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宝玉还能干什么呢?”平儿笑道,“老太太平日里头爱的和什么一样,简直就是凤凰儿一般,就算是薛大爷想要派他,也必然是不会做什么难事儿的,我想着薛大爷也就是因为惦记着这个的缘故,故此虽然要教导宝玉,可如今是什么事儿也没教呢。”
“咱们这位宝天王、宝凤凰、宝皇帝,”凤姐笑道,“什么时候能真的懂事就好了,到了那个时候老太太和太太也少些烦心的,如今我这位表弟在家里头,有了这么一个现成的好例子,老太太他们心里头急自然是正常的。”
若是薛蟠还和之前的薛蟠那样混吃胡闹过日子,只怕是王夫人贾母等人还庆幸自己的宝玉还算不错,虽然胡闹了些,可起码在外头不用担心他会惹事,可如今薛蟠已经不是薛蟠,他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少年一辈里头的翘楚,为人谦和,待人客气,出手也大方,外头还当着好大的官儿,如今是比贾琏贾珍等同一辈的人不知道高到那里去了,四大家的人都说王子腾没看中自己的儿子,反而是最看重了这一位外甥,预备着日后自己的衣钵就要传给薛蟠的,不要说日后的事儿了,如今看来,薛蟠隐隐就是地头蛇显赫无比了,旁的事儿凤姐很难有具体的体会,但是这梨香院车水马龙,来拜访的客人,可比来拜访贾政和贾琏的人,要多了不知道多少倍了,从这一点就看得出来,凤姐算是势利的人,也从弄权馒头庵之事之中体会到了权势的滋味,今日到了翁常熟的府邸,近距离接触之后倒是觉得所谓宰相也不过是寻常人物,可偏生为什么之前自己还这么害怕?凤姐有些不懂,但隐隐大概明白了权力,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
“所幸薛大爷也照顾人,”平儿说道,“也愿意帮衬二爷,这银子一借就是好些。”
“说起这事儿,咱们倒是要好好想想法子才好,”凤姐沉思道,“人家都是要上赶着去求我那表弟,咱们倒是还欠了人家的银子,你那二爷也是不晓事,还埋怨什么,依我看,这次的事儿不管成不成,都要赶紧着把银子给还了,咱们还要多多去帮衬人家才好,倒是要叫咱们欠人家的人情!”
“这事儿自然是要办的,依我看,奶奶还不如多孝顺姨太太,”平儿说道,“我瞧着薛大爷为什么住在咱们家,他又不是没有银子,薛家在京师也不是没有宅子,只是因为姨太太喜欢住在这里头和太太说话,老姐妹们在一块,这才留下来的,奶奶只要多孝敬姨太太,薛大爷看着极为孝顺,到时候若是真的要帮衬,他也自然是二话不说的。”
凤姐猛点头,“没想到你倒是还有这样的心思!说的极是了,姨太太原本就是我的姑妈,我孝敬她原本也是应当的,你吩咐下去,叫奴才们都小心伺候着梨香院还有薛大爷和宝姑娘那边,若是有敢偷懒耍奸的,一概回了我,不管是什么三四辈的老脸,我也一概都打发了。”
平儿应下来,又伺候凤姐梳洗,躺下睡觉,一夜无话,薛蟠这边见到今日无事,也打着哈欠预备着进大观园去,王恺运见到薛蟠预备睡觉,奇道,“文龙你不守着这里头,听消息吗?”
薛蟠奇道,“我这又不是在政务院当差,怎么还要守夜了?这也算不得什么紧急的军务吧?”
王恺运失笑,“若是论起来处变不惊,坦然处之,文龙的确是上乘。”
“我昔日在天竺的时候时常有英人在后头追歼我等,可我是该睡还要睡的,若是没睡好,脑子一团浆糊,更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了,今日也没什么事儿了,明日叫宝玉出去找人就是了。”
“你就这么相信史鼐能成?”
“若是不能成,我在这里头也无用,”薛蟠笑道,“我也不能够代替他去当这个泾源节度判官的。”
外头夜色极深,臻儿提了灯笼要送薛蟠进园子,薛蟠摇摇手,接过了臻儿手里头的紫金琉璃死气风灯,“我自己个回清凉台是了。”
薛蟠自己个自得其乐的到了大观园门前,叫了守门的婆子开门,慢悠悠的回到了清凉台,一路上都是漆黑一片,唯独是栊翠庵里头还点着孤灯一盏,隐隐约约的,透着神秘,薛蟠哼着小曲,也不理会别处,只是自顾自的上了清凉台,推开房门,见到晴雯拿着针线在灯下小凳子坐着,靠在罗汉床边上打着瞌睡,听到开门的声音咿呀一声,这才惊醒过来,见到薛蟠进来,她揉了揉眼睛,有些惊喜,却又有些赌气,“大爷这舍得回来了?”
