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吃惊地看着解铃。
解铃笑看我,眼神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他就是有这个能耐,让人不忍在他的面前撒谎,他的眼睛有时候像孩子一样纯净,真是无法想象一个经历过这么多的男人,眼神会如此清澈。
我点点头承认说:“见过。”
解铃笑:“李大民可是个妙人。他在你的神识里埋了什么东西?”说着向我走近一步,手指尖点在我的眉心。我打了个激灵,感觉到一股热流进了神识。
我不禁内视,看到一幕差点没吓尿了,解铃不知什么时候钻到了我的神识之境,他背着手驾着风在黑暗中,犹如《庄子逍遥游》里所描述的,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的神人。
我猛地睁开眼,看到解铃依旧站在我的面前,手指点在我的眉心,人并没有动。我明白了,进到我神识之境的是解铃的神识,他的神识可以具象变成自己的形象。
我继续内视。解铃的神识踏着虚无之风来到漂浮的香炉前,这鼎香炉是李大民留下来的,里面是彼岸香,现在让我吸的差不多了,就剩点底子。
解铃打开香炉往里看看,居然伸手进去沿着炉壁刮下一圈彼岸香的粉末,他塞进自己嘴里嘬了嘬,感叹说:“齐翔,这玩意也不纯啊,李大民这小气鬼,给你也不给最好的。那啥,这香炉我收走了,回去当个夜壶。”
他抱起香炉,轻轻一转,香炉越来越小,最后变成指尖那么个小东西,还在滴溜溜乱转,解铃一口塞在自己嘴里。
他正要走,忽然看到不远处的金色佛像,端坐于黑暗云端,着实宝相庄严。
他踏着虚风漂浮过去,我在内视状态中跟着他一起走。
这尊佛陀分身,用一次我就痛苦一次,平时也不怎么待见,觉得是不祥之物,很少在内视的状态下好好端量。
解铃在,我心有了底,看他举重若轻把李大民的香炉收走,心里说不出的痛快。此时此刻我跟着他,来到了佛像前面。
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发现金色佛像的前面,虚无的黑暗中立着四根顶天立地的柱子,看不出什么材质,周身雪白,每根柱子上都提着一句诗,金字写成,题写的内容正是白云寺那小和尚圆寂前留下来的。
解铃背着手读:“实相无漏大信海,不惹五尘六欲风,真如随缘似流水,千波万涛性长存。”
看完他哈哈大笑,冲着天说:“齐翔,这是谁给你留的?”
在神识之境里我还做不到像解铃那样能够具象自己,便没法答话,只能干看着他。
解铃道:“这首诗意思到位,可惜境界欠点。本想抹了重写的,但想来这四句诗和你有渊源,那就留着吧。”
他踏着虚风穿过四根白柱,来到金色佛像前,端详了片刻说道:“这是文殊菩萨的佛印分身,是不是林鸦那丫头给你整的?”
我大吃一惊,解铃和李大民一样,看一眼马上就能道出此佛的来历。
“你用的什么来供养它?”解铃说,他笑笑摆摆手:“不管用什么供养,你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也罢,我和菩萨聊聊。”
他飞升起来,到金色佛像面前。浩大的佛像高了下能有数十丈,而解铃不过是小小的一人。他对着天空说:“齐翔,我和菩萨聊天,你就别竖着耳朵偷听了,先出去呆着。”说着一挥手。
我正傻愣愣看着,突然头一晕,再睁眼时已经出了神识之境,眼前还是解铃伸出手指的动作,一直没放下。
我下意识向后退一步,忽然解铃眼睛眨了眨,他从我的神识之境里出来了。
解铃说:“齐翔,刚才我和菩萨聊了聊,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我看着他。
“第一个,这菩萨我收走了,以后和你无关。你请不了它,当然也不会再遭受痛苦。”解铃道。
“还有呢?”我问。
解铃说:“还有就是它继续留在你的神识之境里,你可以继续用,当然疼还要自己承受。”
我怦然心动,说实话这尊菩萨实在是我的梦魇,自从请了它之后,我这段时间以来过得神魂颠倒,乱七八糟,整个生活的节奏全打乱了。尤其是眼睛疼,绝对的撕心裂肺,恨不能把眼珠子抠出去。
现在解铃有办法解决我的痛苦,以后再也不受这零罪了,终于可以解脱了。
“想好了吗?”解铃说:“我这就进去把菩萨收了。”
我摆摆手:“让它留下吧。”
解铃似有深意地看我,问为什么。
我说:“解铃,你有你的修行,我也有我的修行。这尊菩萨就是我的修行,磨我来的。如果这关我都过不去,以后也谈不上长进。”
解铃笑着,用手点点我:“别后悔,别嘴硬。”
“后啥悔。”我嘿嘿笑,加了一句:“我要真后悔了,这菩萨你还能收吧?”
