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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嬷嬷,”小方氏沉吟一下,淡淡道,“这十几年下来,账册可不少,如今都在库房深处锁着呢,想要翻找出来恐怕也需要一点时日……”
小方氏表面镇定,拳头早就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分家产一事由老镇南王托付的族老们提出并作证,族长主持,又有镇南王施压,萧奕不是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吗?竟然还要查账!
小方氏只能把这笔账记在了萧六老太爷他们,收了好处,却没把事办漂亮了!
周嬷嬷暗自冷笑,表面却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
这份差事可是自己在世子妃跟前出头的大好机会,周嬷嬷可不想平白错过了。
反正碧霄堂和小方氏早已经势同水火,周嬷嬷理了理思绪,大着胆子道:“夫人,世子妃说了,查账的事是王爷亲自在族长和几位族老跟前答应下来了,请不要让奴婢难做!”
周嬷嬷言下之意很明显了,她若是拿不走账册,待会儿她回去禀明世子爷和世子妃后,那跟着来这里的可就是镇南王了!
小方氏的脸色更为阴沉,她比谁都知道镇南王这个人有多爱面子,再加上,这段时间,自己和镇南王之间的信赖已经是岌岌可危,如果再生出点事情来,恐怕镇南王对她的疑心就更重了,那么没有诰命的自己,那可就日子真的不好过了!
算了!查就查吧,那些账册做得天衣无缝,谅他们也查不出什么花样来……
小方氏咬了咬牙,终于还是低头了,吩咐齐嬷嬷去拿账册。
一盏茶后,十几箱子的账册就堆满了外面的堂屋,周嬷嬷又叫来了四个婆子让她们打开箱子,当着齐嬷嬷的面一一清点。
周嬷嬷看似随意地在那些箱子上扫视了半圈,故意挑眉叹道:“夫人院里的人做事果然细心啊,这些账册保管的可真好,十几年了连虫蛀都没有……”
说着,她又做出迟疑状,对齐嬷嬷道:“齐嬷嬷,你不会是拿错账册了吧?”
她听似针对齐嬷嬷,却故意拔高嗓门让内室中的小方氏听得清清楚楚,分明是说给小方氏听的,听得小方氏又一阵气闷,却又不想把此事闹大,惊动镇南王。
齐嬷嬷忍气吞声地应了一句:“周嬷嬷说笑了,自然是没错的。”
周嬷嬷和四个婆子清点完账册后,就把那些箱子一箱箱地抬走了……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惊动了不少人,没一会儿,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世子爷萧奕和二少爷要分产业的事。
光看那一箱箱沉甸甸的账册就让人隐隐猜到那恐怕是一大份产业啊!
很快,就有消息灵通的人信誓旦旦说起那是老王爷留下给孙子的,由着族老们和夫人看顾多年云云的……下人们一时多了茶余饭后的话题。
另一边,办好了差事的周嬷嬷领了赏钱后,就喜气洋洋地从南宫玥的小书房里退下了,整个人是神清气爽。平日里,一直见吕嬷嬷在世子妃跟前露脸,这一回总算是轮到自己了!
南宫玥看着这满屋子的箱子,随意地命鹊儿打开了其中一个,取出了几本账册。
南宫玥在书案后坐下,拿过一本账册,闲适地翻看着,随后她又拿过了另一本,同样翻了几页后就放下,才不过片刻间的工夫,就已经把拿出来的几本账册全都草草翻完了。
南宫玥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账册确实做得十分仔细,页面干净整洁,每一笔账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但是,实在太干净了……
按常理,账册是每日分别记录的,尤其是铺子的账册,更是得时时记账,如此就让账册不会显得太干净,哪怕记账之人再仔细,也偶会有一些墨痕。每一本账册记录的是一年的收支,时不时的打开,记录,翻查,也会让纸张产生折痕或磨损。
但是这些账册实在太干净了,就跟新的一样。
如果只是一本的话,那还能说是偶然,或者说是管事太认真、太爱洁了,但是本本都是这样,就难说了。
刚刚她随手拿出来的几本,涉及了不同的铺子,但是账面的笔迹却是一模一样……
南宫玥不禁轻笑了一声,她还真是太高估小方氏了。
南宫玥放下手中的账册,吩咐道:“你们去库房里,把我们从王都带来的账册都拿过来。”
百卉应了一声,出去办了。
不多时,就有几个粗使婆子把几箱账册抬到了小书房里,原本还算宽适的小书房一下子变得有些拥挤。
这么多账册没几天怕是比对不完的,鹊儿已经开始头疼了,却见南宫玥笑眯眯地说道:“不着急,大家慢慢来!”
