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栱自作自受,没有人出来帮他说话,王守心以手捻须,对着苏白衣微微而笑。
如果说今日文正书院非得少一个人的话,他宁愿这个人是华栱。
苏白衣的那些学说虽然他王守心自己也不喜欢,但最起码苏白衣人聪明,不像华栱那个老匹夫,目空一切智商低下。
带孩子的微胖中年人又笑了,点点头道:“这个老夫可以作证,苏先生确实是话没说完。”说完还伸手捋了捋黑黑的胡须。
苏白衣突然觉得这货和自己是一类人,看上去也才四十来岁么,就开始自称老夫了。
呵呵!
“不过,老夫却不敢苟同苏先生的大气一说。”胖子稍微顿了顿,“忘了说了,老夫乃是候恂,也是咱们归德府人?”
什么?
候恂?
苏白衣一愣,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候恂,归德府实至名归的大尚书?
要说尚书,袁可立、周士朴、余珹和候恂都是尚书;但细究起来,袁可立和周士朴都已经退休了,余珹在南京基本上算是养老的状态,候恂则是实打实的现任户部尚书。
再看看他旁边,虽然才十三四岁,可却已长得唇红齿白面容清秀的少年,暗道:这难道就是后世在秦淮河翻云弄雨的那个复社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
厉害了我滴哥!
归德府,果然是人才辈出之地啊!
“原来是候大人,失敬失敬!”苏白衣从座位上站起来,隔空对着候恂行了一礼。
候恂也站起来,拱拱手又坐下。
“候大人请!”
“吾读《楚辞》,曾见宋玉之《风赋》言道: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侵淫溪谷,盛怒于土囊之口,缘太山之阿,舞于松柏之下。至于苏先生说风起自于大气,恕我直言,大气是何物?太过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难免你会信口开河。
当然了,就事论事,侯某人非是对苏先生个人。我还是同意宋玉之说,风,起自于地!”
引经据典,说的有理有据。
不但各位宿老都点头,就连下面之前很看好苏白衣的学子们也跟着点头,辛算子远远的看了一眼现场的情况,苦笑不已。
虽然是第一次看到候恂,可苏白衣对于候恂这个人还是有些了解的,一句话说:还算是个厚道的人。
诸如袁崇焕、左良玉之辈,都是受他直接提携而起。
但此时,关系到道理之争,苏白衣可不能就此弱了气势。
“候大人可曾亲眼见过风起于地?”苏白衣直了直后背,转过头干净利索的反问。
“这……”候恂只能实话实话:“倒没有见过。”
苏白衣微微一笑:“夫子曾经说过: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有的时候亲眼看到的都未必是真,更何况道听途说。”
“可,此事是宋玉所说,难道还有假?”候恂一愣,定式思维已经让他难以有换个角度看问题的空间。
“谁又能证实,宋玉说的就是对的呢?”
“狂妄……”候恂还没说话,旁边的那个黑手干巴老者便开口了,别看他人干巴,说起话来到中气十足:“候大人引经据典,所言没错,你经过亵渎先贤之语?看来华栱所言不虚,当真是狂得没边了。”
苏白衣认识他,他证实归德府知府秦有德。
因为勋哥儿的事情,苏白衣对他自然没有好印象,没有好印象的结果就是,没有好态度。
“如果先贤随口说一句就能成为道理的话,还要学问干什么?我认为,要使道理让大家相信,唯一的方法就是表现出来,让众人亲眼看到道理的真实之处,否则的话,都是屁话!”
噗……
下面的学子一时没忍住,竟然有人偷偷的笑了出来。
苏先生有时候会爆粗口他们知道,可是对着归德府的知府爆粗口,可真是胆子大啊。
袁可立憋着没笑,周士朴却在苦笑,候恂微微笑,王守心估计也别的难受。
秦有德只是冷哼一句没有继续纠缠,华栱这二货倒是像抓住了苏白衣的把柄:“苏白衣,你有辱斯文,还是不是读书人?”
