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润娥不好看,准确地说也不算不好看,她底子是好的,身段更不错,只是皮肤黑了点,粗糙了点,然后这种带着多层修饰的西式长裙穿起来还不是太习惯,高跟鞋就更为难了。
这不怪她。
要知道仅仅两年前,她还是一个初中辍学在老家农村,一个人能照顾好爷爷奶奶,顾全家里、地里,还能养上一窝兔子三头猪的农家姑娘。
下得地,做得饭,喂得了鸡鸭,吵得过大婶。上山打柴一次背百多斤不费劲。
父亲朱土根两年多前出来深城打工,运气好被人带着倒卖原材料,突然就大赚了一笔,然后拿钱办了个电扇厂,两年间也不知怎么了,总之就是越卖越好。
然后朱土根就成了乡镇企业家,如今的朱家,也已经是几百万身家的人家了。
妈妈说这要搁以前,你现在就是大户小姐了……朱润娥来城里快一年,很多东西都还在学,都还不习惯。
她好想把高跟鞋踢掉啊,好想一口把高脚杯里的红酒咕咚喝光,而不是这样做作地一丝丝去抿。
有人给她娶了个英文名,叫:莉莎。
“莉莎,莉莎。”父亲朱土根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在身后,朱润娥专注地看着舞池里旋转的脚踝,羡慕着她们的灵便和熟练,根本没意识到。
“莉莎……唉,胖娥。”
“诶,爸。”
朱润娥回头,父女俩眼神对上。朱土根的脸色不太好看,眼神里带着埋怨和无奈,朱润娥低头躲了,偷摸做了个鬼脸,莉莎是什么鬼,不熟啊。
明明打小就叫我胖娥,我都不胖了,你也叫惯了,我也不在意……干嘛那么拗口叫什么莉莎啊,爸?她在心里说。
“走,爸带你去跟朋友的孩子跳个舞。”
“啊?我不,我不会,而且我高跟……”
“不是已经专门找人教过你了吗?”朱土根生气一把拉起女儿,说:“由不得你。你现在跟咱们村里那些野丫头可不一样了,知道吗?听话,你这年纪也到了,总不能回过头还去还找村里的厂里的吧,爸还指望你嫁个好人家呢。”
父女俩绕着桌子往前走,经过江澈和潘宁这边。
潘宁这里倒是也有几个厂商老板上来敬酒寒暄的,主要谈生意,偶尔也旁敲侧击地关心一下旁边这个年轻人是不是潘家人,是做什么的。
家里姑娘就在身后站着,听指令敬酒,问候。
有些个身家大的,听说江澈其实跟潘宁没有亲戚关系,而且只是一个创业的学生,就直接结束话题,顾左右而言他去了,哪怕姑娘在背后跺脚,也不再问。
也有的姑娘自己就先礼貌地告辞了。
当然也有依然保持矜持和微笑,客气打招呼致意的,无奈江澈很专心在吃东西,看着好像没见识过什么好东西的样子。
朱家父女俩也经过了黄广义所在的主桌。
主桌被挤得水泄不通,有厂商上前拉关系,也有不少姑娘被领着敬酒打招呼。
一个25岁的亿万富豪啊,而且前途远大,这就是魅力本身了。
黄广义偶尔会礼貌邀请一位姑娘跳舞,但是每曲并不重复,有心人稍作分辨就发现,这些姑娘美丑都有,但是无一不是重要厂商的亲属。
在这种场合下,美丑之类对于黄广义,显然并不是需要关注的东西。
朱润娥一路看过来,心说就这样的小妖精,我一个人能打五个,哼。
“老严。”朱土根在一张桌子旁边站了下来。
“哎呀,老朱……这就是你女儿吧?”对面那位站起来,握手同时指着身后一个年轻人说:“这是我儿子。”
“好好好,一表人才。”朱土根用学来的成语说道。
年轻人笑了笑没搭话。
又说了一会儿……
“这样,要不让俩孩子自己跳舞去?咱们哥俩好好喝一杯。”朱土根早有心思,嫁女心切,没顾得上太矜持,坐下后看着女儿和严家儿子走进舞池。
女儿回头,目光哀求。
朱土根狠狠给她瞪了回去。
“你儿子在国外留过学是吧,我听人说?”
