“你破解这个盒子,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你拿到紫苏果,我不仅仅是高兴,也心疼你这么费劲。”颜天真拿起他手上的果子,唇角浮现一丝无奈的笑意,“命运真是喜欢捉弄人啊,我拿不到解药的时候愁死人,一有就来了两。”
“你能安好,才是最重要的。”凤云渺说到这儿,目光中漫上一丝寒意,“今日那些埋伏你的杀手被我和伶俐杀光了,留下了一个活口逼问雇主的下落,他回答不上来,说是一个相貌端正的白衣男子,具体身份不明确。”
“相貌端正的白衣男子……”颜天真冷笑一声,“就光是这样一个特征,能猜得到是谁?”
根本就没有头绪。
不过——
“我在东陵国认识的人并不多,他们要杀的应该是仙妃。”颜天真道,“我的真实身份并没有几个人知道,我应该想一想,我作为仙妃的时候,得罪过几个人。”
“还有一件事。”凤云渺又道,“你身上紫月魔兰的毒性已经彻底解除,那么那只冰蚕,到了夜里还会继续将你冰封?能不能将它提前取出来?”
“它应该还剩下十来天的寿命。”颜天真道,“即使无法取出来也不要紧了,我顶多再被冰封十来天。”
“既然已经不需要它了,就不该让它继续留在你的体内冰冻你,我不想让你再感受那样的寒冷,被冰封,一定很冷。”
颜天真垂下眼,不语。
是挺冷的。
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也已经适应了。
“问问史家兄弟,能不能把这只冰蚕取出来。”凤云渺道,“你应该知道他们的落脚点,晚些就带我找上门去。”
“好,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先把南绣葬了罢。”
“好,依你。”
颜天真与凤云渺离开了小屋,回到了医馆大堂内。
南绣背后的十三支箭已经全拔了出来,搁在一起,箭头染着血液,昭示着她的勇敢。
颜天真望着静静趴在榻上的南绣,背后十三个血窟窿触目惊心。
虽然已死,大夫还是依照颜天真的意思,像对待正常病人一样对待她,给她上了药。
她的血液已经凝固了,不再流出。
颜天真坐在了她的身旁,伸手将她额前的乱发拨开,指尖触到了她脸上的肌肤,是凉的。
“打盆清水来,我想给她洗洗脸,将她的遗容整理干净,再送她一程。”
凤伶俐应了一声好,打了一盆清水端到了榻边。
颜天真拧湿了毛巾,将南绣脏兮兮的脸擦干净了,毛巾沾上了她唇边的血迹,再度放入清水中,将一整盆水都染红了。
“换水。”
“梳子。”
“再买一身干净好看的衣裙来罢,这身衣服太邋遢了。”
颜天真为南绣打理好了妆容,换上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
正如初见她那一天,她不施脂粉,也清丽脱俗。
凤伶俐雇来了一辆马车,四人一同乘坐马车,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郊外。
颜天真举着火把,亲手将南绣的遗体火化。
南绣躺在鲜花搭成的架子上,双手交握搁在腰间,安详又静谧。
火化仪式完成后,颜天真将她的骨灰装进一个精致的瓷罐中,捧在怀里。
“我会带你回鸾凤国,带你回南家。”
“等我找到幕后黑手,十三支箭全还给他,一支也不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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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八点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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