“我自然不是读书人,刚刚您老人家不是说了么,我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苏白衣摊摊手,拿起凉茶喝了一口。
虽然入秋,下午的时候直面这太阳,还是有些热。
哈哈哈……
对于华栱,那些学子可就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都一个个大声的笑了出来。
华栱面色猪红,缓了几口气之后,又指着苏白衣道:“《山海经.大荒北经》中曾言:蚩尤作兵,伐黄帝,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
《大宗伯》有言:以燎祀司中、司命、风师、雨师。
《风俗通义》载:风伯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养成万物,有功于人。
《周礼》云:风师者,箕星也,箕主簸扬,能致风气。
《淮南子》中,亦有风伯雨师之记载。
苏先生莫非以为,这些先贤的著作都是胡说八道,莫非以为这些先贤说的都是屁话?”
好嘛……做了不少功课。
为了赶我苏白衣出文正书院,你还真是煞费苦心那!
苏白衣冷笑,反问道:“你的意思,这世上之所以有风,都是因为鬼神之故么?”
“不错……”华栱的脸色恢复正常,看到场上的人大多对他点头,心下大定:“星象认为,箕星主风,星有动则风生,若是这世上真有风伯雨师,老夫也不觉得奇怪。”
从引经据典又到了星象学,他这么一说,很多人都认为他说的不错,厉害。
其实呢,还是在胡扯。
大人们认为华栱这个十三装的极好,可偏偏却又这么一个小孩子,用稚嫩的声音回答道:“不对,子不语怪、力、乱、神,吾敬鬼神而远之。”
噗……
苏白衣口中的茶喷了一地,这还真是意外的收获。
不管这位小孩说的有没有道理,他华栱的面子上肯定不好看。想想啊,七八十岁的老翁,被一个奶声奶气的孩子指责,羞都羞死了。
台上的候恂赶忙训斥自己家儿子:“朝宗,你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
众人哄笑的同时,华栱脸红着坐下来。
干巴黑瘦的秦有德却站了出来,伸手压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道:“我听苏先生刚才说,表现出来的道理,方为真,老夫是否可以认为,苏先生的意思是亲眼所见才是道理。”
“自然!”
苏白衣点点头。
“那好,既然说到大气,我等还真的想要看看,大气为何物?”秦有德黑瘦的脸上闪出一丝不屑的笑意:“只要苏先生能让我等见识一下大气在哪里,是什么样的,老夫便算你说的有道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苏白衣身上。
唉……
包括袁可立、周士朴在内的很多人,都开始为苏白衣默哀。
大气,那是什么东西?
是不是和怨气、精神气一样,你说有就有,可是要拿出来看,你拿个怨气给我看看到底是长得什么样子。
华栱也乐了。
苏白衣啊苏白衣,你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看你这下还如何收场?
“见识大气啊?”苏白衣故作为难的摸了摸自己的头,然后指了指天空,道:“很简单啊,这天之下地之上,到处都是,秦大人不是天天都能看到么?”
秦有德内心一喜,脸上却是一沉,声音顿时变得威严起来:“苏白衣,你莫非消遣与我。”
“不敢……”苏白衣坐在座位上动都没动:“我说的都是事实,何来消遣你?”
“可老夫并看不见你说的大气?”秦有德一摊手。
“那是因为……”苏白衣深吸一口气,然后朗声道:“你笨!”
你笨!
你笨!
好家伙,指着知府的鼻子,说人家笨!
袁可立哭笑不得,下面的学子们都惊呆了。
大明朝骂顶头上司不稀罕,可你一个平头老百姓辱骂父母官是不要命了么?
秦有德脸黑的像锅底一样。
如果不是旁边坐着个长得像死太监一样的白净男人,他现在已经下令将苏白衣抓起来了。秦有德目光转向那白净男子,白净男子只默默的喝茶,好似并没有听到苏白衣说什么一样。
“好,那既然苏白衣无法证实自己的学说,本官便定为妖言惑众,即日起赶出文正书院。”秦有德一拍桌子,手都是颤抖的。
此时此刻,他很想杀人。
“嗯?”苏白衣道:“谁说我无法证实,你看不见那是因为你笨,可并不代表着我苏白衣和你一样笨!
秦大人,可敢和我一赌?”
“赌什么?”秦有德问道。
“我让诸位看到大气就算你输,若是我做不到,就算我输。”
“那彩头呢?”秦有德已经被气糊涂了。
“呵呵!”苏白衣微微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道:“说起来还要多谢你们老秦家,上次令侄到我同济堂,那个出手阔绰吆,竟然给我同济堂贡献了六千两银子。好嘛,现在给你一个捞回去的机会,若是你赢了,六千两银子还给你。”
你……
不提六千两还好,一提六千两,秦有德觉得自己心里都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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