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为西出了百宝轩,走出街道,便是一条主街南大街。
他叫了一辆半新半旧的面的,“去石家村。”
司机是个话篓子,沿路嘴巴没停过。
顾为西有一搭没一搭的偶尔应答几句,免得对方唱独角戏。
“石家村啊,现在去这儿的人少了许多,两三年前,我的车一天要去石家村四五次。”
“都是去石家村收古董的……”
“嗨!石家村的古董早就被外来人收购一空了,现在村里上点历史的坛坛罐罐都没剩下半个……”
“对了,你好像不是石家村人……”
顾为西回答道:“去石家村找个朋友。”
“哦!看你这么年轻也不像是干那营生的……”司机随口道:“现在石家村的人可都发了,以前卖古董发了一批,现在搞盗墓又发了一批。”
顾为西挑挑眉,“石家村很多人搞盗墓?”
“可不是吗,说起来也邪乎,这村里上上下下,从老到少,谁都懂点古董知识,都靠这个吃饭。我一老表的大舅子,就跟这村里一个人混,以前穷的叮当响,现在,啧啧,人家腰挂BB机手拿大哥大,那威风……”
顾为西笑了笑,“你怎么不跟着去干这行?”
“我也想啊,没门路啊!搞上一笔大的,可以吃一辈子的好事,谁不愿意,但得有朋友引荐,还得符合他们的要求,这审核标准都快超过吃皇粮的了。”
“风险也同样存在。”顾为西说了句。
“讲风险,人活在世上都有风险。讲回报率,盗墓这玩意抓到了也就判上几年,只要不盗帝王大墓……”
顾为西心想,这帝王大墓岂是区区盗墓小贼能盗得了的?
“至少比贩毒强吧。那事抓到都得吃枪子。”司机似乎越说越来劲,“前几天我拖了几个神秘兮兮的人去大岔口子山,感觉他们就是干这行的,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神秘兮兮的,说话都像暗语,能让我都听不懂的话,你想想……”
大岔口子山?顾为西眸中掠过一抹异彩,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好像在2010还是11年左右,有大开发商在大岔口子山修建别墅山庄,在工地上有民工挖出古墓。
当时文管部门派考古人员前往抢救性挖掘,谁知墓地早已被盗空。当时的新闻爆料说,这是个唐代家族性的贵族墓地,前后被盗墓贼光顾三次,里边的文物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连个钱币都没有留下来。
而且这三拨盗墓贼手法相当老道,每一次进入后,都会很小心的回填盗洞。堪称组织严密。
他隐隐有种感觉,这次真有可能揪住“他们”的尾巴。
只是他还不清楚,大岔口子山的唐代贵族墓葬是第一次被盗墓贼发现,还是第二次,第三次?
他定了定心神,“司机大叔您把这伙人带到什么地方下的车?”
“呵呵!这伙子人狡猾着呢,距离村口几里地,他们就下了车。”司机好奇的问,“怎么,你也对这个有兴趣?”
“好奇!”顾为西掏出香烟,递给司机一根,自己点燃,问,“大叔您干的士司机多年,听到的稀奇古怪事情一定特别多。”
“那当然。这安西,就没有我们不知道的事儿。”司机美美的吸了一口香烟。“比如吧,很多人都以为到了冬天,盗墓行当就歇业了。错,大错,人家等的就是冬天冻土,因为冬天土冻住了,打洞就不容易塌方,而且天冷人少,还不容易被发现。春夏两季最不适合挖洞,特别是雨季,挖多少塌多少……”
“还有,要说民间关于盗墓的各种黑话隐语,我们这边叫“倒斗”,“翻棺材”的意思。南HB苏一带等红薯产区的盗墓贼,就把盗墓说成“挖红薯”、“刨山芋”。南方盗墓贼把盗墓叫做“翻肉粽子”。“粽子”可不是一般的普通粽子,而是指的尸体,因为尸体入殓时要包裹捆扎,形同粽子。此外,还有什么“翻咸鱼”、“起灵”、“挖冢子”、“挖蘑菇”、“翻膛”、“扫仓”等很多叫法。”
顾为西呵呵一笑,“大叔您懂得真多。”
“嗨!我这车拉过多少人,听得多,天南海北的,我这人怕寂寞,喜欢和客人侃大山……”
顾为西忽然问,“那您知道目前安西最大的盗墓头子是谁吗?”