她们急什么,该急的应该是那边那一位。
几个丫鬟若有所思,说说笑笑地坐下,对起账来,小书房里的气氛很是轻松。
南宫玥故意让人把消息透了出去,不多时,正院的小方氏就听说碧霄堂的几个大丫鬟全都被叫去了书房对账,一时间,不禁有些抓心挠腮……
在夕阳完全落下前,萧奕便回了府。
知道南宫玥还在小书房里,直接就过来了。
此刻的小书房中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是箱子和账册,几乎没多少下脚的地方了。
萧奕微微扬眉,似笑非笑道:“她送来的账册?”这个“她”指的当然是小方氏。
见世子爷回来了,帮着查账的几个大丫鬟都识趣地退下了。
南宫玥点了点头,笑得意有所指:“写得还挺费心的。我大致看了几本,和程昱他们从大丰钱庄里带过来的账册是一模一样的。不过,相比较起来,还是咱们手上的那些做得更像是一回事儿。至于这些,应该是后面专门着人誊抄的。”
萧奕拉着她的手,说道:“你别太劳神了。”
南宫玥向他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那当然!该急的人在正院呢……咱们慢慢查,慢慢对。”
唯一的真账还在小方氏的手里,就看怎么让她“心甘情愿”地拿出来了。
萧奕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两人心知肚明地交换了一个意会的眼神。
两个人躲在小书房中私语了好一会儿,直到百卉有些无奈的声音在外边响起:“世子妃,针线房把新做好的衣裳送来给您试试……”要是普通的新衣那自然是不急着试的,可是世子妃的及笄礼已经没几日了,若是衣裳有哪里不合身的,必须尽快让针线房拿回去修改。
南宫玥还没出声,萧奕已经是双眼一亮,迫不及待地替她应了。
他半推搡地搂着南宫玥出了小书房,乐滋滋地说道:“阿玥,你快去换上给我看看。”
女为悦己者容!
萧奕既然有兴致,南宫玥自然就应了,带着百卉和鹊儿避到了屏风后,换上白色杭绸挑线裙子,外罩一件玫瑰红织金缠枝纹褙子。
合身的衣裙包裹着她纤细苗条的身段,鲜亮的玫瑰红衬得她原本就白皙细腻的肌肤仿佛在发光一般,一双黑眸在烛光中熠熠生辉……
萧奕一时都有些看痴了,鹊儿在一旁掩嘴窃笑,百卉却是认真地绕着南宫玥走了半圈,皱眉道:“腰身好像稍微大了一些,裙摆这里可以再放长半寸……世子妃,您好像又长高了一些。”
这几个月,南宫玥越长越快,个头一下子挑高了不少,身段也渐渐玲珑有致,快要度过豆蔻年华的她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马上就要完全绽放了!
