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元1119年,农历二月,汴梁。
那一片繁华如梦包裹的皇城之内,正有一处新辟的家园林,方圆数千亩,园林之中。高高耸起一座山岳,约有九十步高,名艮岳。
其峰巅立介亭以界分东西二岭,介亭南望则山下诸景历历在目,南山列嶂如屏。北望则景龙江长波远岸,弥漫十余里。东岭高峰峙立,有巨石名飞来峰,峰棱如削,飘然有云鹤之姿。西岭下栽梅万株,山根结构萼绿华堂,梅花虽已大都凋谢,却是傲骨嶙峋,千姿百态。
山名艮岳,园亦名艮岳。
蔡京上表云:今泉币所积赢五千万,和足以广乐,富足以备礼,于是铸九鼎,建明堂,修方泽,立道观。
赵佶听信蔡京之言,为建艮岳,不惜工本。各处广设应奉局,拼命的将东南的奇花异石、奇珍异宝,朝着汴梁的运送,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使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拆桥毁堰不知多少,只为建一座汇集天下之奇的园林。
此时的艮岳已初具规模,亭台水榭,奇峰异石,珍稀花木,要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
再加上一路上的香炉之中,檀香袅袅上升,将艮岳更是笼罩得如梦似幻。
云雾当中,脚步声响动,无数的大小宦官匆匆而来,垂手侯立在道旁,然后听得靴子声哗哗而来,一行人缓步登山而来。那些大小宦官,全都大气不敢出的悄然立在一旁。
一群紫袍大臣们簇拥着一名中年人而来,那人面目方正,气宇轩昂,头戴着方顶硬壳幞头,一身明黄衫,大袖飘飘,眉飞色舞,翩然而来,宛若神仙一般。
此人正是大宋第八帝,自号教主道君皇帝的赵佶,年近不惑,正是春秋鼎盛之时。登基十八载,处于极盛之世,享尽荣华富贵,而最为神奇的是,黄河河清五百年都未必出现一次,号称“圣人出黄河清”,而赵佶在位期间竟然经历三次黄河河清,更是被身边的士大夫吹捧为千古一圣。
若是赵佶在靖康之前驾崩,那除英年早逝有点遗憾之外,便是个十全十美的皇帝了,可以被士大夫们写成千古一圣,不至于被俘为囚,晚节不保。
今日的官家似乎兴致极高,带着一众心腹大臣,往这艮岳园西北方向的瑶华宫而来。
在他身后的,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宰相蔡京、尚书左丞王黼、检校太傅梁师成,六贼倒是来了一半,又有新任太尉高俅,还有刚刚在与西域胡僧斗法大胜的林灵素道长,无一不是赵佶面前的宠臣和红人。
赵佶面带喜色,大步朝流星的踏入瑶华宫的宫门,来到宫内一个汉白玉石底座之前停了下来,那底座高达七尺,长约八丈,宽约六七丈,底座上刻着五个大字“神功昭运石”。
赵佶指着那汉白玉石底座,大笑道:“此乃朕之磐固侯之居所,虚位以待,只等卿来!”
众官皆贺喜,赵佶更是面有得色。
赵佶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两个月之前,童贯和种师道连破西夏,攻克西夏横山之地,西夏丧失了最好的兵源地,西夏失去屏障面临亡国之危,西夏崇宗向宋朝表示臣服,了解了宋与西夏的百年恩怨;又刚刚与金人约为盟军,一同攻辽,一旦破城,便以幽云十六州归还大宋,如此丰功伟绩,便是太祖太宗都未能达成的心愿,在他手上完成了,圣人的光辉,将名垂青史。叫他如何不喜?而如今朱勔又在江南发现一太湖奇石,那石头未到,朱勔已派丹青名将先将奇石作画传送到汴京,赵佶一见那奇石图,便是十分喜欢,故此早早让人做好石座,只等那石运来,便可上座。
只是心中将国事与得奇石并重为同等大喜事,千年来大概也只有赵佶这么一个奇葩了。
双喜临门,边上一干宠臣又一个个歌功颂德,比谁拍的马屁更响,更圆滑不带一点毛刺,只拍的赵姐通体舒泰,飘飘然都要双脚离地三尺了。
此时的辽国皇帝耶律延禧是内忧外患,而他道君皇帝却是内喜外安,心情之愉悦自是不必说,甚至一时兴起,准备带着一干心腹宠臣,登临艮岳峰顶,一览汴梁全城风华。
就在此时,一个宦官急匆匆的奔来,手中捧着一个锦匣,只道急报。
赵佶脸色当时凝住了。
那宦官平时一向乖巧伶俐,若非十万火急之事,必是不会如此莽撞,在他兴致盎然的时候传送急报。
而背后的王黼,似乎已明白了什么,脸色微变。
“江南逆贼方腊……因花石之扰,阴聚贫乏游手之徒,以朱勔为名,遂作乱……自号圣公,建元永乐……数日有众十万,遂连陷郡县数十,众殆百万,四方大震……”
方腊起义,一月之前便已传到京师,王黼粉饰太平,不报告给赵佶,原以为凭借江南各地的厢军便可镇压这群乌合之众,结果起义军力量扩大,攻破了六郡,明显已顶不住了。
更要命的是,大宋的经济来源主要来自东南,如今方腊起义切断了宋廷的经济命脉,如同卡住了宋廷的脖子一般。
一时间,赵佶满腔热情如同被冰水浇灭了一般,又惊又怒。
“朕的神功昭运石呢?”
