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叶依旧枯黄,山路荆棘丛生,其实也并不是路,因为没人走过,那个荒废的村子就是八年前无障来过的村子,倒塌过的房屋长满了枯草,不仔细看,以为是挖开过的坟墓,八年了,这里依然没有人居住。
这样的景色永不会让婉娇留意去看,即使看到了也不会和心情联系到一起,她总是很开心,一会问东,一会问西,经常逼着不愿言语的无障说话,欢笑总是伴着无障左右,无障拿她没有办法。
黄昏又近,两人在官道上已经走了很久,本以为华夏一统,百姓可以安居生活,然而沿路依旧荒凉。
好不容易看见几人,也是上山砍柴归来的年迈寡鳏,放下干柴,歇息在路边,羡慕眼前走过的一对风花少年,引出一段哀思。
确实有个驿站,驿站周围没有人家,两个小木屋,一间人住,一间是马住,人住的有门无窗,马住的都是门和窗。
有两匹马,比无障还要瘦,这就是婉娇偷来的快马,无障站在离驿站很远的地方,见婉娇左右牵着瘦马轻盈的走了出来,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如此轻松。
婉娇嘟哝嘴道:“就这两匹,凑合着骑着吧!”
无障道:“你是用了什么方法偷来的!”
婉娇神气道:“什么叫偷来,是取来,婉娇只轻轻一吹,就让他们睡上三天,要不然,公子试试如何?”撅着粉嫩的小嘴,凑到无障身边假意威胁。
无障求饶道:“不必试了。”无障必须快速回答,慢了也许她真会去做,这半天时间无障领教多次了。
无障从未骑过马,但婉娇只演示了一次,无障就学会了,看着无障坐在马上,婉娇笑道:“公子坐在这匹马上,显得匀称多了!”
……
两人连夜,骑了数十里,天亮时躲在官道旁的山林里歇息,因为无障仍怕那个青衣道人追来,或是隐藏在某处堵截,为了躲避他,只有夜间赶路,白天休息。
将马拴在不远处的树下吃草,两人同倚一颗古树下,吃完婉娇在驿站顺手取来的馍馍,不消片刻,婉娇就睡着了,头偏了过来靠在无障的肩膀,看来她很喜欢白天那样慵懒的睡觉,也许这是她的习惯。
无障的耳根总算清净了,透过树叶,仰望着蓝天白云,心想着去华山之后还能做什么,不过想来想去,觉得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因为这些天的煎熬,使得他近半年没发作的病,又开始要发作了,其实早就开始了,只是他那时的心比身体更痛,没有觉察,他还需要活着,去完成师父的遗命。
两日后到了河内,去华山的路被黄河阻断,放眼望去,峰恋如聚,波涛如怒,奔流不息,波澜无际,无障第一次见到黄河,看了很久,才跟着婉娇去下游寻找渡口。
他们本应该由河东渡黄河去华山,那样路线最近,无障不放心,临时改变路线,而选择了从河内渡黄河,绕路经颍川去华山的路线。
……
渡口旁有个简陋的凉棚,里面设有茶桌和椅子,是一位很会做生意的老板,在此处开了一家茶馆,以供渡河的人歇息等船,消磨时间。
今天又逢两个商队欲渡河,再加上一些散客,里面坐着喝茶的人,为数不少。
无障与婉娇把偷来的马放走,因为那是官马,马身上有烙印,来到这渡口,两人都身穿白色衣裳,宛如一对神仙眷侣,吸引了凉棚下喝着茶的那些人的目光。
无障怕人多眼杂,与婉娇没有去凉棚下人多的地方,而是站在岸边人少处,背对着凉棚,遥望黄河,等待船来。
无障已嘱托婉娇,不要在人多面前多言,所以婉娇此时出奇的安稳,静静的站在无障身旁。
俩人站在岸边,凉棚下喝茶的人开始小声议论,猜测俩人的身份和关系,有的无障能听清,有的无障听不清,有的是羡慕的话,有的是不中听的话。
婉娇几次想要转过身去,训斥那些人一顿,但心知无障不愿惹是生非,引人注意,一直忍着怒气。
总有好色之人,一位身形略显消瘦,身着白衣的富家公子,手拿折扇,微笑的来到无障身后,拱手微笑道:“打扰二位,在下田不鸣,见公子风度翩翩,仪表堂堂,希望能与公子结交个萍水相逢的朋友,还望公子给分薄面,到棚下喝一杯凉茶如何?”