薛蟠见到灯下美人如此可爱,些许烦劳也一扫而空,他微微一笑,点点头,“我回来了,你也困了?早些安置吧。”
尤氏梳洗了,命人伺候车辆。一时来至荣府,先来见凤姐,只见凤姐已将银子封好,正要送去。尤氏问:“都齐了么?”凤姐笑道:“都有了!快拿去罢,丢了我不管。”尤氏笑道:“我有些信不及,倒要当面点一点。”说着,果然按数一点,只没有李纨的一分。尤氏笑道:“我说你闹鬼呢!怎么你大嫂子的没有?”凤姐笑道:“那么些还不够?就短一分儿也罢了。等不够了,我再找给你。”尤氏道:“昨儿你在人跟前做情,今儿又来和我赖,这我可不依你。我只和老太太要去。”凤姐笑道:“我看你利害,明儿有了事,我也丁是丁卯是卯的,你也别抱怨!”
尤氏笑道:“只这一分儿不给也罢了,要不看你素日孝敬我,我本来依你么?”说着,把平儿的一分也拿出来,说道:“平儿来把你的收了去,等不够了,我替你添上。”平儿会意,笑道:“奶奶先使着,若剩下了,再赏我一样。”尤氏笑道:“只许你主子作弊,就不许我作情吗?”平儿只得收了。尤氏又道:“我看着你主子这么细致,弄这些钱,那里使去?使不了,明儿带了棺材里使去!”一面说着,一面又往贾母处来。
先请了安,大概说了两句话,便走到鸳鸯房中,和鸳鸯商议,只听鸳鸯的主意行事,何以讨贾母喜欢。二人计议妥当。尤氏临走时,也把鸳鸯的二两银子还他,说:“这还使不了呢。”说着,一径出来,又至王夫人跟前说了一回话,因王夫人进了佛堂,把彩云的一分也还了他。凤姐儿不在跟前,一时把周赵二人的也还了。他两个还不敢收,尤氏道:“你们可怜见的,那里有这些闲钱?凤丫头便知道了,有我应着呢。”二人听说,千恩万谢的收了。会做人的到底还是尤氏更厉害一些,凤姐要过生日众人拿了银子出来,有些心甘情愿有些却是不情愿,只是被迫罢了,而这个时候尤氏又还了银子,这感激的心,可都是尤氏受了。
这些事儿凤姐自然是不理会了,贾母都说了要凤姐生受一日,她就不管了,于是只是来关心宝玉这边是如何被薛蟠使唤的,这一日早上薛蟠起身,吃过了早饭,径直就到了怡红院来,绕着碧桃花,穿过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俄见粉垣环护,绿柳周垂。薛蟠进了门,两边尽是游廊相接,院中点衬几块山石,一边种几本芭蕉,那一边是一树西府海棠,其势若伞,丝垂金缕,葩吐丹砂。
丫头们正在院内洒扫干活,见到薛蟠来了,忙请安问好,麝月过来迎接,“大爷起的早,宝玉这会子还在用饭呢。”于是引了薛蟠入怡红院,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或“流云百蝠”,或“岁寒三友”,或山水人物,或翎毛花卉,或集锦,或博古,或万福万寿,各种花样,皆是名手雕镂五彩,销金嵌玉的。或贮书,或设鼎,或安置笔砚,或供设瓶花,或安放盆景。其式样或圆或方,或葵花蕉叶,或连环半璧,真是花团锦簇,剔透玲珑。倏尔五色纱糊,竟系小窗;倏尔彩绫轻覆,竟系幽户。且满墙皆是随依古董玩器之形抠成的槽子,如琴、剑、悬瓶之类,俱悬于壁,却都是与壁相平的。
满地都是镂翠莲花的地砖,十分富丽堂皇,也就是宝玉这样不惧繁华富丽的人才呆得住,薛蟠也算是自诩富贵人家的子弟了,偶尔瞧瞧这样繁复的花纹图案倒也罢了,可若是长时间的住,只怕还是会有些吃不消的,吃不消的事儿还在后头,薛蟠到了里间,见到宝玉正在张着嘴吃饭,不过不是自己个吃的,而是坐在袭人的腿上,搂住袭人的腰,张大了嘴要袭人夹着饭菜喂他。
薛蟠原本淡定入内,可见到这一幕,到底是眼珠子都瞪大了,不敢置信的望着宝玉,天老爷,这宝玉过的日子才算是神仙一样骄奢淫逸的,不,是逍遥自在的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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