“已随船沉入淮水之底,疑似叛军所为!”
“甚么……这群逆贼,该死至极!”
这一刻,赵佶彻底怒了。
****************
河东,西军营地。
在大营东北角的某处,一群丘八正围着一圈不知在干甚么勾当,不时的发出阵阵哄笑声。
自从数月之前,西夏彻底臣服之后,西军也就松懈了下来,原本就不好的军纪,愈发松散。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粗豪汉子,身材极其长大魁梧,约三十岁左右,光着上半身,露出古铜色的肌肤和块块饱绽如同铁打般的肌肉,正朝四周晃着双拳,哈哈大笑。
在他的面前,放着一个大木箱,里头堆满了成串的铜钱。
那粗豪汉子用脚踢了踢那大木箱,朗声道:“还有来的么?一人上来跟俺韩五打,赢则得三贯,输则亏一贯;两人上来,赢则得两贯,输则亏两贯;三人上来,赢则得一贯,输则亏两贯……都是长了卵子的爷们,就没一个有种的?”
四周一群丘八笑骂:“韩老五,一个晌午便赢了八九贯,还不嫌足么?就算折腾小桃红三天三夜也够了啊。”
那叫韩五的汉子也笑道:“直娘贼的,老子关扑插花博钱都是输,一夜输了十几贯,恁地不说?还有没有来的,再喊一次,老子喝酒去了。”
那群丘八又笑:“又去找小桃红去耍了罢,那娘们可真够能折腾的,连你韩老五都能伺候个一日一晚不带求饶的。”
“老子们不信邪了,来一注!”有人喊道。
韩五一回头,见得三个精壮的丘八也光着身子走出人群,为首的那人将两贯铜钱扔进了大木箱之中,然后呈品字形围了上来。
四周的丘八们一阵哗然:“三营的一个都头,外带两个副都头,打韩都头一个,这也太不要脸了罢。”
那韩五望了望钱箱中刚刚投入的铜钱,一脸的云淡风轻,大笑:“来罢!”
那三名精壮的军汉呼的扑了上来,中间那人双拳如风,攻韩五头部,左边那人一低头,便朝韩五的腰部熊抱而来,右边那人更是鸡贼,直接弯腰抱向韩五的右脚。
韩五鄙夷的一笑,身子往后一仰,避开那老拳;左手顺势一撩,便将左边那人的手臂抓住,然后呼的甩了出去;右脚一个飞踹,将右头那人踹得飞了起来。
这时,中间那人一拳落空,紧跟着又是一拳袭来,这次韩五却不避不闪,任其一拳狠狠的砸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那人惨叫一声,拳头如同砸在钢板上一般,疼得收回了拳头,韩五长笑一声,快如闪电一般抓住那人的腰带,高高的举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三圈,然后摔了出去。
瞬间解决三名好手,干脆利落!
好~
四周喝彩声如雷。
就在此时,突然营中锣声响动,众人闻声而动,哄的一声便散了,纷纷前往营地集合。
那韩五孤零零的立在钱箱边,一边穿着衣甲,一边嘟囔着:“直娘贼,洒家玩得正高兴,西夏狗都打服了,能有甚么重要军情……莫非是要打辽狗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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