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早恢复得是一段录像资料,是妈妈出车祸那天晚上跟沈清他们在一起的一个女孩子上传到录像剪辑软件里的资料。
应该是那个女孩要编辑这份录像,被APP存储了原始数据。
那段录像是妈妈车祸以后早早找沈澈借钱的那个晚上,那天早早去了沈澈的生日聚会,从那里拿了二十万块钱,出门的时候遇上匆匆从国外赶回来的沈澈,在瓢泼大雨中跟他再次分手。
那是早早永远都不愿意想起来的经历,忽然砸到面前,让她全身冰冷,好像再一次站在那天冰冷的大雨里,任狂风肆虐着大雨砸得眼前发黑,用生平最大的勇气跟沈澈一刀两断,永远都不想再见。
她不愿意去回忆那个晚上的任何一个细节,却看着自动播放的视频手脚冰冷麻木,呼吸带着牵扯心肺的疼痛,连去关掉录像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当时那个软弱的自己带着期待走进那家会所。
“来了来了!”画面上是早早走进会所的样子,她简单甚至是有些邋遢的装束跟这家装修高雅华贵的会所格格不入。
躲在暗处偷偷拍她的女孩们嘲笑出声,“小清,你哥那么帅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女人?她是从流浪汉窝棚里出来的吧!”
“小清,你看好了,今天我们替你出气!”
“真是可惜,你不能来亲眼看看,这回看她以后还怎么跟你牛×!二十万都能张口跟男朋友家里人借,这么穷酸还往你们家跟前挤,她不是疯了吧!”
“就是!二十万都不够我买个包的,她至于么!弄得韩阿姨这么为难!好像你们家亏待了她似的!当初韩阿姨不是问你爸爸要了五百万打发她吗?”
……
早早听着女孩们躲在楼上一边偷拍她一边笑着跟沈清讨论,好像是在看别人演的一出戏。
韩君平没有用五百万打发她,而是让她看到了她跟沈澈是完全属于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第一次她决定跟沈澈分手,虽然是韩君平促成的,其实跟她并没有太大关系。
自从她带着沈澈去吃了一次夜市,让他住院好几天之后,她才真正明白两个人的不同。
沈澈是沈家的天之骄子,虽然她从未自卑过,可她是忠义坊长大的孩子,即使念得是樊城最贵的贵族学校,跟沈家那种几代人沉淀下来的世家底蕴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沈澈连樊城市面上卖的普通矿泉水都喝不了,她却能在外婆的小菜园里摘一颗草莓不洗就直接吃。
沈家上百年的世家底蕴,吃穿行卧自有规矩;他们家每天傍晚在院子里吃饭,周围围着扇着蒲扇侃大山的邻居,还有小朋友偶尔过来从早早碗里挖一颗小丸子吃。
他们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早早不自卑,可她见过妈妈和爸爸的婚姻,受够了爷爷一家人对妈妈的白眼,也看够了妈妈在这场婚姻中所受的委屈。
当她自己也开始了一场地位不相称的恋情,当她从韩君平和沈清眼里看到了跟奶奶、姑姑们看妈妈一模一样的轻视和鄙夷,当她发现她努力想让沈澈融入自己的世界却只能让他一团糟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要放弃了。
她小时候每次看到妈妈在爸爸那里受委屈,就会想,女人为什么要结婚?如果不结婚自己过日子,是不是人生就会自由很多?