司机摇摇头,“这个还真不清楚。再说我也没这个资格知道。”
顾为西微微有些失望。
司机接着又说:“我只听说有好几个帮,本地有石家村帮,有范庄帮,外来的有辽沈帮,长沙帮……还有些零零散散的小团伙。至于头领,也分两种。一种是不下地的,他们只负责找出墓地,然后告诉专门下洞的去挖,坐地分赃。”
这些大路消息,并不是顾为西想知道的,都是些街边巷谈,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大多当不得真。
“哦!石家村到了,前边就是石头村的路口。这边的路不好走,麻烦你自己走几步……”
顾为西看了一眼挂在司机腰间的BB机,“大叔您给我留个BB机号,可以吗,以后我有需要方便呼你。”
“名片,给你我的名片!”司机乐呵呵地从驾驶室翻出名片盒。
顾为西接了名片,说了声“谢谢”,便下车而去。
前方两三百米左右就是石家村。
这个村子从远处看就能感受到它的古老。即使在田间小道上,也能依稀看见稀稀疏疏露出的青石板,待顾为西走进村子,看到规整分布的一些明清时期的老房子,这些老房子都是二层阁楼,青灰色的大砖压着笔直的已经泛出黄褐色的石灰缝,阁楼和门帘上能看到古朴的雕花木窗。
走进这村子,让人宛若穿梭回到了古代,能唤醒的只有路边的水泥电线杆子和零落无章的十几二十栋比较现代的砖瓦楼。
砖瓦楼前都毫无例外的立着一对石狮子或辟邪貔貅。而老房子门前大多有石鼓或用来粉碎粮食的石碾子。
村口处的旧祠堂前还有个立着一面青石碑。
看得出石碑是新立的,讲述着这座村庄的悠远历史。
村子里还有两棵巨硕无比的大槐树,树龄至少都有是五百岁,树冠郁郁葱葱,宛如绿色华盖。
顾为西拿出杨昌和写的地址纸条,石江锋的家大门正对着第二棵槐树。
他之所以要来找石江锋,一是石江锋这个人有能力,二是他够义气,最主要的,石江锋和他有个共同点,都特别恨盗墓贼。
他恨的主要原因,当然是由于上一世父亲惨死与盗墓贼之手,他的人生因此而产生巨大变化。
石江峰的大哥被一群盗墓贼忽悠去帮他们挖洞,结果在“出货”之时,却被同伙活活填埋在盗洞内而惨死。
在顾为西的上一世,他和石江锋因同样的原因,同时追溯到同一条线索上,因此,两人成为朋友。
而这一世,他要让这份朋友缘提前二十年到来。
并且,石江锋和董栋林是他布局两条线上的两个关键人物。也是他圆满人生拼图的最早的两个点。
此时已接近中午午饭时,有的屋顶烟囱中飘起炊烟。
顾为西缓步走进石江锋的大门。
进门是个三十多平的院子。院子角落扔在一个大石碾子,旁边起了两个小栅门,像是以前的猪圈或牛圈。
顾为西刚进院门,就听到房间里传出一个大人和小孩的对话。
“三叔,我们老师今天在课堂讲了我们安西的历史,说长安是Z国最伟大的历史古都……”
“当然,从西周算起到唐朝,有13个王朝定都于我们安西,大一统的秦汉,隋唐都建都在此,古代Z国最光辉最荣耀的时代也在这里,而且,长安也是丝绸之路的起始地。”
“唐朝是最后一个定都长安的朝代吗?”小孩子发问。
“是的,盛世唐朝的荣耀就在俺们安西。”
“可是,我查了查,后来的宋元明清为什么就没有选长安当首都呢?”
成年男人有些懵逼了,支支吾吾……
顾为西笑了,他太了解这哥们了,实干能力牛逼得一塌糊涂,可因为学历偏低的原因,石江峰的理论知识比较差。许多道理他都懂,但表达不出来。
于是,他一边迈步一边大声说:“因为长安屡遭战难,特别是西汉末年,王莽的更始和绿林赤眉军的叛逆对长安造成了主要的摧毁,后来的洛阳发展得很快,繁荣已过的长安也就不如洛阳了。”
顾为西跨过门槛,看到堂屋中坐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和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
他一眼就看到了石江锋。
这个时代的石江锋正处于男人的盛年时代,相比二十年后的他更显嫩糙和刚锐。
石江锋的个子不算很高,大概1米76左右,穿着一件当时比较流行的红蓝印花衬衫,黄色卡其帆布裤,脚下一双半旧皮鞋。
他的脑袋棱角分明显刚硬,脖子短而粗壮,左脸颊下方有条细细的红蜈蚣似的疤痕,沿着脖子向下延伸,尾端蔓入衬衫领子里,不知道曾经的伤口到底有多长……
他的头发倒是和目前流行的中长发不太一样,显然是刚理过光头不久,脑顶上涌生出钢鬃般的粗硬短渣,质感分明的下颌处留了一层胡须。
顾为西看他的同时,他的眼睛也第一时间射向顾为西,大而圆的眼睛向鬓角方向挑起,眯成了一条狭缝,目光中,除了警惕,还有坚毅和傲气。
顾为西的目光稍微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便转向小男孩,语气温和道:“还有个原因,隋唐固然建都长安,可是一向都在建造东都洛阳,最出格的是隋炀帝,大运河修通之后,来自其他地域的粮食,绵绵赓续的运往洛阳,可是长安就不行了,因为没有运河,并且隋唐时代长安地域农业出产也下降,所以唐朝有许多时代,帝王是栖身在洛阳的。”
石江锋没有开口。
他对面的小男孩倒是一点不认生,很感兴趣的问,“就是因为粮食吗?”
“当然不全是粮食的原因。交通,战争,人口,都成为制约西安成长最大的障碍,而运河的开通,更是让洛阳开封的交通地位得到提升,所以洛阳开封一带,逐渐代替了长安的位置。”顾为西走过去,轻轻抚摸了一下小男孩的头,“最重要的是华夏政权的首要损害一直来自北方。”
说到这里,他朝石江锋伸出手,“我是顾为西!很高兴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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