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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的气氛有些压抑,谢安澜朝叶无情和裴冷烛示意,让他们先回去休息。叶无情点点头,起身朝着睿王告退,扶着裴冷烛走了出去。
书房的门再次被关上,谢安澜方才起身替睿王倒了一杯茶道:“师父,息怒。”
睿王轻哼了一声,到底接过了茶水喝了一口,脸上的神色也没有之前那么难看了。
陆离靠在一边的椅子里,微微蹙眉。睿王看着他问道:“你怎么想的?”
陆离皱眉道:“百里修到底想要干什么?”
睿王微微眯眼道:“要么,他就是野心太大了。要么…他就真的是疯了,想要天下大乱。”
陆离道:“百里修那样的人,就算再疯也不会失去理智的。”
“所以,他是真的想要…整个天下?”睿王扬眉道。
这大约确实是一个十分惊人的雄心壮志。即便是在睿王看来都不那么容易实现。毕竟,如今各国暗地里虽然都各有计较,但是面上却基本上还是风平浪静的。东陵有睿王,胤安有宇文策,莫罗有女王,西戎虽然没听过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是西戎本身就十分彪悍,整体实力并不会弱于任何一国。即便是哪天真的天下大乱,人们预料之中最后的赢家也必定是这其中的一家。
百里修是谁?
百里世家嫡子?旷世奇才?
这跟统一天下有什么关系?比起百里修的天纵奇才,人们更相信的只怕还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谁会相信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能够一统天下?
谢安澜想起之前跟百里修打过的交道,蹙眉道:“百里修这人…确实是有些疯狂。不过…若说他有这个野心也不是说不过去。毕竟…若是整个天下都在他的手里,这世间如何还不是他说了算。”
睿王凝眉道:“如果连西北军里都能被他安插进人手,那么……”
“那么别的军中…神武军,高家军,各地驻军,甚至是宇文策的苍龙营…”谢安澜摊手笑道:“也不无可能。”
书房里一阵沉默。
良久,陆离方才问道:“王爷到底是怎么想的?”
睿王也不去计较他的称呼,只是挑眉道:“这话何意?”
陆离道:“王爷若是还想要保昭平帝,还想要东方家的天下太平的话,最好尽快行动。晚了,只怕昭平帝要被他玩死了。”
睿王皱眉道:“现在走不开,绯儿的令牌还在莫罗。不拿回来本王无法调动那一部分势力。更何况,东方明昭是死是活,与本王何干?”
陆离道:“王爷觉得,昭平帝若是没了,谁最有可能继位?”
睿王思索了片刻,道:“东方靖。”
陆离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一下,“所以,这才是百里修为什么杀了那个姓莫的老头的原因。那老头死了,东方靖无人可用,只能依靠百里修。”
睿王道:“东方明昭早年的心机不差,不知道如今…还有没有当年的三分心性。”
陆离抬眼与睿王对视了一眼,两人显然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陆离沉声道:“来人,叫幸武过来。”
片刻之后,幸武匆匆进来。看到睿王和谢安澜站在一边铺着地图的桌案旁说着什么,陆离正坐在书案后面写着什么东西,先是愣了一愣,心中不由得绷紧了。睿王却并不怎么在意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就侧首继续跟谢安澜说话去了。
陆离搁下笔,一边将刚写好的信吹干折好,一边看着幸武道:“你不是一直担心昭平帝么?想办法将这封信送到昭平帝手中。记得,一定要是昭平帝亲自拆开看的。”
幸武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算来他已经背叛了昭平帝投靠了陆离。但是像他这种从小就被当做暗卫培养的人,总归是没那么容易背弃旧主的。虽然他从来没有将陆离的事情告密给昭平帝,却也确实没有主动替新主子做过什么。这位年轻的陆大人平时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却一直忍耐着他,幸武也难免有些愧疚。
陆离也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当初逼着幸武投诚也不过是不想要身边整日跟着一个眼线罢了。幸武是聪明人,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情。至于心念旧主这点小缺点,陆离还是可以忍受的,只要别太过了。
“大人……”
陆离已经将信封封好了,道:“这封信的内容十分重要,若是送不到昭平帝手里,我估计再过个一年半载,你就可以听到他驾崩的消息了。”说到此处,陆离侧首对不远处的睿王和谢安澜道:“之前被百里修给骗了,他怎么可能忍到百里家的外孙女诞下皇子?就算真的生下了皇子,能不能养大还不好说。文武百官也不可能同意让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登基。若是等到孩子长大,有这几年时间,都够咱们腾出手来将他的人全部踩死了。”
睿王抬头,“你认为,他会逼宫?”