看着女儿进了舞池,朱土根对老严说。
老严点了点头,说:“是啊,本来该去那什么名牌学校的,哦,麻省……怪我生意忙,只好喊回来帮我。”
他当然不好意思说儿子出去两年,吃喝嫖赌毒啥都熟练,就是英语一句没学会,不抓回来估计就得进去。
“我原本也想着给我家莉莎也送出去的。”麻绳还学校?教搓麻吗?朱土根忍住了困惑,不动声色说:“不过孩子年纪大了,来不及,只好在家里请了人教。”
朱土根心里知道,因为自己没文化,没背景,生意又还不够大,其实一向挺被人瞧不起的,甚至社交场合时不时被当作笑话看,但是没办法,他不能因此就废了交往,不然生意没法往进一步去做,只能厚着脸皮往企业家圈子里凑。
与此同时,心里也就更希望女儿的婚姻能上个层次,让她本身和家里,慢慢都摆脱这种情况。
说了一会儿儿女,两个人话题转换。
“你家的电扇宜家有卖吗?”老严先问。
“有的,前阵子刚进场试卖,卖得好像还不错。”朱土根说。
“那……怎么办?”老严偷摸拿眼神示意了一下黄广义所在的位置,说:“果美今天可是拢了一批人,准备一会儿表态的,黄广义跟我也提了……”
“啊?”朱土根看看他,脸上划过一抹苦涩说:“你那是大厂,所以有盘算……像我这小厂子,你说能怎么办,说话都不带响的,只能随大溜。”
他说的其实正中黄广义的心思,他今天就是要营造出一种一边倒的态势来,然后让在场大部分原本不愿意表态的厂商,不得不随大溜,投入他的阵营。
突然,“啊”,一声。
舞池里惊叫着散开来一群人。
严家儿子弯腰拍了拍裤腿,抬头,小声但是恶狠狠地骂了句土鳖。
在他身前不远,一片目光和议论声中,朱润娥坐在地上,她刚被推了一把,穿着高跟鞋站不稳,踉跄几步摔倒了。
刚才的情况是这样的,严家儿子本身作风就不是太好,而且今晚好像喝得有点多,跳舞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说了一句:“你屁股好大。”
然后手往下滑了半寸……
朱润娥慌张给他拦住了。
“这么没情趣啊?”严家儿子有些不高兴了,不论是这个农村女人,还是她家里的小厂子,他其实都压根看不上眼。
“你,请你礼貌一点。”
朱润娥没应付过这种场面,一时也不知怎么办。舞继续别扭的跳着,她本来就不熟练,加上心里不情愿了,走神不小心就连着踩了对方三次。
第三次,严家儿子终于没忍住,用力一把将她推开了……
“你会不会跳啊,不会跳能好好跟吗?用点心。”在这种场合,严家儿子行为过激之后终于清醒了些,心虚,所以掩饰了一下。
“你,你自己推……”
“我知道你是刚从乡下出来,已经很耐心了,唉,真没办法。”论这种社交场合的应变,朱润娥又怎么会是严家儿子的对手?
对方故意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作势要上前拉她。
朱润娥倔强地不肯伸手。
“那姑娘谁啊?”
“那个朱土根的女儿呗,她爸到处找人做媒那个。”
“哦哦,知道了。”
其实一样农村出来的姑娘现场还有好几个,其实她们也很气愤,但是一时间并没有人有勇气站出来,站在朱润娥的立场说话。
“……”
近处的议论声并不难听清,远处爸爸似乎还在跟严家家长赔笑,看过来的目光即心疼,又失望……
朱润娥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介意请你跳个舞吗?”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
众人侧目,朱润娥抬头。
江澈弯腰,伸手,灿烂笑着说:“先起来。”
这是这天晚上,这个一直坐在潘宁身边,也算颇受瞩目的年轻人,第一次出面邀请姑娘跳舞。
“我刚还以为他干嘛去呢……这孩子。”
潘宁语气中带着赞许,对身边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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