无障转过身来,心想:“我若不去,必然不给他面子,显得过太过傲慢,引来更多的麻烦。”忙还礼道:“幸会田公子,在下李孽,公子实在是太过抬举在下了,我若不去就显生疏了,那只好让公子破费了。”
田不鸣喜道:“有请李公子!”凉棚中有人向田不鸣竖起了大拇指。
无障还了个请,随田不鸣来到凉棚下,婉娇跟在身后,棚内立刻腾出一个最显眼的茶桌,三人坐下,婉娇坐到无障身边,棚内的人仔细的打量着无障俩人,尤其看婉娇的眼神,甚为无礼。
小二上完茶之后,田不鸣就开始问道:“冒昧的问下,这位姑娘是公子的何人,能否引荐?”
无障心道:“这才是他找我喝茶的理由,看来带着婉娇走路,麻烦可真不少!”看了婉娇一眼,希望她不介意,对田不鸣道:“这是我的舍妹,李娇。”
凉棚下喝着茶的这些人,听无障这么一说,更加兴奋了起来。
田不鸣一听,喜出望外,看着婉娇,“令妹貌若天仙,在下真是有幸相见!”
婉娇烟眉一扬,根本不理会田不鸣,眼睛盯着无障看,意思是说,“你又给我取了个名字,而且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妹妹,看我没人的时候,你向我如何解释。”
见婉娇不理会,田不鸣尴尬的收回了目光,看向无障道:“公子这是去哪里?”
无障道:“我想带着舍妹去颍川祭奠先祖,年幼时逃难离开了那里,从未回去祭拜过。”
田不鸣喜道:“我的家就在颍川,正好顺路,公子若不嫌弃,可随在下的商队一同前往,在下做向导,我们也可以彼此增进友谊。”
婉娇冷声道:“我们自己会走。”
田不鸣一时笑堆在脸上卸不下来,无障微微道:“舍妹平日娇惯,望田兄见谅!”
“不妨,不妨,嘿嘿,田某就喜欢这样的性格。”厚颜笑道。
婉娇杏眼圆睁,欲要发怒,无障忙给婉娇使眼色,婉娇才忍下怒气,独自起身,离开凉棚,走到岸边,不时的向水里踢着石子。
田不鸣见婉娇被他气走了,更是欢喜,拱手赔礼道:“是我见了令妹,一时忘形,竟失言,还望李兄弟能过去相劝,请求令妹原谅在下的失礼!”
无障心道:“你如此无礼,竟然还让我相劝,若不是怕引人注意,我怎会与你这种人说话,况且以婉娇的脾气,你也许现在该满地找牙了。”本想起身离开,但见田不鸣的袖筒里有块竹板,忽想起‘照身’,也是他在苍岩山住的太久,很多事都忘了。
所谓的照身就是刻画人头、姓名和官府印记的竹板,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人凭照身通行,若是没有照身,会被扣留,做几日苦工,身份核实清楚才放人。
那道人效力秦朝,定然命各要塞渡口留意搜查,一旦被扣留,定然是逃不掉了。
无障眉头微微一动,站起身,淡淡道:“舍妹这两天和我赌气,未必能听我的,我去试试。”
“有劳了!”
无障走到婉娇身边,低声道:“无障让你受气了。”
“若不是为了你,我早扒了他的皮!”
“扒皮不行,让他吃点小亏还是应该的。”
婉娇由火转喜,道:“你让我现在去给他点颜色?”
“现在不行,我问你,以往这河水,你是如何过去的?”
婉娇自傲道:“如履平地,自然是踩水过去的,若是我能背动你,就不用等这破船了。”
“那就好,我方才想起,我没有照身,过不了河,所以还需委屈你下,你如此……这般……”无障将他想出的办法告诉了婉娇。
婉娇听后,眯着美眸,指着无障,窃笑道:“没想到你也挺坏的,不过这样不好,怎能这么轻易饶了他!”
无障淡淡道:“让他吃点亏就够了,做的太绝会带来麻烦,能顺利过河就行。”
……
无障回到茶桌前,田不鸣急切问道:“令妹可曾原谅在下?”
无障叹声道:“田兄,能否借一步说话?”