“现在不会。”陆离道,“他已经错过了宫变最好的时候的。若是去年…哼!他在朝中根基不稳,现在就算成功了,也占不到多少好处。”想了想,陆离微微勾唇,抽出了之前东方靖给他的那封信,连着刚写好的一起交给幸武道:“这一封,送到百里家。”
“挑拨离间?百里修和东方靖还没合作,你就想…”睿王道。
陆离道:“东方靖不可能猜不出来姓莫的老头的事情是百里修故意的。东方靖这人并不喜欢受制于人。所以除非万不得已,他不会选择跟百里修合作。否则不会给我写信,至于百里修…他既然知道了东方靖在他和我之间选择了我,又能忍东方靖几日呢?”
睿王思索了片刻,问道:“京城里,最多能拖多久?”
陆离低头盘算了一下,道:“半年。”
睿王击掌,道:“够了。就照你说得办,本王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拿本王的令牌便是。”说着将一块玄玉令牌抛在陆离跟前的桌上。啪嗒一声轻响,玉佩稳稳的落在了陆离跟前,连一丝的弹跳都没有。睿王侧首对谢安澜道:“无衣,你跟本王走。”
陆离皱眉,“去哪儿?”
睿王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时间差不多,无衣该准备去莫罗了。本王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教导她,你要是舍不得,就跟着一起去?横竖肃州也就这么点琐事。”
陆离看向谢安澜,谢安澜朝他嫣然一笑,道:“我先随师父去,你将府里安排一下再来吧。不是说要一起去莫罗么?”
闻言,陆离点了点头,睿王抽了抽嘴角。
这对夫妻未免也太过黏糊了,出门办事还非要两个人一块去?陆离跟去有什么用啊。斜了谢安澜一眼,睿王没好气地道:“你倒是不怕他被莫罗那些女人抢走了?”
谢安澜扬眉,“谁敢?!”
回到后院谢安澜粗粗收拾了一些行李就挥别了陆离跟着睿王一起出发了。西北军如今驻扎的地方距离肃州也不算远,一路快马加鞭,也就是半天时间就到了。是一个三面环山,背靠着原始丛林的地方。不过有两条进出的路,道路倒也不算艰难。
谢安澜换上了谢无衣的装扮跟着睿王回到了西北军的大营。新修的大营还能看得出刚刚修建的痕迹,一行人才刚走到大营外面,就看到冷戎等人已经带着人等在了门口。等到他们拉住了缰绳站定,辕门前呼声震天,“恭迎王爷回营!恭迎公子!”
睿王嘴角难得地抽搐了一下,翻身下马没好气地一挥手道:“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冷戎,你们这是在搞什么?”冷戎其实也是刚刚回来不久,不过脸上却丝毫看不到之前在知州衙门的怒火,笑容可掬地道:“公子第一次来我西北军大营,自然要热情的迎接,也让我西北军将领们见一见王爷的爱徒啊。”
冷戎身后的一众将领也纷纷称是。
当然也有不少人好奇地打量着谢安澜,这毕竟是王爷这么多年收的唯一一个徒弟不是么?王爷又没有子嗣,就算将来西北军不交给他继承,至少他也会在西北军中有着不小的影响力。当然也有不少人好奇,王爷怎么会收了这么一个看起来像是个富家小公子一般的少年做徒弟。即便已经听说过他之前在胤安和东陵两国比武时的表现,看到谢安澜这般无害的模样也还是让人有些适应不过来。
跟着睿王进了军中大帐,一众将领们才纷纷告退,只留下了两个中年男子。谢安澜自然是认识他们的,这两人正是昔年睿王府七卫中的另外两个,戚维和徐砚。比起几乎成为西北军二把手的冷戎,在官场混的风生水起的曾大人,约等于睿王近身护卫的莫七和背叛了睿王府的苏绛云以及建立了笑意楼的薛铁衣,这两位算得上是默默无闻了。甚至外界许多人连这两位叫什么名字都说不清楚。但是如果你认为他们不如这几个人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西北军分为左中右三军,睿王亲自领中军自不必说,冷戎是副将。这两位却是各自独领一军的。在战时,对左右两军,这两位的话比冷戎更管用。当年才刚刚年方二十的睿王带着四个人来到西北,正是有他们的竭力辅佐才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掌握住整个西北军。
“都坐下说话吧。”睿王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沉声道。
四人齐声谢过,才分别在睿王的下首落座。
睿王看向冷戎,冷戎轻咳了一声神色渐渐严肃起来,沉声高:“末将已经将事情跟三弟四弟说过了。”戚徐二人也齐齐点头,徐砚咬牙道:“这百里胤好大的胆子,竟敢将手伸进西北军来。此番若是不砍断他的爪子,岂不是让人小看咱们睿王府。”
戚维虽然没有说话,却也点了点头。
睿王道:“冷戎说只见过一个,但是…百里修绝不可能只放了那么一个小小的校尉进来。这些人只怕隐藏的也更仔细一些。你们小心一些,不要打草惊蛇。”
冷戎沉吟了片刻,道:“王爷,若是一个一个查,西北军几十万人,只怕不知道要查到哪年哪月去,一个不小心被人利用了还会弄得军心不稳。”
睿王微微点头,“你们有什么打算?”