萧奕一霎不霎地看着她,心中一片火热。
他走到南宫玥的跟前,手指在她娇艳的唇上划过。
有些粗糙的皮肤磨擦着她的双唇有些痒,南宫玥只觉耳垂发烫,纤细的双臂下意识地环在了他的腰间。
鹊儿吐了吐舌头,和百卉对视一眼,都识趣的退了下去。
门在他们身后的轻轻关上。
南宫玥抬头,笑吟吟地看着他,流转的眼波带着一种难言的妩媚,萧奕的心脏仿佛都漏了好几拍。
夜深了……
……
南宫玥的笄礼渐渐近了,在咏阳大长公主的操持下,一切准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原本看着咏阳祖母这么大年纪了还为自己忙碌,南宫玥有些过意不去,想要去帮忙,却被傅云雁拉住了。傅云雁还悄悄跟她说:“祖母前些时日不知怎么的,心绪一直不佳,最近一忙起来,倒是好多了。阿玥,你就让她忙吧。”
南宫玥闻言不禁想到了文毓,有些唏嘘。
她甚至还忍不住会想,咏阳祖母在为自己准备笄礼的时候,是不是会想起那个失散的女儿……咏阳祖母恐怕最希望的是能够亲自为女儿操办笄礼吧。
无需再烦心笄礼的事,南宫玥干脆就窝在小书房里看起了账册,虽说是假账,但也能看出些有趣的花样来。
就在正院的小方氏坐立不安的等着碧霄堂查账的时候,南宫玥偷了一日闲,带着傅云雁和萧霏出了府,去往茂丰镇。
这是距离骆越城几百里的一个小镇,因它处于几座大城来往的枢纽,往日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附近一些村子,一旦有人得了什么扛不住的病,也多半会到这茂丰镇来求医。
然而这一日,茂丰镇的所有的医馆,一个上午都是门可罗雀。
其中还包括千金堂。
一个身穿青色直裰的中年大夫忍不住起身往外看了看,嘀咕着:“今儿怎么病人这么少?”他这千金堂是茂丰镇里数一数二的医馆,每日的病人虽然不能说人满为患,那也是络绎不绝的。
今日这一上午竟然只来了一个老病患的情况,可说是少之又少。
“程大夫!程大夫……”一个青衣伙计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程大夫没好气地瞪了那伙计一眼,说:“什么事咋咋呼呼的?”
伙计深吸几口气,缓过来些后,指了指自己跑来的方向道:“程大夫,镇子口有人在义诊呢!说是要义诊三日,现在镇上不少人都知道了,有病没病的都往那里去了!”
“义诊?!”程大夫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这没本事的大夫才搞什么义诊,再者,“就算是义诊,还不是要来医馆、药铺抓药!”其实若非去大户人家亲自出诊,大夫的诊费并不算高,钱主要是费在了抓药上。
伙计急急地说道:“程大夫,问题是他们不只是看病不要钱,抓药也不要钱啊!”
什么?!程大夫一时有些傻眼了,“抓药也不要钱?”看病不收钱也就是白干一天,但是抓药不收钱,那可就是倒贴了!
伙计直点头,且不说,这来义诊的大夫医术如何,光是抓药不要钱,那可是白拿东西啊!有便宜不占,那不是傻的吗?!因此不少百姓都心动了,哪怕是一些咳嗽头痛的小毛病也都跑去排队了。
程大夫可算是知道为何自己这里门可罗雀了,他随口吩咐了另一个伙计看铺子,打算让青衣伙计带他去义诊那里看看。
就在这时,就见街道的另一边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喊:“大夫!大夫救命啊!”
生意上门了!程大夫立刻端起了一张笑脸,可是循声看去,却是眉头一皱,只见一个满身补丁的汉子搀扶着一个脸色潮红的妇人缓步走来。
程大夫轻蔑地打量着来人,一瞧他们的打扮就必然是个穷困的,程大夫实在懒得跟他们废话。
“大夫……”汉子扶着妇人走到了千金堂前,才说了两个字,就见那妇人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妇人用一方青色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可就算是如此,程大夫还是眼尖地看到对方的嘴角渗出了鲜红刺眼的血渍,心下一惊,差点没倒退几步。
他身旁的伙计却没他这般定力,连退两步,失声道:“肺痨?!她莫不是得了肺痨?”
“大夫,俺媳妇已经咳了好几天血了。”汉子着急地说道,“大夫,您一定要救救俺媳妇啊!”
程大夫眉宇紧锁,肺痨那可是绝症,若是富贵人家得了,好吃好喝地养着,没准还能多活几年,这贫苦人家那就只能等死了!
程大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故作无奈道:“这位兄弟,肺痨是绝症,也是富贵病,你有多少银子?”
汉子迟疑了一下,“俺现在只有一两银子,但是大夫,俺会去赚钱的!请救救俺媳妇吧!俺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您的!”他身旁的妇人一脸的悲凉,她如何不知道肺痨烧钱,几次跟男人说让她死了算了,偏偏她男人说是一定要治好她的病!
谁稀罕你做牛做马!程大夫心里不屑,正想打发了这对夫妻,突然想到了什么,道:“这位兄弟,我看你可怜,今儿你来到我这里,也算是有缘,我就给你指一条明路。”他指了指西城门的方向道,“今儿在那边镇子口有大夫在义诊,看病、抓药都不收钱,你还是赶紧带你媳妇去那里……”
看病、抓药都不要钱?!汉子与妇人面面相觑,汉子有些没主意,不要钱的大夫会是好大夫吗?连抓药都不要钱……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怎么感觉好像不太真实啊!