解铃哈哈笑,王时玮也在跟着笑。只有盛开道长冲我耸了耸肩。
解铃转头对徒弟说:“时玮啊,我出关了就意味着要出去了,你自己且在苦界修行吧。”
王时玮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给解铃磕头,解铃没动,让他磕了三个。
解铃道:“该出去的时候你自然会出去。”他抱着黑猫,对我说:“咱们走吧。”
王时玮依旧跪在地上,解铃带着我和盛开道长离开平原,周围斗转星移变成高山,出了高山又到了京城。
京城和平时看起来不一样,天空低垂,密布着厚重的灰色云层,似乎触手可及。前后长路茫茫,看不到一个人影。
远处的高手大厦静静矗立,天空飘动着类似尘埃般的灰色雪花。我知道这里是中阴界的京城,也就是说,这里是死人的世界。
在回去的这段路上,我简单把灰界的事告诉了解铃,解铃的脸色有些凝重,他没说什么,带着我们回到了出发时的院子里。
进到房间,盛开道长带我回到肉身,他自己也回去了。我们缓缓睁开眼,屋里光线很暗,不太适应。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中阴界跋涉,陡然回到现实中,那种颓丧还没有缓和过来。
等适应了屋里的光线,我看到门口的洪西等人,想起解铃,转过头看到他正笑眯眯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手里拉着于小强的手。
于小强跪在解铃面前磕头:“师父在上。”
解铃等于小强磕完了三个,把他拉起来,算是正式入门。
解铃伸个懒腰,洪西划着轮椅进来,目光炯炯看着解铃:“你就是解铃吧?”
“你就是洪老板?”解铃说。
“久仰久仰,早就闻听你的大名。我们北方门派就缺少你这样的英才。”洪西说。
解铃笑:“洪老板客气。”
“我听闻解兄弟是从中阴界过来的?”洪西饶有兴趣地说。
“正是。我现在的修行,正是你们所渴求的,”解铃说:“我能不借助灰界而肉身赴灵。”
我听的一惊,其实我也可以,只是找不到方法,得好好向解铃请教请教,说不定日后我就可以不借助任何人的帮助,只身入阴间。
洪西大笑:“老齐和你说了搭建灰界的事吧?”
“灰界非福即祸,”解铃说:“真要建也不是不可以,恐怕牵扯进来的每个人都要承担很大的业力,天机玄奥,实在说不清楚。我可以帮你搭出来,但搭出之后出现种种后果,洪老板就要一人承担了。”
洪西干笑两声:“好说好说,人生在世,不做一两件名留青史的事,总觉得白活了。”
“其实洪老板要返老还童不是没有办法,”解铃说:“我可以送你轮回,再入六道,再世为人。”
“那还是我吗?”洪西问。
“此生虽异性长存,”解铃道:“那就不是你了,是另外一个新人。”
洪西摇摇头:“这就不劳烦你了,我死了自然轮回而去,还不如生前多做点事。”
黄腾在后面插话:“解铃,你认不认识我?”
“黄腾?”解铃看他:“很早以前我见过你。”
黄腾脸上有些不舒服,可能是看到洪西如此重视解铃,心里不得劲,他说:“我现在是北方门派的首领,天天大事小情的忙,比不得你这样的闲云野鹤。等忙完这一阵,我也告告假,寻一僻静地方修行,到时候还要向你解兄弟讨教讨教。”
“嘘。”一直默不作声的于小强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做噤声的手势。
所有人都看他,黄腾对他打断自己的话,一脸不高兴。黄腾还算有涵养,阴着脸看于小强。
于小强用稚嫩的童音说:“你们听到了吗,刚才有狗叫声。”
黄腾的脸瞬间涨红,怒发冲冠,这孩子明显讽刺他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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