冷戎与两个兄弟对视一眼,道:“放长线钓大鱼。”
睿王不置可否,“饵呢?”
冷戎道:“这个么…咱们放出一些要对百里修不利的风声,自会有人上当。”
睿王看向谢安澜问道:“无衣以为如何?”
谢安澜看看众人,眼睛一转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公子请说。”戚维恭声道。
谢安澜道:“就说…王爷知道了先前百里修挟持洛西整个县城百姓的事,勃然大怒。要派出最精锐的人马,刺杀百里修。”
“精锐人马?”冷戎若有所思。
谢安澜眨眼笑道:“比如说我。”
冷戎愕然,“少…公子?!”
谢安澜道:“难道冷将军觉得,我还够不上精锐的标准么?”
冷戎连道不敢。谢安澜笑吟吟地道:“对外就说,这是师父对徒弟的考验吧。”
睿王凝眉道:“若是如此,你的安全…”
谢安澜道:“师父不是说我还有许多东西要学么?就先来看看徒儿这些日子学得如何了吧?更何况,我也不相信有人能在西北军的大营里杀了我。”
睿王心中暗算了一下,点头道:“也好。”
“王爷…”冷戎有些担忧地道,王爷啊,这可不只是你的徒弟,还是你刚认回来的外甥媳妇啊。万一出了什么事…
睿王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淡然道:“她是我的徒弟。”谢安澜不仅是他的外甥媳妇,还是他收的徒弟。当初既然收了,该教的,该谢安澜经历了,都绝不会因为陆离的出现而改变。若是该教的不教,他这个师父才是做得不合格。
冷戎一怔,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心中暗道:肃州城里那位可不像是个讲理的人。
对于军营,谢安澜自然不会陌生。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军营谢安澜却是千真万确的第一次来。之前在上雍虽然也跟苍龙营还有高裴等人接触过,但是与真正置身于东陵国最精锐的军营之中还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西北军的军营面积非常的庞大,分成了五个部分分别驻扎。他们目前所在的其实只是西北军其中的一个营地而已。这个营地坐落在正中央,另外四个从东北方呈四星拱月之势环绕着中军大营。同时睿王府两万亲卫军也驻扎在这里,因此这个营地虽然只有六万人,但是战斗力却是五个营地中最强悍的。
谢安澜被安排在了睿王大帐旁边的一个单独的帐篷。坐在面积并不算大的帐篷里,谢安澜还是难免有些感叹。堂堂亲王,若是二十年如一日的都只能住在帐篷里,这个王爷当得其实没什么意思。反正谢安澜自认为算个享乐主义者,是绝对过不了这种日子的。
“公子。”门外传来了一个含笑地声音。
谢安澜从床铺上一跃而起,朗声道:“请进。”
进来的却是徐砚,徐砚今年还不到四十,不过他十七八岁就跟着睿王来了西北,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又比不得睿王殿下和冷戎得天独厚的相貌,看上去倒是比那两个更像是一个英武的中年将领。
“徐将军,可是有什么事?”谢安澜笑道。
徐砚道:“公子初来乍到,不知道可还习惯,有没有什么欠缺的东西?”
谢安澜笑道:“一切都好。”
“那就好。”徐砚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咱们王爷在军中素来不用侍从,而且…”
谢安澜自然明白,王爷这个师父都不用侍从,她这个当徒弟的自然也就不能用了。不过这倒是正中谢安澜下怀,这军中都是男子,她难道还能让个男子随身侍候?