所以虽然她很喜欢沈澈,却绝不会为了他让自己再陷入跟妈妈一样的困境。
所以她很坚决地提出了分手。
韩君平没有给她钱,也没出现什么给你一张支票离开我儿子的狗血戏码,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更知道自己不要什么,所以毅然决然地跟沈澈提出了分手。
至于那个分手理由,当然不是当时告诉沈澈的,觉得他好看追他,后来又觉得他不过如此又放弃了,那只是她想让沈澈彻底死心的借口而已。
否则,她的真实理由沈澈不会接受,与其互相折磨还不如就让她做个混蛋,这样快刀斩乱麻地彻底断了。
可三个月后她走投无路,还是去求了沈澈。
那天沈澈正在赶回国的路上,本来说要让人给她送钱,可不知道为什么韩君平又给她打电话,让她自己去那家会所取。
她踏进会所大门的时候确实状态很不好,精神几乎在崩溃的边缘,身上除了还算干净之外连自己穿得是什么都完全没注意。
在那家本就高雅清幽又着意布置过的会所大堂里,她显得格格不入。
那时候妈妈已经去世,外公正在重症监护室抢救,宁家康急等钱来续命,外婆也在楼下住院,她要筹钱又要照顾外公、外婆和宁家康,还要应付车祸赔偿、办理变卖家里产业的手续,已经完全顾不得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了。
在会所的衣香鬓影之中,她显得灰头土脸又格格不入,可她顾不得这些了,她必须尽快拿到钱,外公和宁家康一分钟都等不起了。
早早看着自己步履匆匆地往会所里面走,期间被人拦住,在大庭广众之下呵斥她后厨工作人员走员工通道,还有几个穿着宴会礼服的年轻男孩出来嘲笑她是不是没洗干净脸。
摄影的女孩在窃笑,早早看到这里才知道,当时这些刁难和嘲笑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并不是她以为的巧合。
被来来往往的人看垃圾一样看了好半天,女孩们躲起来嘲笑够了,才有服务生过来带早早进去。
却并不是带她进后面可以保证会客隐私的休息室,而是带她走过宴会大厅,一路让大家参观嘲笑够了这个自不量力衣着破烂的平民女孩,才在全场灯光最耀眼处见到了韩君平。
早早知道即将发生的事,那是在她的噩梦里出现过不知道多少回的场景,可又一次看到,还是全身冰冷。
韩君平穿着大方华贵的晚礼服,优雅地端着杯子对早早笑,她身边围了一圈的贵妇和世家淑女们也在对早早笑,其中还有不少是她一个学校的同学。
“周小姐,小澈说你想跟我们家要二十万,是这样吗?”
录像里又出现女孩子们的笑声,这回不是他们躲在镜头后面偷笑,而是在场的人很多都轻笑出来。
早早孤零零地站在宴会大厅里,整个大厅里的人都站在她的对面,看一只下水道里钻出来的脏老鼠一样看着她,其中包括她昔日的同学和校友。
她头顶的水晶灯晶莹璀璨,香槟塔折射出金色的光华,连身边的空气都带着名牌香水奢侈的香气,早早看着十六岁的自己把脊背挺得笔直,好像稍微碰一下就能碎掉一样的倔强而脆弱。
她第一次这样旁观那个三年前的自己,也第一次清楚地知道,她当初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那时候她和沈澈从她走进这个会所就已经没有可能了。
两摞纸币被服务生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所有人都面露鄙夷地看着那两摞纸币,好像那是多么肮脏下贱的东西一样。
早早坐在屏幕外冷笑,他们的优越感是用这些钱累积出来的,却这样看不起钱,真是讽刺。
当然,他们更看不起为了二十万来找分手前男友家人的早早。
可早早什么都没说,没有辩驳,也没有解释,她看着那两摞纸币,虽然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瞳仁黑得再璀璨华贵的水晶灯都照不进一丝光,却异常平静地对韩君平点头,“是的,我跟沈澈借了二十万,我会还。”
然后她去端盛那些钱的托盘,画面一角的服务生被人踢了一脚,犹豫着上前阻止她,“小姐,托盘您不能拿走,这是会所的财产。”
在早早平静的目光下,服务生躲闪着扭开了脸。
早早自己家就是开酒楼的,知道办这种宴会的卫生用品放在哪里,她没有跟服务生争执,步履平静地穿过大半个大厅,到一边的边柜里拿出一个装垃圾的黑色垃圾袋,又平静地走回来,在鸦雀无声的大厅里把那二十捆纸币放进垃圾袋。
一捆一捆,她认真数够二十捆,没有看任何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挺直脊背走出大厅,径直走进外面的瓢泼大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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