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对雁云人怎么看?”晨光开口,漫不经心地问。
夙玉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他是雁云人的,是因为他在被强行带到凤冥国皇宫之后和雁云国有过的那两次联系么?那两次联系之后,他平安无事,他自以为做得隐秘,所以,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暴露在她的眼里,而她居然不动声色养了他这么多年么?
将他送给顾盼,让他利用他和晏樱稍微的肖似混乱顾盼的心,让顾盼对晏樱彻底决裂,他以为这就是他的任务,因为虽然他进了苍丘国的皇宫,可并没有人联系他让他打探苍丘国的情报,时间久了就连他也以为自己的作用只是那微不足道的男色。可现在,她突然挑明他的来历,这就说明了,她只是顺便利用他的男色,她对他其实另有所图。
一想到这么多年她不动声色就让他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活着,她什么都知道,却一直不点破,这个时候,他不再觉得她倾城貌美撩动人心,他只觉得他面对的是一只善于玩弄猎物的凶兽,他不寒而栗,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
“不好说么?”晨光又一次开口,似笑非笑地问。
不是不好说,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晨光轻叹了一口气,仿佛是在嘲弄:
“雁云人真古怪,不战而降,成了战胜国手里的一等奴,居然一点感慨都没有,高高兴兴就接受了。就算是当年的北越国,那样贫瘠,在被凤冥国吞并后还知道闹一闹,你们竟连北越国那群猴子都不如。”
夙玉面红耳赤,他是雁云人,就算再怎么淡漠,听到这番话也觉得刺心。但她说的是真实的雁云人现状,他没办法反驳。一盘散沙的雁云人,就算是陛下都无法将他们捏合到一块,更何况是他这样的无名小卒,
“夙玉。”晨光唤道。
“是。”夙玉垂着头应了。
“因为你们陛下好男风,你才去秀色苑潜伏么?”细作横行的年代,秦楼楚馆确实是潜伏的场所,可通常潜伏在那种地方的都是女子,男子则为馆舍的经营者,直接派出男色大概只有端木冽才能做出来。
夙玉没有回答。
当年他潜伏在秀色苑的目的他绝对不能说出来,当年陛下和凤主虽是合作关系,可陛下对凤主并不信任,同时陛下对凤主执意和亲龙熙国心存疑虑,他被派往箬安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近距离监视凤主,二是找机会查清楚凤主和亲龙熙国的目的。
至于为什么派他,是因为陛下认为同性相斥,女人在凤主面前很容易暴露,凤主又绝不会喜欢压迫感太强的男子,所以他作为琴师进入秀色苑,本是想以温驯的男子形象接近她,可惜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就被她在查别的事情时给意外戳破了。
他也是倒霉。
晨光见他不肯说,大概就猜到了他是端木冽派去查她的,从知道他是雁云人的一刻她就有这个怀疑,现在得到证实了。对这件事她并不在意,雁云国也有她的人,这只是常规手段。
“为何会做细作?”她问。
夙玉依旧选择沉默。
为什么做细作,当然是因为无权无势无机会甚至无天赋,雁云国虽然号称“人人皆富贾”,实际上是商人占了大多数,雁云国国内亦有穷人。可因为富人多,根本就没有人去关心穷人的死活,甚至还认为这些穷人是没本事是活该,心安理得地将他们当成奴隶看待。雁云国穷人少,这少部分的穷人,他们活得比任何一个国家的穷人都要凄惨,被压迫得已经麻木了。
这也是为什么在雁云国对苍丘国不战投降时无人反抗,掌握权势的人认为拥有更强大的国家作为靠山对自己的生意更有利,无权无势只能听命的人则早就麻木了,反正不管跟着谁,生活都是一样的。
“罢了。”晨光盯着他看了一阵,挥了挥手,笑说,“我不问你雁云国了,我只问你,你是打算一辈子像现在这样,漫无目标,浑浑噩噩,唯一能推着你前进的只有时光,虽活着,却像死了?”
夙玉知道她是想笼络他,她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雁云国又笼络他,很明显,她想让他参与雁云国的事,也就是说,她让他靠男色挑拨顾太后对摄政王的痴心只是附送,她真正的目的其实与雁云国有关。
夙玉并不想与她为伍,像他这样渺小的人物,只是工具,随时会被强权者宰割,不是所有男人都野心勃勃,梦想着为王为霸,他知道自己的斤两。他并不像凤主说的浑浑噩噩,他对雁云国和苍丘国之间也不感兴趣,他一个被迫的细作更不想报效祖国,他只想安度。他现在过的很好,苍丘国的后宫他呆的很自在,顾盼是一个好哄的女人,只要顾盼舒坦,他就舒坦,哪怕顾盼不是真心喜欢他,巧了,他也不是真心的。
他不能被面前的这个女人卷入,一旦卷入了她的野心,他就完了。
他知道他有把柄在她手里,他是雁云国人,被苍丘国知道,不管是他还是雁云国都会吃不了兜着走。当初她将他安插进苍丘国大概也有这个目的,就算他和雁云国早断了联系,可他的身份到底是雁云国人,这件事会像沉寂的火山,只要她挑动,便会爆发。
可是他不在乎,雁云国作为附属国是否会因为细作的事承受苍丘国的怒火与他无关,比起被卷入她的野心里生不如死死不能死,他还不如现在死来的舒服。
“殿下,”他沉默了一会儿,垂着眸,轻声说,“夙玉这样很好。”
这是委婉的拒绝,然而拒绝就是拒绝,在拒绝她时,他的心里直打鼓。
晨光并没有发怒,她盯着他看了一阵,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站起来,望着他:
“回去。”她淡声说。
火舞上前来扶住她的手。
晨光转身,径自去了。
夙玉没有往前送,他站在凉亭里望着她的背影,待一阵风吹过,他才觉察到衣衫已经被背后的汗水湿透了。
他十分不安。
连女人都来抢夺天下,这片土地真的已经崩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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