田不鸣忙道:“好!”两人来到无人之处。
无障道:“田兄有所不知,我走的匆忙竟然忘带了照身,看到这渡口才想起来,舍妹之所以跟我赌气,也是为此,她想回去取,而我又怕错过了时间,现在不知如何是好,不知田兄能否帮忙想想办法。”
田不鸣轻摇扇子,思虑道:“原来是这样啊,这照身我们商队,都是人手一块,若不然你就可以混到我们商队里了。”
无障道:“敢问田兄,能否抽掉商队中一人,借我照身,我一人前往祭拜,他同舍妹在这渡口附近等候,等我归来时谢还给他,他在一人独自回到贵府,田兄可否答应在下的不情之请?”
田不鸣的眼睛转来转去,最后转到远处的婉娇,闪过一丝银色,“那怎么行!照身都刻有头像,虽不是很清楚,但我商队里哪里有李兄弟这样面貌的人,一个一个都灰头土脸的,只有……只有我的头像与李兄弟才有几分相似,他们很难辨认,不如这样,李兄弟就拿我的照身,我在这里等李兄弟就是了。”
“这怎么可以,我来回需好几日呢,怎能劳烦田兄在这里苦等。”
“不劳烦,我回去也无事,在这里有……有吃有喝,你一定把事情都做好了,再回来,我不会急的。”
“那田兄的商队那边……”
“唉,我跟商队出来,向来都是各干各事,他们没我,事情一样办好,我去吩咐一下就可以了。”
“难道田兄不想与在下同行了,增进友谊了?”
田不鸣嘿嘿笑道:“以后有的是机会。”说着就将照身递给无障。
无障收入衣袖内,拱手谢道:“那就谢谢田兄了,舍妹就拜托给田兄照顾,她生性顽劣,不懂世故,不当之处,还望海涵。”
……
两人回到凉棚处,田不鸣交代了商队一些事情,又与无障闲聊,不久后,只见那巨大的渡船扬着风帆由上游驶来,速度很快,片刻后,就抛锚停靠在渡口,船上有四十多位光着膀子的官兵充当摇桨的水手,这只船是一艘官船,船的夹板很宽大,可容纳上百人,渡河的费用非常高,需三两白银,这也是秦政为何在此运营的原因,另外控制人口流动,抓捕逃亡的犯人,也是起了很大的作用。
主事是一位身穿官服的白脸胖子,船一靠岸,就喊:“先站好队,把照身和银子准备好!”
无障哪里有银子,正发愁之时,田不鸣就主动将银两交给了伙计,一起交给了白脸官吏。
白脸官吏接过无障递过去的照身,仔细打量着无障,道:“田不鸣,我看这照身不像是你的,冒名顶替,可是要受刑的!”
无障轻咳两声道:“不敢,在下第一次随商队出来,身体有些不适,面相惊扰到了官爷了,还望见谅!”
白脸官吏,每天检查的人也多,时间长了,也容易懈怠,又正看到两个人抬着一名醉汉上船,忙道:“快上船登记,别在这里碍眼!”又指着醉汉道:“抬个死人上船干什么?”
其中一人回道:“他在我家酒楼喝酒,吩咐小的,等船来了,帮着给抬上船,若是误了船,他就不给酒钱,若是没误,双倍付款,他的照身就挂在脖子上。”解下醉汉脖子上的照身,拿给官吏看,又垫付了船费。
那醉汉手里仍抱着个酒坛子,身形消瘦,眼角有些细纹,但仍然不失风流,头发依然乌黑,剑眉依然锋利,只是醉醺醺的略显浪荡,嘴里嘟囔道:“说的没错,钱拿去。”不知从何处扔给了小二一小块银子,小二接住银子,喜道:“谢爷,那小的走了!”
官吏看了一眼照身,怒道:“走什么走,还不抬上船,难道让本官给他收尸不成!”
小二忙又抬着醉汉上了船,登记之后,才离开。
……
无障站在船上,冲着田不鸣道:“田兄,在下告辞了,舍妹拜托田兄照顾了。”又对婉娇道:“我事情办完,就会立刻赶回来,你不要太调皮了,以免给田公子添麻烦!”
婉娇瞪着无障沉默不语,田不鸣侧身偷看婉娇一眼,对无障笑道:“一定,一定,李兄弟就放心吧!”
收起锚,船帆一张,水手们两边齐摇着大桨,向江心使去。
河岸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突然一声桀桀怪笑,自远处传来,一黑色身影,掠过水面,带着一阵阴风,落到船上,定睛一看,此人身穿黑色宽袖长袍,身长体瘦,头发一半束起,一半披散,脸一面赤青,一面死白,犹如鬼魅,眼黄如鹰,即使白日里见,仍令人心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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