那妇人心中一喜,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忙道:“孩子他爹,我们赶紧去吧!”她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汉子,仿佛在说,试上一试也无妨啊!至少自己就算死了,也不会让家里花太多的钱,几个孩子也不至于会饿死……
汉子迟疑了一下,终究是点了点头,夫妻俩蹒跚着走了。
程大夫捋着胡须,对自己成功地祸水东引感到满意不已,跟着让那青衣伙计带路,两人也往镇子口去了。
今日的镇子口很是热闹,简直就跟市集似的,那里不知道何时搭了一个小小的竹棚,排得三队长长的队伍,一眼看去,都是布衣平民。
当然,会来贪这便宜的不是穷苦之人,就是那些个吝啬爱占小便宜的。
程大夫讽刺地勾了勾唇,心想:这些人都没听过便宜没好货吗!
这时,又有几个人着急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还说着话:
“二狗,那个大夫真的有这么神?”
“那是当然,我亲眼看到的,三针下去,原来上吐下泻的人就好了!简直是神了!”
“听说这神医要义诊三天呢!”
“那我们茂丰镇岂不是有福了!”
“……”
几句话听得程大夫脸色僵了僵,原来这义诊的大夫医术还不错啊。
他大步绕过长长的队伍朝竹棚那里走,只见那竹棚口挂了一条长幡,长幡上写了四个:“起死回生!”
那字迹字迹隽秀,看来似乎出自女子之手。
“还真是好大的口气!”青衣伙计在一旁嘀咕着,把程大夫的心声给说了出来。
程大夫心念一动,心想:该不会是这个大夫想来她们茂丰镇开医馆,所以以义诊造势吧?
程大夫越想越觉得不无可能,抬眼朝竹棚中看去,只见其中放了三张大案,坐诊的有两人,一个年长,一身灰色直裰,面容清癯,看来倒是气度不凡;而另一个是个蒙着面纱的青衣小妇人,只露出一双清澈的剪水双瞳,一头青丝简单地挽了个纂儿,戴了两朵碧玉珠花。
程大夫的目光在那珠花上停顿了一下,那珠花样子质朴,碧绿通透,以他阅人无数的目光,一看就知道这珠花看似寻常,却价值不凡。
他再往第三张大案看,那里有几个年轻的姑娘,其中两个负责抓药,看两个姑娘年纪虽轻,抓药的功夫却不含糊,不需要称,便能准确地抓对分量。
这帮子来义诊的人看来是不简单啊!也难怪这么大的手笔不收钱就给人看诊抓药。
程大夫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揣测没错了。这家药馆出手如此阔绰,一来便是三天义诊,必然一下子就打响招牌,若是让这家药馆开起来了,这茂丰镇也就这么大,那以后肯定要被分走一杯羹!
不过所幸啊……
程大夫四下扫视了一番,很快锁定了刚才那对夫妻俩,微微眯眼。
这还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下一瞬,就见那妇人又对着她那方帕子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瞧她那仿佛把肺也要咳出来的样子,立刻引来前后排队的百姓的注意力,这咳嗽就算是轻的病症也可能是染了风寒,会传染的!
那些百姓忙以袖遮住口鼻,警觉地看着那对夫妻。
这边的骚动立刻引来竹棚中几人的注意力,蒙着面纱的南宫玥向案前的病患说了一句后,就起身朝那对夫妻俩走去,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紧跟在她身后。
上次听闻了外祖父要义诊,南宫玥便自高奋勇地来帮忙了。
程大夫见状心中暗喜,心里琢磨起如果能把这件事闹大了,那就可以提前坏了这家医馆的名声,没准就可以吓退他们!
“这位大嫂,让我看看你的帕子可好?”
南宫玥目光温柔地看着那面色潮红的妇人,只见她瘦得颧骨都凸了起来,眼眶深陷,颈后出了一大片虚汗……南宫玥隐隐猜到了什么。
那妇人迟疑了一瞬,最后还是把帕子拿了下来,只见那帕子中间一滩濡湿的殷红,触目惊心!
“是痨病!”旁边的一个老妇也看到了,好像见鬼似的吓得连退了好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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