“徐将军不必客气,我不碍事。”
徐砚点头,“那便好,二哥和三哥说今晚办一个宴会给公子接风,这会儿时辰还早,公子若是不累也可以四处走走。”
谢安澜点头应了,再三谢过了徐砚。其实只打了一回交道谢安澜就看出来了,跟其他人不同,这位看起来粗犷的徐将军是个老好人。这会儿过来只怕也是担心她从前娇生惯养又是个女子不习惯军中的生活。
古代的军营确实是和谢安澜记忆中的军营有着极大的差别。谢安澜也曾经听人说起过一些,当兵在古代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职业。粮饷极低不说,若是遇到乱世死亡率是相当高的。古代甚至有“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说法。跟甚者,许多将领名声也不好,自古便有兵匪一家之说。因此,偶尔出现几个纪律严明的军队,便值得大书特书。
但是西北军给谢安澜的感觉却很好,如今整个军营还相当的简单甚至有些简陋。但是即便是在如此简陋却安逸的环境中,依然让人感觉到一种铁血肃杀的气势。突然被从需要日日严阵以待的边关调到这种地方,闲来无事也不见这些将士脸上有什么怨愤或者颓废之色。依然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或闲聊说话,或切磋武艺,绝没有胡闹生事的。
看到谢安澜一路过来,不少人都好奇的打量着却没有上前来搭话。这些普通的士兵虽然并不知道谢安澜的身份,却也明白这么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公子会自由的在军中行走,身份必然是不低的。
“公子。”一个面容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少年从后面追了上来。谢安澜停下了脚步挑眉道:“你是?”
少年笑道:“小的是冷将军麾下的小卒,因识得几个字。冷将军特令小的来替公子引路的。”
谢安澜笑道:“替我谢谢你们将军。”
少年笑得灿烂,“公子想要去哪儿?”
谢安澜想了想道:“你带我随意走走吧,我对这儿也不熟。”
少年十分的耿直,果然便带着谢安澜往前面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这边是通往校场的,平日咱们操练就在那里。那边是士兵的营帐,那边……”少年说得十分清楚仔细,谢安澜很快便在脑海中模拟出了一副军营的地形图。不过也敏锐的察觉到这少年并没有告诉自己粮仓物资兵器之类的在什么地方。不过并不在意,若是真的对着一个不清楚底细的人就什么都能说,只怕冷戎也不能放心将他留在自己身边了。
说话间,两人便已经来到了大片营帐之后的校场。偌大的校场足足有好几个球场那么大,此时校场上也很热闹。军中的士兵们除了当值的和需要特别训练的,大都数也都在这里了。两人刚走到校场边缘,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欢呼声。是一群士兵围城一个大圈坐着,中间两个人正在过招。其中一个人干脆利落地将另一个撂倒在地上,人群中便发出阵阵欢呼和摇旗呐喊。
获胜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身上穿着一身青铜色的铠甲,脸上带着几分矜持的笑意却显得意气风发。
谢安澜看了一下他的衣着,并不是普通的士兵。这是一个九品校尉。虽然是军中小的不能再小的军衔,但是到底他也还很年轻。谢安澜身边的年轻人显然也认识那人,笑道:“那是樊校尉,他可厉害了,就连林将军都打不过他。”
谢安澜倒是不知道林将军是何方神圣,不过能叫将军的,在东陵最少也是个五品的吧?
“这么厉害?”谢安澜挑眉道:“那冷将军可打过的他?”
少年立刻道:“冷将军当然更厉害了。不过冷将军也夸过他呢。”说着,还有些羡慕的看向了那年轻人。能让冷戎亲自夸奖一个九品小校尉,看来这年轻人却是有几分本事。
两人正要过去,围着那年轻人的人群中突然站起身来一个人,冷声道:“我来!”
那人也是二十六七的模样,身形颀长坚挺,声音带着几分冷意。
那少年一看,脸色顿时微变,道:“完了,要出事了!”
“怎么了?”谢安澜不解地道,军中同袍之间的切磋,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少年道:“那是武校尉,一向跟樊校尉不和。上上个月打了一架,两人都躺了好几天呢。”
谢安澜偏着头思索着道:“那肯定是樊校尉赢了。”
少年眨眨眼睛,“公子怎么知道?”
谢安澜莞尔一笑,“走,过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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